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又是一场暴雨过后,山脚下的小路泥泞不堪,暂时到不了镇上。但家中粮食快要见底,季徘徊三人上了山,准备寻些食物。
竹筐是顾亦空捡来补好的,一人一个,等他送了孩子到学堂,三人就出发了。惦记着此次的任务,季徘徊一路都愁眉不展的。
李确发觉她手有些发凉,即使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能暖起来。又将手贴在她的额上、颈后,越摸越凉。
这是怎么了,已然这么多天,是什么缘故让她身子不适。仔细思量着,靠着她的身子为她挡住山上的寒风。
只有顾亦空,一个人在后面走走停停,眼神黯淡地看着前面并行的两个人。默默捧着自己的心,感受着它的跳动。天意弄人,为什么喜欢的人偏偏是她。她已经站在李确身边,好叫人伤心。
那日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顿时脑袋搅得像一团面糊,四肢发沉,没有力气。他也想笑着面对徘徊,去逗她开心,向她倾诉。
可是他做不到,有李确在,她就不会看向自己。更何况,他们的身份也不容许他的心动。陛下和令凰也已经警告过他,他现在也只能苦苦忍耐。
“顾亦空!快过来,你在那里做什么!”
听到季徘徊的呼唤,他勉强扯出一个笑,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她刚刚捉到一只兔子,捆好扔进自己的背篓。然后又想了想,停下脚步丢给李确。
他们两个相视而笑。
只有顾亦空一个人黯然神伤。方才他也想将那只兔子放进自己的背篓。
“王爷,我们一行在此地也待了不少时日,只是对许颂夫妇二人了解甚少。他二人家族都在你的封地内,我在想你可否回去替我们将那些前尘往事都调查出来。以便完成任务。”
季徘徊接着说,“是啊顾亦空,我们的确需要这些信息,那便劳烦你回去一趟,替我们打探打探。”
听她这么说,顾亦空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那我今日就出发,翻过这山,直接回北地。”
餐桌上照例是一片寂静,说话最多的是季徘徊。不过她也是在控制,毕竟要给许颂留下好印象才是。既要与她亲近,又得把握好分寸。
李确给她出了个主意,将自己当做许颂的仰慕者,这样怎么说,怎么做都错不了。
的确有用,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喜好,张弛有度,一开口就是鬼话连篇,一顿赞扬。
饭毕,季徘徊说友人替他们寻了个好去处,要让自己的夫君前去瞧瞧。
顾亦空这时也放下碗筷,“是的,此事还需我亲自前去查看,要先告辞几日了。”
许颂夫妇自然不会拦着他,知晓此事后只说要送他一番。
顾亦空瞧着自己的夫人,“那徘徊同我一起去收拾行囊可好。”
她应了,起身离座,向他交代清楚事情,送他离开。
顾亦空只牵了快马,两手空空,将包裹绑在马背上。
一一辞别,然后走到季徘徊面前,一把抱住她,“夫人,等我回来。”语气温柔缱绻,久久没有松开手。
她也仿佛真的是送丈夫远去的妻子,温柔地应和着,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回房后,李确果然生气了。
方才那夫妻二人在,他未曾表现出来,可是顾亦空看向自己的时候,还是一阵怒火涌动,脑子里泛起尖锐的阵痛,他是想告诉自己,他势在必得。
关上门,也像刚才顾亦空的样子抱住她,紧紧箍住她的腰不松手。他手上的青筋暴起,眼神幽幽地放空,语气凉凉
“当时你在许颂面前扯这个谎,如今不仅要三个人同住一间屋子,我还要容忍顾亦空在我面前和你亲亲我我,敏敏,我真的好嫉妒,好生气。”
李确真想狠狠咬她一口,留下标记,别的什么人都不许碰。
季徘徊也很无奈,那时的确是信口胡诌。兵法诡道也,就是要让对方猜不到你会做些什么,然后才能达到自己预料之中的效果。
安抚他的占有欲,“好了,只是抱一下罢了,干嘛这么生气。顾亦空也是我们的朋友,抱一下又不会怎样。”
李确一哂,真不知该夸她机灵还是说她傻,惩罚似地捏了一把她的腰间软肉。
“避重就轻,你明明感受得到,他对你是有意的。你回答我,是或不是?”
别想诳他,顾亦空能做这么多事情,屡次出现在她的身边,难道没有她的准许,她会不明白缘由?
