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兄妹难成有情人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对待臣属冷冷淡淡的模样,让众人一点都不担心陛下今夜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
但谁知今日皇帝还未开口,忠国公竟然先说起了话。
福荫几代,家世煊赫。这般地位的老臣到底是底气厚,一开口就吊起了今夜的气氛,有好戏看。
“圣上,臣有一不情之请,愿圣上看在老臣兢兢业业多年的份上,能允了老臣这一心愿。”
女皇放下杯盏,云袖一挥“忠国公不妨一说。”
“陛下可记得二十年前,臣曾夭折了一个女儿。”
说到此,眼睛略过后方的季家,意有所指地看着季徘徊。
她正低头吃着菜,发觉有什么一道冷风吹了过来,当即抬起头,看见忠国公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不妙。
原本静坐的李确听到父亲突然提起此事,猛地起了身
“父亲!”
“妹妹既然已经去世,何苦再扰她清净,若她知道直至今日我们还在为她烦忧,恐怕会伤心的。父亲,何必呢,二十年都过去了。”
为什么非要急在这一时,他会弄明白的,如今已有头绪,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好。
可是忠国公并没有他料想中的反应,而是深深呼出一口气,眉间的川字越发沉重,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虽然收回了臣的女儿,但是留下了另一个孩子。季将军的生辰和臣的女儿竟是一天同一时辰!
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夫人知道此事,又见了季将军后,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日日在府中思念。所以臣想请皇上下旨,能让臣夫妇认徘徊为干女儿。”
做了他们的干女儿,从此以后无论是朝廷之中还是婚娶大事处处照拂,女皇如果答应,就是给她的季将军找了个靠山,往后不会太过势单力薄。做什么事都能有了底气。
可是,女皇虽想达成最后这个目的,设想的方式却不是这样。
望向了李确“忠国公二公子,方才看你似乎并不认同,怎么看。”
僵直着身子的李确松了松发白的手指,面对着皇帝正色道“这不妥,陛下。臣觉得徘徊是不会愿意的,强买强卖可不是我国公府的作风。”
“陛下”忠国公说“臣今日的确未曾知会过季将军,也明白此举突兀,但是老臣一片拳拳之心,想必天下父母都明白。也绝不会有什么恶意,试问仅仅只是想收个义女又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确实,忠国公不必图谋季徘徊什么的。毕竟季徘徊有的,忠国公一样不缺。
不知为何,这两父子竟没对好口风之后再出来,一家人说着两家话,莫名的就在此处僵持下来。
季徘徊虽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万万不行的。言辞恳切,开口道“陛下,容臣说句话。
忠国公,您的心情徘徊虽不能感受,但十分体谅。您夫妇二人舐犊情深令人动容,但徘徊并非替代品,若为抚慰二位的心情去代替您的女儿岂非也是不公。所以徘徊觉得,此举并非最好的做法。”
忠国公夫人听着她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的拒绝,心中是有多么悲伤。
可是我们的女儿她没有被替代,就在眼前。
眼角落下两行清泪,说“可是徘徊,我真的想要个女儿。”
激动地站出身来,看向一侧的季母,用力按耐住心头的悲愤,泣血一般说出这番话。“季夫人,我只是想做徘徊的义母,时常看看她,心中有个念想,仅此而已。多一对父母疼爱,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
众人闻及此言,看着脊背不再挺直的忠国公和一派伤感的忠国公夫人,忽然觉得,确实如此。
老了老了,就想起从前,遗憾更会半夜涌上心头。多一对父母,的确也没什么坏处。
心中那杆天平渐渐倾向了忠国公。
但话又说回来,他们可都见过李确和季徘徊······以后娶回来做儿媳不是两全其美。
季家夫妇从方才忠国公开口就迷茫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有些不对劲,让他们理理。
这李确喜欢他家女儿,他爹娘也喜欢自家女儿。那以后反正也可以做一家人,干嘛认什么干女儿?
莫不是其实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是看不上他家女儿,所以抛出了一个干女儿的名头?
不对,仔细打量着直勾勾看着她的忠国公夫人与忠国公,看他们这幅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该。
半响,也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顾亦空开口了。
“姑姑。忠国公夫妇从未有请求过什么,时至今日也只是提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何不满足他们。”然后嘛,李确,你与徘徊的确不合适,做兄妹也挺好的,也是一种缘分。
未料到北朔王也搅进了这趟浑水,事情变得更加微妙。
这两家的事不知与他有何干系。
众人都看着女皇,没敢说话,最后还得她来定夺。
顾归时此刻也有些头疼。李确与徘徊,苗疆之行已经被绑到了一起。可是忠国公夫妇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么个请求她也····
“作为母亲,朕能理解你二□□拳之心。
而徘徊亦是深得朕心,朕一直在替她考量。不如这样,朕给忠国公府选择的机会,徘徊可以做你们的女儿,也可以做你们的儿媳,嫁给李确。
究竟怎么选,就是你们的事。”
皇帝一诺千金,这事就算是抛回给了忠国公。
李确的面色更加惨白了,别人都不知道今日父亲是为了什么——斩断他和徘徊的缘分,女皇这样说哪里是选择,明明就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绝不可以,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臣夫妇二人看见徘徊的第一眼就认定她作为女儿,怎么能是儿媳,决不能混淆的。主意已定,请陛下下旨!”
