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阵中挥剑破天惊
热闹的街市,华灯初上,处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顾亦空一路穿梭着,向那个有季徘徊的地方奔去。微微有些喘息地停在府门前,一仰头看到了季徘徊。
她正在门前上灯,红艳艳的灯笼被她用长长的竹竿拖到上头,挂在铺满瓦片的房顶沿角。皱着眉头又和另一只灯笼作斗争。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踮着脚的费力模样,含着笑唤了一声“徘徊,我回来了。”
“都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
这一声怒吼是那么亲近,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这样很久很久,心头蓦然涌上不可思议的柔软。仿佛历史回溯,已经将千万个这样温馨的场景刻在他的心间,此刻正是一块时间的碎片折射出璀璨光辉,映入他的双眼。
日后若是都能这样,是不是会很幸福。他忍不住开始想着,纵是千难万难,但只要他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以后可以每天都和徘徊待在一起,即使不做什么王爷,一样会很开心不,他觉得,甚至会更开心。
名利非他所爱,得失何须计较。他忘记了面前的人不爱他的事实,忘记了方才母女二人对他的警示,一心只想着能永远留住这一刻。
今夜季徘徊有预感,佚名一定回来。手中长剑冷月如霜,她用软布细细擦拭剑身,长剑也似有反应,铮铮低鸣,仿佛在应和此情此景。门外火把遍布,星星点点的光亮不断移动着,发出嘈杂的声响。
果然,他来了。一个杀人索命的家伙,这般兴师动众地独闯圈套,应该是第一次吧。
静静欣赏着自己的兵器,这把剑跟了她不短时间,已经记不得刺破了多少人的心脏。若要斩敌头颅还是快刀更合适,但她最爱用的是长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季徘徊的剑向来快旁人三分。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渐趋弱了下去。终于,木门被推开,一袭黑衣的佚名拖着染血的长刀迈过了门槛。嘶哑低沉的嗓音无端让人悚然
“季徘徊,是你,带走了我夫人。交出来,否则我让你毙命于此。”
长刀利刃在她眼前,却不见半点慌乱,这正是苗疆曾舍饭食予她的家伙。气定神闲地扫了扫来人,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呦,看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佚名也不怎么样。我还没出手,这罗汉阵竟就让你见了血。
无趣,
只是不知佚名大人究竟伤了我几个将士,我可要一一讨回的。”
“将军用沙场上研习出的阵法对付我一个区区毛贼,还真是高看了在下。只是佚名只为夫人而来,誓与她共生死,拔剑吧!”
不知这家伙究竟有几分把握,语气猖狂的很。罗汉阵只让他受的轻伤,对刀尖舔血的人来说不痛不痒,但也削减了他的气力。
据说佚名是血阁专门豢养的杀手,自小就在尸山血海里讨生活。这样的江湖老手往往手段毒辣。季徘徊唰的一声拔出铮亮的长剑“佚名!今日便让本将军见识见识你的血阁的能耐!”
两条身影缠斗在一起,一个轻盈转圜,见血封喉,一个招式毒辣,刀刀致命。佚名胜在控刀不差分毫,挨上必定见血,但季徘徊转圜及时硬生生躲过他一次次的致命一击。
这家伙耐力极好,百十招过去依旧虎虎生风,季徘徊长剑未及时刺去,生生挡住了他的大刀。重重落在地上,喉间涌出一股腥味。心中暗道糟糕,果然,他腕间一枚暗器直朝面上而来!
就是现在!
季徘徊偏头躲过,眼中不敢大意,腰间一根毒针飞进他的手臂。逼得佚名不得不放手。
“难不成你以为只有江湖大盗才会用暗器吗?”
佚名的右手青紫逐渐蔓延,不得动弹,但他毫不在意,任由毒针还留在体内,换手拿了刀继续斩向季徘徊。
“靠命吃饭的人,难道会怕你一根毒针不成。将军,我是从毒沼之中爬出的恶鬼,今日便要你的命!”
