第41章 病入膏肓
破旧的小寺庙中升起袅袅烟火，混杂着一些鲜香的味道。
白昭昭带着小朝晖劈完柴，洗净了手，又重新回到厨房里。朝晖在外头带着那群小朋友做游戏。
白昭昭寻了处干净的椅子坐下，她厨艺不好，插不了手，只坐在一边盯着桂圆和秦邵昀两人忙进忙出，顺手给他们递一些调料。
秦邵昀做饭烧菜的时候神情专注，眼底好像一根针也插不进去似的。现在还算是热天，厨房的热气蒸腾，蒸得他浑身上下都是汗。
他偏头正对上白昭昭打量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来，嘴角却稍稍地扬起，显示着现在他的心理状态。
白昭昭没注意到这一眼，她早就神游天外了。
秦邵昀这人，平时一副高不可攀的矜贵将军做派，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的样子倒是很有烟火气。
她回想起重逢的这些日子，她原本以为秦邵昀是个高高在上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没想到是浸染在人间百态里慢慢成长成熟的小将军。
他陪她不畏生死地夜探虎狼山，又自告奋勇与她一同去远疆沙漠寻找永生花。
白昭昭眼睛眨眨，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该有的想法抛出脑子。
她离上辈子的生活太远了，渐渐地几乎要将那股支撑着她活下来的仇恨淡忘了。
思及此，她眸光一凛，又恢复到那个刀枪不入的状态。
她这遭重生，不是单单回来玩的。
——
郡守府。
白昭昭和秦邵昀吃完那顿饭就匆匆地赶来了。
现在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正午艳阳天，阳光晒得两人的外衫都隐隐发烫。
白昭昭侧了侧身子，将自己藏在府门的阴影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地，浑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们郡守究竟在不在里面？”
秦邵昀朗声道，他轻轻压下眉毛，眉宇之间一股浑然天成的怒意。
“回秦将军的话，小的也不清楚啊。郡守从前几日起，就说要大封府门，谁也不准入内。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冤枉啊！”
门口那看门的小厮嗓门极大，破铜锣似的，像是要把全世界的人都叫嚷过来。
白昭昭略有些不耐烦地回道：“你家老爷前几日是怕瘟疫入侵吧？如今桓城这病早已好得七七八八的了，速速进去通报。”
她也不放狠话，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已经叫人心生恐惧。
那小厮对秦邵昀的丰功伟绩一概不知，但这位女将军可是实打实从城外打到城内，然后以一敌百守下桓城的，若他还是这么冥顽不灵，岂不是太对不住这位女英雄了一些。
小厮瞧见白昭昭满额头的汗，急忙道：“小的这就去通报！小的这就去！”
秦邵昀和白昭昭两人身姿笔直，立于郡守府门边，就像是请了两座凶神恶煞的门神。
秦邵昀本就长着一张凶狠的脸，即使有下半张兔子似的脸，也挡不住他面无表情时从眼底流出的怒意。
白昭昭虽然生得毫无攻击力，但是冷着脸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一张脸臭得很。
郡守再怎么大的面子也不敢得罪这两位活阎王，着急忙慌地就给两位请了进去赶紧赐座。
秦邵昀端着赵延年赐的茶，一口也没有喝。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但是隐隐的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冷冽，就像一盆温水里混进了一块冰。
“郡守大人可知道隔壁那寺庙里流浪儿们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叩击，无声而阴沉地望向赵延年。
这带刺的目光几乎要把赵延年整个人钉在椅子上面。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白昭昭有预见性地打断了，“我和秦将军今日去了那个废弃寺庙。”
她特地拉长了尾音，但声音仍然冷得像是腊月的风。
赵延年开口想解释，却是“我”了半天，没讲出下一句。
“说话。”
秦邵昀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却将赵延年整个人冻在原地。
“两位将军开恩啊。我们桓城刚结束战乱，四处都还闹着饥荒呢。我们的口粮都给了现在守城的将士，哪还有闲工夫来管这些毛孩子啊。”
“哦？”白昭昭放下杯子，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往赵延年面前走，她微微俯下身子与赵延年齐平视线，讥讽道：“我当真是不知道，我黑甲军都还吃着一日一个铁一样硬邦邦的黑馒头呢。赵大人，您那笔伙食费又哪儿去了？您怕不是病入膏肓了吧？”
“再说了，如今清水、周城和安庆都忙着支援你们桓城呢，城门口的粮食堆成了山，早市的摊子都满满当当的。你是觉得我与秦将军年纪加在一起也没有你大，于是编出这样的谎话来欺瞒我们？”
“还是说，你当真觉得我二人无知无能。”
白昭昭声音凉凉，眸光淡淡，分明没有夹杂什么怒意，却叫赵延年遍体生寒。
“我…我不敢啊。我只是想着，孩子们自然没有冲锋陷阵的弟兄们重要，所以才…”
“你知道这些孩子都是烈士之后吧？”秦邵昀轻轻挑了挑眉，颇有些轻蔑地瞅着他，“他们的父亲母亲都为了守卫你们桓城牺牲在了战场上，但你现在，说他们无足轻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给这么点年岁的孩子只喝米汤吃咸菜，我瞧你是猪油蒙了心。”
白昭昭站直起身子，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的一条腿轻轻搭在另一条腿上，坐没坐相的典型。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的，秦邵昀又隐隐有摘掉他郡守职务的意思，赵延年忙痛哭流涕地向两人磕头，一边高喊着“哎哟，我不敢了”。
“小人糊涂啊！小人糊涂啊！”
白昭昭见不了这人虚情假意的样子，忙道：“你起来说话。”
赵延年满手的鼻涕眼泪，抹在自己放在桌案的帕子上，他绿豆大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好像装满了真诚。
“小人真的不敢了。小人这就安排下去，将那些孩子的饮食恢复到应有的水平。两位将军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日日过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