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徘徊:济水潜伏千里,水利相交,绵延之势,利万民生计。且济水之节,至清远浊。确尝寻其源,久久不得。”
今日再来,李确书桌上那木盒又吐出了第二封信,信封上照样写着:寄徘徊。
奇了,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趴在桌边细细研究着,外形朴素,连个花纹也没有。手感倒是比寻常物件重一些,但也从外面摸不到什么机关。
依照那信中的指示,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水利地势总要,里头圈圈画画倒是有不少重点。
李确这是搞什么鬼把戏。
摇摇头,将书揣进怀中,挂上门给那桃树浇水。
已然快要开了。
嫩绿的枝叶上,一朵朵粉白的花苞被涨的满满的,满树尽是含苞欲放的桃花。那只胖乎乎的鸽子,依旧神奇的站在树梢,看见季徘徊就往她怀里飞。
李确又来信了,“近日天寒,多加衣。”她身体向来健壮,哪里像他一般。
起了坏心思,抚摸着怀中白鸽顺滑的羽毛,这傻鸽子还不明所以,朝她咕咕直叫:你倒是快些写信,我忙着带回去。
季徘徊大摇大摆地抱着它走了,在路边买了个两个铜板的破鸟笼,将信鸽装了进去。李确,不知你究竟养了几只信鸽,下次可还能替你送信来。
那卖鸟笼的婶婶问“姑娘,我看你这鸽子白白胖胖,品相也好,哎呦装这个笼子委屈了,要不我给你换个吧。”伸手拦住大婶要给她换鸟笼的动作
“不必,反正我只是替兄长养两日。”
院子中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侍从值守,再看不到什么有人活动的踪迹。但是只有季徘徊晓得,这里究竟潜伏了多少人。
兴冲冲将鸟笼挂在了自己房门前,那傻鸽子还扑腾个不停试图出来。一旁的小院,郑凝推开房门出来,面上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看到她的异样,季徘徊心中暗道不好,另一个郑凝出现了。前几日她就见识过,第一次知道方祈那蛊毒究竟是多么厉害。
郑凝所有的记忆完全被篡改,只要发病,她就认为自己与佚名真心相爱,而季徘徊才成了掳走她的那个人。又不敢给她下太多的药,就总是要闹上一番。
“哎呦我的祖宗,你怎么又出来了。”
看到她,郑凝一脸警惕,拿着钗子比划在自己颈上“你别过来!”
满头黑线,近日总是上演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郑凝把她当做了‘采花贼’。没办法,也只能陪着她演戏。
连连往后退“我不过去,你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郑凝泫然欲泣,看向她的眼睛满是厌恶“你已囚我多日,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夫君不日就会寻到我,你还是趁早交我出去,否则,他定然会杀了你!”
说实话这个‘郑凝’,她总觉着心智有些不全,翻来覆去总是这句话。冷笑一声,“你以为佚名当真是绝世高手不成,我就在此等着他,到时是谁过那奈何桥还说不定呢。”
听她的意思,他也想杀自己的夫君!当即红了眼圈,心神不稳,略带了哭腔“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
季徘徊闪电般出手夺下她的金钗,将人打晕拖入房中。真是要命,现在她只希望那佚名快快来,否则迟早有一天自己不留神真让郑凝跑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宋凝,她和顾亦空日日不眠不休地守在宅院里,一干公务都被带到了此处处理。不过主要办公的是顾亦空,她不必操练士兵,倒是闲来无事。书房里堆得都是公文,季徘徊就蜷缩在花盆一角的美人榻上。
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小憩片刻。可不知怎的就是睡得不舒坦,翻来覆去,摸到怀中那本书,眼也没睁就随便丢在一旁,这才睡了个好觉。
顾亦空回来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看着睡得正香的她,忙让侍从待在外头,自己放轻了脚步进去。今日有份公文需上呈,特意回来取的。
没曾想能碰见季徘徊在书房,虽说是午睡,但也够稀奇。睡着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恬静安然,一点都不像那个吵闹的家伙。
从自己的箱笼中取出一条薄毯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要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有本不属于自己的书。
是本地质摘绘,这地方好似就在京都附近,季徘徊这是要做什么。静静将那书摆到桌子上,就离开了。
那公文是他接手的大理寺悬案,及今年刑事按纠。陛下交了许多事在公主手上,如今他只需报予公主即可。
公主日日都与那方祈待在一起。顾亦空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奇怪他二人的为何整日呆在一起,而是奇怪方祈。
他似乎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顾亦空从前是认识方祈的,因着他也曾在青岭书院待过几年。是皇伯伯怜他幼时便没了双亲,教养他几年。
青岭书院是个奇人异事汇聚的地方,那里的弟子从不入仕,一旦学成须得在江湖行走,或是隐身于寻常百姓家。方祈很少出现,他不甚熟悉,记忆久远,连面容都已经模糊。但是一个人的性子真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吗。
方祈明明是个洒脱有趣的人,如今怎么变得如此沉默寡言。除了公主,难得与他人说上一句话。
公主的殿中燃着熏香,味道极重,熏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顾令凰手执一只青玉扇,许是也觉得熏香味道太浓,推开了窗来扇风。
“皇兄可是送公文来,现下无事,刚好让我看看。”环顾四周,宫女仆从都下去了,方祈也不在。
她应是刚醒,将折子递给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搅扰妹妹休息了。”
“不打紧,也是时候起来了,兄长来的刚好。”那熏香便是太医院特意调制的安眠香,闻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顾亦空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她的问题,但公主倒是异常清醒,似乎这极重的熏香对她而言也没什么作用。
瞧完了折子,顾亦空看天色不早,担忧季徘徊那处可有事情发生,急冲冲地就要回去,但还是被留下用了饭。
久违的一家坐到了一起。
女皇,公主,顾青岭,顾亦空,还有方祈和宋之。陛下的话最多,十分关心诸位。
“空儿,今日你都不在自己府中,我让人给你送今春的御茶和贡品,几次都是管家收的,一次都没碰见你。这是去了何处?”