忠国公气贯丹田,立刻就回了一番话,完全不给李确反应的机会。
“如此,朕明白了。裴泠,拟旨去吧。”
倒也没事,只是可惜李确。不过好儿郎多的是,趁她还在,再挑一个。
不过李确那蛊毒,只能尽力让方祈一试,得抓紧让他们回来。
也许久没见过令凰了,她的女儿。
一锤定音,李确再说什么都没用。忠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两两相望,尽是认回了女儿的欣喜和面对小儿子的复杂。
李确,父亲母亲也不想这么狠心,只是怎么可以呢。趁孽缘不深,趁早斩去。
李栖甫一回来,就看到弟弟孤零零地杵着,活像个没家可回的孤儿。苍白瘦弱的背影倔强又痛苦,再看看父母那般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的喜悦去了大半,事情好像往什么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李栖落后一步紧紧跟着李确,走在这条回府必经之道。
嗫嚅道“弟弟,你~不开心啊。”话一说出口就想给自己一耳光,这不废话吗。
没理他,又继续说“弟弟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那么多了。”
李确此时很冷静,什么义妹,什么圣旨,他李确才不管这些。区区一个虚名罢了,拦得住什么,只要,只要他不在乎,旁人口中的流言蜚语,又有什么重要的。
李栖又在后面絮絮叨叨地忏悔着什么:不该那么直接告诉父母,他错了云云·······
殊不知李确早就拐进了胡同,不见踪影。
季徘徊的房门外,李确静静地等着。
她还忙着整顿诸事,未曾回来。
这般好的时候,原本应该和她携手在京城的夜市,猜着灯谜,吃着小食。可如今心中的焦躁难安,只能等在此处,唯有见她一面才能安心。
方才大殿上那一番,直教人心神俱慌。只能看见她面上纠结难言,不知究竟怎么想。
事已如此,他是不在乎,可不确定敏敏是否为此而动摇。
就这样心中一团乱麻,直到看见那抹火红盈盈而入,才能渐渐平息。
“敏敏,我的心好乱。”
伸手想抱她入怀,谁知季徘徊退了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怔怔看着她,相对无言。
又猛然伸手一捞,将她纳入怀中,神情幽暗。
方才在殿上,忽然成了李确的义妹,她去寻了陛下望收回成命,坦言相告自己与李确已经互许终身。
可是陛下却说,要她收回这些话。
忠国公的态度已然表明他们并不接受她与李确,又何必再平添事端。
“徘徊,你又不是非他不可。李确只是朕为你挑选的未来丈夫,你当是清楚朕一直的目的。
不过没了他,这天底下还有众多男儿,往后你再挑选就是。”
“可是陛下,我与李确”
“对你而言,这很重要吗?回答朕这个问题。”
“徘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与李确情愫已生,终身已定,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我也该做他的妻子,而非妹妹。”
女皇冷冷的,继续问她“朕的圣旨难道还比不上你们一句承诺?”
她不满的神情昭示此刻季徘徊的说法有多么荒谬。忠国公亲自恳求,难道她还有不许的道理。
季徘徊也没有拒绝的资本,至少现在还没有。
“回去吧,徘徊。与李确交代清楚,这不仅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若是忠国公府和朕都不站在你二人身后,你又有什么可执拗的呢。
况且,忘记从前对朕说的了吗?”
她无话可说。的确,陛下说的没有问题。既然忠国公不愿,无缘做夫妻,那自己与李确做兄妹也挺好,不是吗?
只是,只是她本来都想好了的,这般转折波澜,开这天大的玩笑,教人不知如何面对李确。
被箍住腰,季徘徊觉得有些尴尬,他不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李确,我们这样好奇怪,还是别····”
推开他的手臂手臂,干巴巴说。
瞬间心就冷了一半,“敏敏这是后悔了,不愿意。”
“我,只是觉得别扭。方才殿上,我成了你的义妹。”这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格外的拗口,难受极了。
“今后我们就是兄妹,自然这样不好。”
“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名头,敏敏就忘了从前对我的许诺,忘了我们的关系。”一向温和的李确此刻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一步步紧紧靠过来,让人无路可逃。
摁住她的双肩固定在树上,恶狠狠地说“别想逃开我,什么义妹,狗屁亲情都是借口,不能这样对我,我会死的,敏敏。”
他还是那个爱她的少年罢了,为什么这样对他。不要放弃他,这只是小小的阻碍,只要敏敏还站在他的身边,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静静靠在她的颈侧,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
“李确,你别这样。殿上陛下明明是给了你父亲选择,可他斩钉截铁选我做女儿,态度已经很明显。”
吐出这番话,季徘徊别扭地侧过身,拒绝再和他交流。
伏在她颈上挺拔的鼻梁止住动作,李确没再逼她“敏敏,我会解决的,相信我,父亲母亲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许有其它想法,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平复一番心情,几次捏紧她的手复而松开。李确向上带了带她的衣领,再向下细心拢好披风,转身离开。
静静靠在树上,季徘徊现在心中真的好乱,她真的是准备和李确携手一生的,只是谁能想到这转折,实在是太突然了。
放弃,她固然不舍,可如果再继续,真的好吗。强加一个兄妹之名,她与李确的缘分就要止步于此?
然自从女皇一道圣旨,她遇见李确。南疆之行,西风寨一路走来,还有加冠以及近日女皇出事以来的种种和元宵之约,都让她放不下。
况且,其实这也是女皇一手促成的,虽然从未言明,季徘徊如何不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太多情绪涌进心间胡作非为。纠结、悲痛、权衡利弊,再加上对李确深深的不舍。
她向来很听陛下的话,今日也是如此。但有些决定即使做下,还是会犹豫不决。倚树苦笑,早知情字绊人心,还是陷了进去。
昏黑的巷口,李确藏在阴影之中,下颌紧绷,细密的汗珠从鬓角冒出,神情痛苦,眉目都被扭曲,狰狞似恶鬼。半跪在地上默默捂住心口。许久没有反应的虫子躁动不安,咬得心里千疮百孔。
心甘情愿在茫茫欲海中沉沦,又有什么办法脱离这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