他虽嘴上这样说,但左手使刀明显不如右手,季徘徊继续刺激他“是啊,毒沼中爬出的癞□□,即使剐了自己的一身皮,郑凝与你相伴六年也厌恶你恶心的嘴脸!”
男人赤目似癫狂,被人揪住痛楚不放,已然不管不顾,只想着杀了眼前的人,手上更加虎虎生风。
季徘徊也已经精疲力尽快要支撑不住,但她知道,只要捱过半刻,这厮气息不稳的时候,就是她反杀之际。
他出刀,她便格挡,他出暗器,她就躲开,好似在玩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猫已经被逗得气喘吁吁,无计可施。
在他钢刀再次劈来时,手中长剑格挡划过他的发尾,削去一段,凌厉的剑气让佚名心神一震,气息登时衰败了一瞬。
加紧攻势,长剑密的像网一般笼住对方,最终刀刃相交的一瞬,更是震得他虎口破裂,口吐鲜血。
季徘徊猛地松手弃剑,从腕间取出一把薄刃,捅进他的胸口。可即便如此,佚名还是攥住她的脖颈,扼住她的呼吸,生命力之顽强让人惊讶。
季徘徊面色青紫,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放出指尖那枚钢针,直朝佚名的眼珠。血花蔓延在他眼中,一声惨叫,他松开了手,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悬于其颈上,胜负已定。
“姑奶奶从没见过武器比我还多的,自然不算你大意。败在我手下,不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佚名。你逞凶多年,早该被朝廷绳之以法,如今不过一死了之也算是便宜你了。不过死之前你的心上人还要见你。”
利落收剑,房梁上,弓箭手起身,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羽箭对准了趴在地上的男人。季徘徊一瘸一拐地走开,顾亦空心疼地扶着她靠墙坐下。
浑身都是伤,她还笑的这么开心。
“这一仗打得好。我的酒呢傻子,不是让你收着。”不满的看看这呆愣愣的傻子,看什么看,这个样子很丑的。
顾亦空从怀中取出她的酒壶,灌上一大口,烈酒入喉,身上的痛楚就减轻了许多。这时候还不忘吹吹牛
“看见没顾亦空,方才我是怎么把那佚名打的屁滚尿流。还,还什么江湖上最好的杀手,我看这江湖真是不中用了。我手段还没使完呢,输的这么快,没意思。”
说完为了加深自己的不屑,还夸张地摇了摇头。却牵连到脖子上的伤口,痛的直抽气,又举起酒壶灌了一口。
顾亦空心疼的要命,她现在是有多疼,还坐在这里与自己调笑。狠狠瞪了一眼,又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出声。擦去她的汗水,用金疮药细细为她处理伤口。
还要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说“再说话,我就拉你再练练手去。”
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这么·····唔”
塞了一块干净的布在她口中,目光灼灼看着她的伤口,丝毫不理会现在急需吹捧炫耀的季徘徊。瞬间她安静了下来,好吧,还是日后到军营里再吹嘘。
佚名受的伤更重,鲜血不住地流出来浸湿地上的砖瓦,可他丝毫不为所动,用一只还能看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紧闭的房门。
门开了,郑凝出现在眼前。
他那只时刻如鹰隼一般的眼蓦然柔软下来,原本嘶哑难听的嗓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夫人,我寻了你好久。你怎么忍心抛下我。”
郑凝跪在他身侧,温柔地用手捋顺他那凌乱的硬发,佚名温顺的将头靠过去,感受着许久未曾触摸过的馨香柔软。
他第一次见到郑凝,就开始了自己痴狂的半生,一开始,她只是救了次伤重的自己,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欠谁的,许了她一个愿,就这样搭进了自己。
“其实夫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跟我走,你选的其实是那个不死不活的顾千流。你给我的古方是想要我的命,你让我在大婚之日抢亲也是想我死。
呵,可惜,最后我还是把你带走了。六年,我倾尽所有,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心动吗?哪怕是怜我如此卑贱的任你予求?”