这事还没有人知道,他就随口胡诌了句“侄儿今日与好友同住,论经讼道。”
“好友?”顾令凰接话“季徘徊可也在其中?近日她也不在自己府中。兄长,她与旁人不同,你可不能带着她去鬼混。”
这一头脏水泼的他简直百口莫辩,他何时鬼混过,这小丫头片子整日在想些什么。无奈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才不算是狡辩。
女皇也开口了,往他身上瞟了一眼“空儿,你与徘徊有私交朕也知道,只是还是要保持距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与她走得太近,会挡了她的姻缘。”
陛下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连连点头点头称诺,但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也只有自己明白。
一顿饭用完,长辈们都开心地离席了,然顾亦空要走时却又被顾令凰叫住了脚步。“皇兄,你等一等。”
想着抓紧回去陪季徘徊守着,怎知又被叫停。叹了口气,心中焦急“阿令,有什么事吗,我府上还有要事处理。”
“皇兄是要回府见徘徊吗?”
心下一突,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和季徘徊待在一起。
“母亲方才说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皇兄这样做对你二人都无半点好处,还是快快回你的王府去吧。”
“你是说,陛下知道我和季徘徊待在一起。”顾亦空有些生气,难道皇姑姑这么不相信他,一直暗中查探。
“兄长看看你手上那串珠子,我也有一条一样的,那是母皇送予我二人。”
低头握住手腕,又是因为这珠子,他这几日有些忙,还未来得及还给季徘徊。
“再者,你心中那点情谊哪个看不出来,对我不需狡辩。可皇兄自己也该想想,你二人并不合适,你若一定要与她在一起,岂不是要毁了她。”
一个是大厉唯一的王爷,一个是大厉军权在手的女将军。他们二人若是走到一起,皇帝如何不忌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是还有为人臣子的本分,就该离得远远的,像今日这般就是逾距。猛地一惊,顾亦空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冷汗淋漓。
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在西风寨见她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竟从未想过离她远远的,总是凑在她的身边。而且今日是第三次,又有人说自己喜欢那季徘徊。
迷茫地看着顾令凰“阿令,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我喜欢季徘徊,连你都这么想。”
顾令凰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兄长糊涂,明明年长于她,有时却像个顽劣的孩子,若是不点醒他,越陷越深都不自知。
“皇兄,你与徘徊相识于西风寨,你从不爱多管闲事,怎么就偏偏帮了她。后来,你知道李确心悦于她,以你北朔王的气性,已经有人喜欢的女子,该是不会再亲近惹来非议的。
可你却是对那李确十分的不满意,从前你二人也熟识,怎么一朝回京就翻脸无情。还有你手上的串珠,你自小最厌恶别人碰你的东西,你的碗具,甚至桌椅、笔墨都不许别人碰。
甚至侍从为你铺床安寝也不许其抚去褶皱,过多触碰。如今我的侧殿还日日为你锁着,除你之外从不敢有任何人敢进。
你的东西若是有人不小心用了,即使那人是我,你也会丢弃。更别说要你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如今竟戴上了别人的旧物。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半点都不觉得自己奇怪,还要自欺欺人吗?”
顾亦空没有骑马,落魄的行走在长安街头。马蹄慢腾腾地跺在石板上,打着响鼻无精打采,和它的主人一副模样。回忆以往的桩桩件件,原来是他自欺欺人。
这样明显的变化,都是从认识徘徊后发生的,他还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把她当做朋友,可笑至极。冷冷地嘲笑一番自己,怎么就这样轻易动了心。
但是,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好想立刻见到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