季徘徊沉默了一瞬,是啊,但那只是猜测。顾亦空从没有说出过这番话。
“李确,你能明白的,我只是把他当做朋友。”
握住她的双肩,李确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力气,简直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中,是前所未见的狠厉
“那你就离他远一些!我不许你们靠近,做朋友也不行。你这样若有似无地吊着他,视我为无物很好玩吗。
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说什么朋友,离他那么近,总是和他待在一起。难道季将军还打算有朝一日甩了我后,能和北朔王结一段情缘吗。”
他充满愤怒的质问,逼得季徘徊一步步后退,一句话也插不上。
她怎么会这么想,她没有。
“李确,你说的太过分了!我承认我的确喜欢和顾亦空待在一起,你先不要说话。
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只是觉得像是和军营的兄弟们一样自在,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的确喜欢同他一起做事,你也说了,他是北朔王,带上他有很多事情都轻而易举的。
皇权尊贵的道理,我看了千百次了,不会不明白。那既然能帮我省些麻烦,何乐而不为,况且这也并不影响顾亦空什么。
还有他对我有意一事,那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他从不言明,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我承认从前我的确放弃过你转投他人怀抱。但后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的心境早就和当时不同。
若是说当时的我是权衡利弊,顺便被你的美色迷惑而选择你。而现在,李确,我的心是坚定的。”
牵过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前,郑重而庄严地向他宣告,
“李确,季徘徊喜欢你,你不要担忧好不好。”
一声声心跳从手掌传达,柔软的触感让李确渐渐冷静下来。他沉沉地垂下头,几乎就是一瞬间,愤怒变成了慌乱,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喉头哽咽着,再次将她紧紧箍进怀中,“对不起,敏敏,对不起。我错了,刚才我不该这样说的。我明白,你爱我,你不会离开我的,刚才我只是太害怕。
敏敏,你不要误会我。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的。我爱你,我只是太爱你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弥补刚才混账的话,一股脑地祈求她的原谅。
心疼地回抱,“没事的,没事的李确。我不在意,往后我也会离他远些的,好不好。”
李确点点头,是的,这不是敏敏的错。都是顾亦空,他应该阻止顾亦空,怎么能像懦夫一样朝着敏敏发泄脾气,他真是个混蛋。
心中给顾亦空又记上一笔,仍带着残余的恐惧抱着季徘徊不撒手。他以后绝对不可以这样了,不可以。
季徘徊能明白他是怎样想的,所以丝毫不怨他太过强势。
发生了这件事以后仍然待他像以往一样,但是李确的心境却是有了变化,他不再肆意展露自己不好的地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他们才能走到一起,自己不想让一点点事情影响他们的关系。一次两次,敏敏包容他,但是日子久了,总会有厌倦他的那一天。
日后所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他一定全部改正,他再也不会发脾气,再也不怀疑她,永远把她捧在手心上。
他们和许颂夫妇相处的越来越融洽,李确本就满腹诗文,同文先生十分对胃口,两人就着花生,也能谈一番诗文,探讨先贤。
而季徘徊和小致远相谈甚欢,他们一起上学堂,一起到乡间追鸡撵狗。
许颂作为母亲,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宠爱自己的孩子,面对着季徘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沾上了面对孩子才有的宠溺。
有时许颂休息时,会拉着徘徊和致远的手,和他们一起到村中拜访一番邻友,顺道探望夫子。还会一起教他们两个怎样分辨林中植物,什么有毒,什么不能吃,什么不好吃。她说,这些都是这些年走南闯北,从别人身上学来的。
“其实,我刚生下致远没两年,就将他丢在娘家一个人出来了。后来才同清居一起带着孩子离开家乡,在这里生活。
自己带孩子,便分不开身,后来很长时间都是在家中陪伴他们两个。直到最近几年,致远也长大了些,无需太过费心,这才重新开始四处采史。”
许颂耐心地解释,季徘徊听的很认真,
“致远,可不可以替我们再泡一壶茶去?莫要急着端来,小心烫。”
打发走了孩子,不禁发出疑问。
“可是当初为什么是把孩子放在娘家,你夫君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出现。”
许颂慢悠悠地回答,“其实你不必支开他,所有事情远儿都知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和文清居过去并不是夫妻,我第一个丈夫是他的弟弟,文清远。
我很感谢清居,即使我没了丈夫,可他却让我的孩子享受到了所有父亲该给孩子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能将致远养成这样一个活泼的好孩子。”
季徘徊明白了,倒也是挺曲折的。不过现在一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一家人现在过得很好,这不就够了吗。
“那为什么不让致远唤先生父亲,文先生虽非他亲父,但是自小养大的情谊也担得起这一声,何况伯父的称呼,总是会让旁人对你们一家产生诸多误会的。”
许颂听了,也没有反驳她,实言相告。“清远临去前曾问我是否会再给孩子寻一个父亲,我当时应了他,孩子只会有他一个父亲。
我也是想这世上能多一个人记得他,即使我百年之后,我的孩子还会记得,他的父亲是文清远。
我不希望他死后就永远消失。所以当初我和清居商量好,仍旧让孩子唤他做伯父,而致远只有一个父亲。”
她听到这里,愣了愣,文清远问的是孩子会不会再有一个父亲,其实想问的是不是她会不会再嫁。
另一边,致远等在炭火旁写着大字,不时抬头看看。“伯父,这茶什么时候好,娘亲等着我呢。”
他头也不回地说,“再等一刻,写好你手上这十个字,等茶凉一些,就给你母亲拿过去。”
“哦。”他就不该过来,伯父只会要他写字,写字,还是写字。
文清居手中拿着的是李确的珍藏,这是一本南朝诗集,近八百年前的诗文了。
流传下来的很少,可是他这一本厚厚的书上摘录了许多他没见过的。
“李兄看来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人,我今日算是碰上高手了。”
“这怎么敢当,文先生抬爱了。闲来无聊时看的东西罢了,算不上喜欢。看你的样子,才是痴迷此道吧。”
文清居鲜少的略带羞涩地笑了,“是啊,文某平生所爱不多,这是其中之一。小小一篇诗文,多则几十字,少则十数字。却能携揽万物,传古流今。不可谓不妙。
我夫人爱史,她喜欢在史书中修复过去千百年的点滴,而我爱诗,可以俯仰今朝,看万古长青。”
他的眸中爱意满满,小心翼翼翻过一页又一页,显然是真的爱惜。
李确不由得感叹,“先生和尊夫人,倒真是相配的一对。”其实他和徘徊也是如此,思绪纷纷,心中像是裹了蜜糖一样甜蜜。
文清居是真的爱惜诗文,也是真的爱惜自己的夫人。“文某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与夫人携手共渡。只要有夫人,致远,还有我的诗书,此生足矣。”
两人相投甚欢,举杯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