她这样美丽的唇瓣却总是能吐出最无情的话语,不知道今日她会说些什么摧人心肝的东西。
佚名总是任由她这样折磨自己,总好过像天上的仙子,永远不把眼睛停留在他身上。
“不,你错了,我一直爱你。可是石燕,我更恨你。你给我最美的珠钗,最华丽的衣裙,可你明明是最可笑的下流东西却想做吃天鹅肉的癞□□,真是恶心。”
郑凝又拿出手帕细细地替他擦拭汗水,莹白的指尖从他贪婪索取的独目上拭过,
“你又把我当做掌中娇花呵护,让我尽情将根刺破你的皮肉,汲取你的鲜血。若说我没有心动,可我与你日夜朝夕相伴,又如何可能。但你毁了我回家的路,将我困在这个世界六年,我恨不得杀了你。”
“夫人,你还是爱上我了。”
那些曾经施诸于她身上的狂肆惨痛的爱意,红着眼发疯与她沉沦地狱的日日夜夜都有了结果,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
拔下她发上那含羞带露的玉兰花簪,这是当年他耗费千金逼人打造的第一支发簪。
“大小姐最后再怜我一回,不如就用它结果了小人。”
往日种种浮现在脑海中,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强掳了自己,不该破坏自己的计划,不该囚自己六年。
石燕,都是你逼我的!六年前你就该死了,苟活到今日,是上苍不公,是天亦欺我,你们一个个都该死!
颤抖着手接过发簪,她的眸中快意涌现,狠狠戳在石燕的心口。
往后,你再不欠我了!
或许在强迫郑凝的时候他就该料到,总有一日会死在她手上。越是艳美的花,越能诱人身陷泥淖。
鲜血涌进喉管,他像个破落的风箱呼哧呼哧发出嘶哑的声音,“大小姐最后再为石燕落一滴泪吧,还从未有人真心为我落过泪。”
从怀中掏出一个硬木铸成的盒子“你的药,我拿到了。”
郑凝的手还紧紧握着发钗,滚烫的鲜血沾上她的指缝,一点点变冷。泪水一颗颗从眼角滑落,她的心也一点,一点被揉皱了又拧开,痛的要死。石燕就在她的怀中一点点失去气息,直至彻底冰冷。
临了,手中还捧着那盒子。
季徘徊看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忍着火辣辣的嗓子安排后事,“崔副将,命人将贼子的人头悬于城门,以儆效尤。今日的兄弟们都辛苦了,该领赏的都安排去。”
“属下领命。”
郑凝任由他将尸身拖走,来到墙边季徘徊身边一福身,“多谢季将军相助,来日必当重谢。”
季徘徊来连连摆手,即使不是因为郑凝,她也会杀了佚名,这种祸害,岂会容他。
“不过郑凝还有一事相求,曝尸之后,可否将他的尸身送到尚书令府。”
唉,季徘徊心中长叹,但这点要求并不过分。“没问题,三日后一定完完整整的送去。”
“那便多谢将军,郑凝叨扰了,这便要回去了。”
可如今夜幕已深,她一个姑娘怎能独自回去,即便再想回家也不必急于一时。“郑凝姐姐莫急,明日回去也一样,还是在此好好休息一晚。”
“将军,府中人已等候多时,父亲也在等我回去。多年未见,我们都等不及了,将军不必为我担忧。”
最后朝季徘徊一笑,郑凝转身吞下盒中的雪莲,将木盒与钗子一并丢在地上,不带分毫眷恋走向院外。
那里,丞相府中侍卫等候多时。
宅子中只剩下顾亦空和她两人。季徘徊艰难地站起来,方才还没什么感觉,怎么这会儿身上刀伤倒是越来越疼,那狗东西的兵刃还真是够毒。倚靠在顾亦空肩上懒洋洋说“行了,那你扶我回去吧。”
没听她的话,毫不费力地直接将她从原地抱起,季徘徊惊得蜷在了他的怀中,又未免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掩饰般的反抱住他的脖颈,装作自然。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顾亦空淡淡笑了。
终于,郑凝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但并非是季徘徊想象中的完全结束,然而后事如何,与她也没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