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台山下三人行
许颂，女，生于耕读世家，其父兄虽闻名于世，但也隐匿民间，行踪难寻。至于她为什么来到五台山隐居，不清楚，但是李确说，大概是因为不想理会俗世，只想潜心钻研古籍史书。
而且研史的家伙，大多喜欢四处打听野闻，意思就是说，许颂有很大的可能此时并不在五台山，而在四处游荡。
好嘛，就是说可能白跑一趟，这绝对不行，她的任务一定要完成。虽然是这么说，可若许颂真的不在，她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五台山有道观，若是许颂在，她一定会来此处常拜会，原因无它，五台山最出名的也就是这个。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它许颂会隐居在此的理由。
他们一行先是在山脚的农家询问，并没有确切消息。然后就上了山，进了观。
若是可以，她真想用自己的十年阳寿换许颂的消息。可这观里未免也太荒凉了，阴风阵阵，地上的落叶也没人打扫。道士也一个都看不见。
搓搓自己的手臂，“虽然此处看上去不妙，我们还是进去找找，或许会有什么有用的发现。”幸好不是一个人来，虽说她好歹是个将军，但是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是在渗人。
越往里走，她的心终于长舒一口气。有洗涤过的衣物，还有饭香味，至少这里还有人住。循着味道来了后厨，一个小僧在煮午饭。
见有客人来，弯腰念了句“无量天尊。客从远方来，小道多煮三位的饭食，今日可否于本观就餐。”
“多谢这位小道，十分感激。只是在下多问一句，贵观为何人丁寥落，一片狼藉。”李确问。
“客人不知，我观一位好友将其子托付在观中，只是昨夜起遍寻不到，其余人都是出去寻他了。今晨风大，满树旧叶飘洒，所以观中残破，三位客人见谅。”
季徘徊唇角勾了勾，惊喜都快溢了出来，好友，托付孩子，难道她这么幸运。
“小道师父，不知你所说的那位友人，可是经年研史，大名鼎鼎的许颂，许姑娘。”
小师傅笑着回道“女施主可是认识许颂姐姐，的确是她。她一家人皆是我观中常客。”
季徘徊已经在脑中放了三大盘烟花，实在是太好了。首先，没有费功夫就找到了许颂的消息，其次她有儿子，定然不会离开太长时间，找到她这一关，算是解决了。
他们三个立刻自告奋勇地也要去寻许颂的儿子，不等小僧象征性地挽留一番，兴致勃勃开始在观中呼喊：
许致远!
远儿！
小远！
事实上，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找到孩子，而是想到让许颂和他们回去的办法。午间用膳时，他们偷偷出了膳堂，讨论策略。
李确比较了解这种清高孤傲的文人性子，他认为必定要以女皇陛下指名要她此等殊荣和惺惺相惜之感打动她。
顾亦空皱着眉头扒拉着饭碗里的白菜豆腐胡萝卜，“是这个道理。”
“那如果打动不了呢？”虽然季徘徊也为碗中没有一块肉而忧愁，仍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敏敏，陛下要你来便是最大的优势，我们还是要靠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她满头黑线，这不是相当于没说吗。
“徘徊，没事。那你就先绑她回去，再放回来，再绑回去。七擒孟获，总能让她心甘情愿。”
这还不如不说，若她真敢这样做，许颂以死明志怎么办。“算了，你们还是吃饭吧。我再去找找那个小家伙。如果许颂知道是我找到了她儿子，应该会对我客气些。”
这道观明明也不大，可是整整二十一位道士加上他们三个居然找不到一个孩童。这说明许致远躲猫猫的功力已臻化境，季徘徊不得不拿出自己排兵布阵的本事。
昨夜孩子不见，当时众人并没有反应过来，今晨用饭时才发现。但此期间，道观大门紧锁，孩子还在这里。
那么动机是什么，走访了几人，皆说并没什么不妥，实在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要躲起来。那就不是什么大矛盾，至少与观中诸人无关。
再者致远今年九岁，已然不小了。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调皮捣蛋是少不了的。又得知孩子平日里是个沉稳安静的性子。她觉得应该是憋坏了，胡闹一次放松，会去些有趣的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
她一个人又在观中巡视了两遍，最终选择避开静室，斋房，大殿，开始搜寻。
前院练功的竹林，没有。
蜿蜒下山的溪边，没有。
后院供给香客的住处，没有。
花草粮食的田地，没有。
香喷喷的后厨，有。
小道士和宋致远正依偎着打盹，被季徘徊用脚轻轻拨开，两个都仰面躺在了地上。抹着惺忪的睡眼，宋致远还想继续靠着小道士去睡，却被人一把揪住衣领，
“我找到你了，小家伙。”
观中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不情不愿地睁了一只眼，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小道士这时候也醒来了，磕磕巴巴叫了一声女施主。
