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瘟疫蔓延
他们父子离心，在军中早不是什么秘密。年轻时叱咤风云、招兵买马的秦将军，和刚死了娘就被丢进军营里自生自灭、摸爬滚打长大的秦少将军。
这父子二人表面上维持着体面，背地里却是连正眼也舍不得给对方一个。
“少将军年纪尚轻，为人做事难免冲动些。但依我看，他倒是与白将军相处得不错。”
“那就好。”
“让沈泽山去顶了昭昭在林家村的职。”
虎狼山已经归顺，如今林家村的守将只需要守着那座山头便是了，哪里还用得上白昭昭和秦邵昀这样的人才。
秦朗均说话时又狠狠咳嗽了好几声，几乎要咳出血来。
沈麦冬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和战战兢兢的沈乐鹤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将药碗放在桌上。
“将军，您的身子，当真不需要让少将军知道？”
沈麦冬虽从前常年驻扎在林家村，但秦朗均的病一直是由她看着的，她是秦军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女。
“不必了。他们又没有能够医好我这病的灵丹妙药。”
秦朗均还能笑呵呵地开着玩笑。他偏头，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动物皮毛制成的地图上——大陈十一座城池，如今南方的安庆、周城、桓城和清水四座城池已经牢牢握在了秦朗均手里。
余下的，还得从长计议。
——
这场雨足足下了好几天也不曾停过。
白昭昭带着黑甲军里的十几号士兵将那些工匠顶了下来，继续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
他们当兵的总归是体力更胜一筹。
白昭昭和赵广宁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赵延年来查看的时候，这两人还泡在脏水里捡着碎砖石。
白昭昭多精神多漂亮一姑娘，现在浑身上下被这脏水熏得没法闻。
她的衣摆上还有几个脏手印，大约是在脏水里搬木材搅和之后随手擦了一把印上去的。
赵延年实在看不下去。
白昭昭踏实能干，又救了桓城整整一座城的百姓。但是她来这哪里是来当工匠来的。
“白将军，您都在这儿忙了两日了，要不您先回去歇着，这头我再派一些人来看着。赵将军，你也是，这次守城本就落下了一身的伤病，你这样可怎么得了哦。”
赵延年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张嘴念得人头疼。
他整日地在两人身边淌着脏水，晃悠得白昭昭也觉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埋汰得很。
她整日整日地未合眼，于是也没有多推辞，叮嘱了几个留下的士兵一声，便回了上头拨下来的府邸，想着舒舒服服睡一觉，醒了再继续干。
哪成想啊，这一回便走不出来了。
白昭昭梳洗完睡了一觉之后再醒来便头疼乏力，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的。
她的脖子上起了一圈红疹子，嘴里也干渴得厉害，只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她张着嘴，但讲不出话，像不小心落在了夏日戈壁滩上张着嘴被晒干的鱼。
眼鼻嘴都有着一股痒痒的热意，只要一睁眼，热乎乎的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滚出来。
白昭昭躺在榻上任凭医官们将她翻来翻去，在她的脖子上抹上难闻的药膏，又在她额头和四肢放上凉乎乎的毛巾。
她这场病来势汹汹，城里的百姓也毫无例外。
最开始的病是从坍塌酒楼附近的农家被发现的，那户农家喝的是酒楼旁边的溪水。
一整屋子的人都高烧腹泻不止，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还好，不过是烧个几天，腹泻个几天，身上连红疙瘩都不曾长过。
家里的小孩和老人算是倒了大霉。他们家中的老人高烧只烧了不到半日便去了，小孩子烧得也直嚷嚷，一张脸上长满了红疹子，跟麻子似的。
之后这股子病气不知道以什么途径开始扩散，由城中过到城外，从少到老，从男到女，都有不幸感染上的人。
现在连前些日子还在抢修建筑的工匠们都中了招。
这场来得莫名其妙的瘟疫让本就处于令人焦头烂额境地的桓城雪上加霜。
好些染了瘟疫的人就在这样的暴雨天被担架运到了附近的空荡荡的废弃寺庙里。
一个废弃寺庙大约能塞进二三十个病人。
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请来了大夫，锅子发出的咕噜咕噜声一刻也不停，各种各样的药材轮流试着也要将最好的那一种给找出来。
——
这时候，白昭昭的脑袋烫得可以煎蛋。
她自己扶着床柱子有点艰难地爬起来，顾不得自己一身不体面的衣衫和乱糟糟的长发，女鬼似的。
她眼睛还眯着，出口的声音也像是被小刀拉破了似的。
“现在城中情况如何了？”
白昭昭是习武之人，她的身子还算硬朗，这回都不幸中招了。
好在她体格不错，许多人一旦中招就日日夜夜地开始昏睡，而她还能强撑起精神关心现在桓城内的境况。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我们初步推测是水源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但是解决办法目前还没有找到。”
赵长宁眼下一整片青黑，嗓子也是沙哑的，胡子拉碴的，有点邋遢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为这事儿前前后后不知道忙了多少天。
白昭昭几乎下一秒就要去昏死过去，强撑着张开嘴，念叨道：“各个药铺的大夫们可研制出什么有效的汤药了吗？这样一直烧下去，也不是回事儿。”
回答白昭昭的只剩赵长宁的沉默。
这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去许久，赵长宁才用他又闷又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白将军，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桓城在打仗前早就跑了不少人了。这城里有钱有权和有点门路的人都跑得精光了，哪里还有能研制出汤药的大夫…”
白昭昭听着，也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嗓音也是全哑的，说出口的时候像是破风箱的声音，“你不早说。”
她的声音里愧疚大于埋怨，从容冷静地对赵长宁下达她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命令。
“给林家村和周城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