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抢修危楼
是夜，从昨日起桓城便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的。
桓城郡守赵延年下令，为白昭昭辟了一处清净的府邸，好让她这护城功臣能够舒舒服服地享几天乐子。
白昭昭这人不喜欢推辞，况且她也是真觉着自己有功在身，欣然接受了。
她这会儿手里捏着一张信纸，上头以潇洒的行书写着几段话。她从头扫到尾，大致听出了秦将军的话中之意。
如今桓城式微，他们秦军要一座破城无用。她得助桓城郡守重建桓城，方能回林家村。
她提笔，匆匆写下回信。
桓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实则缺粮少兵，以至于这次被远疆的一支普通军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要收服桓城，必先得从最基础的东西入手。
——
“多少年未修了？”
白昭昭忍不住提了提衣摆，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盯着眼前看着摇摇欲坠的酒楼，里面也没有什么客人踏足，门口就是一些深深浅浅的水坑。
这一场小雨下了许久，原本繁华的街巷中路面坑坑洼洼地积满了雨水。一块儿高一块儿低，只需轻轻一踏，水便溅得老高。
这积水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臭味，像是粪水混杂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
“咱们桓城连年要上交非常高的赋税，早就没钱修这些了。”
为首的工匠挠挠脑袋，臊得慌。
桓城这样糟糕的局面，居然叫白将军这样神仙似的人物瞧见了。
白昭昭抿了抿唇，环视四周一眼，问道：“排出来的脏水都泼在路上，大雨一下，弄得四处都是。难道不会叫这些秽物弄出病来？”
她说的分明是实话，那为首的工匠还是红了一张脸，极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次打仗过后，我们桓城不一样了。我们从此归顺大秦，可以自给自足了。”
“我们这帮弟兄就是郡守派下来修路造桥的，连带着这些岌岌可危的建筑，我们也要一同修缮一番。”
白昭昭开口称是，仰头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心中擂鼓作响。
她已经接下了这个重担，总不能空手而归，势必就要替桓城修整回一座大城该有的样子。
——
连日里的小雨积少成多，下到第三日，竟然毫无预料地变大了。
外头风刮得正响，大雨一个劲儿地往下倒。路面又湿又冷，城里偏僻的几座老建筑坍塌了个遍。建筑所用的被蛀了虫的木材一股脑地摔进水里，顺着大河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流淌。
白昭昭披上蓑衣，打着把伞，顶着极大的风雨去了那处坍塌得最厉害的酒楼。
得亏连日的雨让酒楼里生意冷清，直到坍塌的前一刻都没有任何一个吃酒的客人。
“现下你们打算怎么办？”
白昭昭再怎么说也是十足的局外人，她挽着裤脚，整个人跟工匠们和赵将军一同淌进水里，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
“水势太大，修整工作难以继续进行。”
赵长宁立在白昭昭身侧，额前被湿乎乎的碎发黏住，他又伸手拨开，出声叮嘱道：“白姑娘，这水脏得很。你切记离得远些，这处你就别来了。”
他向来是唤白昭昭白将军的，此话一出，叫白昭昭惊了一下。
“你是女子…这样泡着对身子不好。”
赵长宁分明是个神经大条的黝黑汉子，在这处倒是想得很周到。白昭昭摆了摆手，偏头看忙忙碌碌的工匠们，他们没撑伞，几乎整个人泡在瓢泼大雨里。
“赵兄也别小瞧我，从前行军风里来雨里去，再脏的水我都习惯了。倒是赵兄你，得备着些草药和姜，熬成汤给弟兄们服用。这水脏得很，自古以来，好多瘟疫都是因为暴雨。”
白昭昭从前行军的时候经历过不少次大雨、城楼坍塌和污水堵塞造成的瘟疫。她运气好，次次都能躲过去。
但是其他人没有这么走运，一部分人永远地留在了这场瘟疫中。
建筑坍塌的废旧木材和砖石被叠得老高。好几捆木材摞在一起，被乌黑的带着腥臭味的脏水泡着。
白昭昭伸手撸起了裤腿，和赵长宁一同加入了抢修的队列。
桓城的现状已经不容许他们一拖再拖了。
——
秦军驻地，周城。
正是换季的时候，在炙热的午后，有时候也会忽然吹来凉爽的风。炎热和凉爽的交替让人的眼嘴鼻都出现一点察觉不到的热意。
其实还是没有入秋的炎热天气，秦朗均这样高大的人儿披着狐裘，仰面靠在榻上。
他的四肢凉得厉害，受了换季的影响，鼻腔里干涩得经常出血。他近些年身体总不是很好，像是年轻时南征北战留下了顽疾。
沈乐鹤端着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和安成则立于一侧。她一面抬头瞄了一眼这位近些年来苍老了不少的秦将军，一面将还热乎着的汤药递了上去。
“将军，这些天天气不大好，您这身子得好好养着。”
沈乐鹤话里话外是藏不住的担忧。
秦朗均如今将银甲军交给安成则统领，那边的黑甲军就由着白昭昭和秦邵昀二人使唤。整个秦军里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位秦将军在不动声色地放权。
他端坐于高台之上，给年轻的小辈们撑腰。
譬如，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白昭昭白将军，这会儿便得了首肯驰援桓城去了。
“昭昭那边如何了？”
他一边咳了几声，一边端起沈乐鹤递来的瓷碗喝起汤药来，分明是又黑又浓稠的苦汤药，他竟然也能笑着喝下去，优雅得像是喝茶似的。
安成则不敢欺瞒他，说道：“桓城地处边疆，又不善农事，从前在大陈的管辖下亏损了许多。据昭昭来信所说，城里的设施没有一处是完备的。除此之外，近些天可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桓城那头下了几天几夜的雨，这会儿桓城上下都被淹了个透彻。建筑损坏得很多。昭昭还说了，那头的积水全是污水，怕会有瘟疫。”
秦朗均一边喝着一边点点头，算是一种肯定。
“她倒是事无巨细。这次桓城的事办得漂亮，回来之后定要好好犒劳她一番。你让昀儿带着一支部队和一些医女医士去桓城，助昭昭一臂之力。”
他说到“昀儿”二字的时候，反而不大好意思地顿了一下，“昀儿如何了，心里可有怨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