他们围着两个小鬼头，大有三司会审的味道。
“说，为什么要私藏许致远，让一众师兄为他担忧。”
小道士不张嘴，许致远倒是雄赳赳气昂昂，“我就不想让他们找到，我不管我不管，你们不许告诉他们。”
这怎么可能呢，方才来的路上，一位道长就已经知道情况了，不过没关系。
“放心，姐姐一定不会告诉他们。你可以安心呆在这里，只是起码要说出个缘故来。”
小家伙嘴一扁，顿时泪眼汪汪，“还不是因为娘亲！她常常把我一个人丢下，只和大伯父出去玩儿，不带上阿远！我要让这个女人知道，她儿子一个人待在这里一点都不安全，呜呜呜······”
委屈的不行，话还没说完，眼泪早就一粒粒落下来了。
看着他这可怜的小模样，季徘徊觉得还挺可爱的。“唉，可怜的小家伙。可是你娘亲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就算你一直躲着，也只能让其他人为你担忧。”
小致远摇摇头“不，娘亲走了快一个月了，她从前说过，最多一个月就会接我回家的。等我，等我再藏几日，她马上就会回来。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
实在是，太好了！许颂快要回来了。她捧起小家伙的脑门狠狠亲了一口，放心吧，姐姐定然帮你瞒的好好的，等你娘亲回来。
季徘徊没看到的是，背后两个男人看着她春风满面的样子，两双眼睛盛着温柔的清波，像是要人溺毙在其中。
两两对望，又觉得十分厌弃，顾亦空翻了个白眼，李确也扭头不屑看见他。
季徘徊这便安安心心地等着许颂回来，有顾亦空和李确陪着，一点都不无聊。她头一次知道，顾亦空还会变戏法，他手中的小喜鹊能变桃花，手帕，还能飞到她手上乖乖地啄食。在吃喝玩乐上，他们二人还真是志趣相投。
她喜欢吃的东西顾亦空没有一样不喜欢，甚至他还能自己用道观的后厨做出铺子里的味道。
李确虽然还得修撰朝廷官吏服饰用餐礼制，忙碌了些，也常常同她一起出谋划策。下了雨，道长们托二人在林中挖笋，她漫不经心地和李确谈天。
“为何你总是要处理这么多政事，我见许多官员平日也只是芝麻大点事情，鲜少像你一般日日书卷公文不离手。”
“身兼数职，我又年纪轻些，自然想多学多练，所以须得比旁人刻苦些。”况且，他除了公务，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陪她，她不能在身边的时候只能做些事来消磨时光。
他们挖笋的手法都不甚熟练，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刨去周围的泥土，试图把笋□□。但是手一滑，季徘徊差点摔坐在地上，幸好李确拉了她一把。
“敏敏，你力气小些，会摔了自己。”帮她把衣袖捋平整，继续一起刨土。
终于把一颗白白胖胖的笋挖了出来，四只手捧着它，两人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种又欣喜又自豪的感觉。趴跪在一起笑的灿烂无比。
将笋放到自己的竹筐中，伸手拉她起来寻找下一颗笋。
季徘徊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脊背，没有放开他的手。又悄悄开始打量他的肩颈，唇眼。
其实，李确的长相与他的个性相似，儒雅温和。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永远眸带笑意，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她很肯定。因为只有她在的时候，他才不会默默低着头思索。他总愿意向自己伸手，即使她会拒绝。他对自己也从来没有不开心。
经历了郑凝的事情以后，其实她也在思考自己的做法。麻烦事一概不想沾染，就想找个想象中合拍的夫婿。可惜宋西陵，原本她是十分满意的。但是有了青楼那档子事，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其实她也不伤心，甚至连失落也没有，就是小小的纠结了一番究竟能如何对义母解释。还有，她忽然觉得好空虚，找一个人朝朝暮暮相伴，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抚育子女，荣辱与共。但这些好像有与没有，似乎没什么意思。
但是如果那个人换成李确，往后她会常常坐在李确的马车上吃糕点，看着他办公，与他说笑。她会同李确一起做一道菜，你夹给我，我喂给你，一定会笑的很开心。
她会时常生李确的气，觉得李确说话净是些大道理，虚无缥缈的空话，一脚踹在他身上然后才能解气。她会和李确相互扶持，抵挡可能会遇到的腥风血雨。
如果是这样的话，往后那些设想的朝暮仿佛一下子染上了色彩，鲜活起来。而这全都是因为她把这个人换成了李确。
郑凝和病后的李确都告诉她，爱是自私的，都是为了自己。她和李确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是充盈着的，或许选择喜欢他全是因为自己只有这样最开心。
她的手缓缓用力，与他十指相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怕麻烦呢。在她看不见的前方，李确的眼角微微湿润，他想，这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