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出了年关便是元宵，往往这两个节是要放在一起过的，普通人家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会上街走走逛逛，赏完了花灯隔天再打开房门就又是劳作忙碌的一年。
将将是清晨，街上就已经开始忙碌了。摊贩们忙着摆出大小别致的灯笼，坐在一侧还要接着糊。笑嘻嘻和身侧的同行招呼着，今年有什么新花样。
有些着急的小娃娃已经拽着自家爹娘前来挑选，忙着招呼上去一番夸耀自家的东西如何如何好。
清晨的上京沐浴在金灿灿的晨光之中，蒙蒙雾气笼罩下，神秘而高贵的它坐落在这大厉国土的中心，俯瞰自己的领土，睥睨四方。
街上早有兵将在巡逻了，安插哨点，布防整个京城可是个大工程，不早些开始是完不成的。还有专司此次花灯会的工部早就抽调了匠人、劳役开始挂上各式各样的花灯。
只是此时还不能给人看见，围出了地方，只待夜间来临才好大放异彩。
季徘徊此刻忙的正是顾亦空交代下来的差事，元宵盛典就置在宫外数里的大庆楼。先是要清场划路，而后诸臣工、陛下之守卫皆要依规制配齐，百姓所观场地如何。几时巡守，几时交班。突发事件如何防对，若有刺客来袭可有兵力及时抵挡。桩桩件件麻烦的琐事，都在她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太阳高悬时，才得空歇息，又来舞女们前来探看场地。
季徘徊一听就来了精神，那叶呦呦定然也来了。
为今日的表演，她们一众人整日不能进食，叶呦呦正坐在妆奁前粉饰，季徘徊就进来了。
面前的女子仿若神仙妃子，发髻高盘，面似桃花，朱唇轻启，身姿皎皎。
季徘徊握住她的肩膀，眸光简直不能从她的身上一开“真是太漂亮了，呦呦今日一定是主角吧。”
“当然，我向来不会屈居他人之下。今日我的舞可是开场，你且看着呢。”
季徘徊当然要看，不只她要看，李栖肯定也会看呆的。
“那你今日舞的时候可别眨眼，若是看到台下哪个傻小子眼睛直了，那就是我要说与你的朋友。”
“贫嘴，不过我会看的。”
两个女子抱在一起咯咯欢笑，今夜可是个好时候。
季徘徊之所以这么快就将事情全部安排好，全赖晚上和李确还有约。
只是可惜今日有重任在身，不能粉妆裙踞，只能穿着一身劲装。
高桥之上，明月悬空，红衣黑发的女子笑意盈盈，等待着那个儿郎。脚下奔波的河，头上皎皎的月一齐绕着她。仿佛天地此刻间迎她而来。
踏上一层层石阶，李确的视野一点点开阔起来。清风朗月有了相许之人，多了几分温柔，他今日特意穿了初见时那身折枝青衫，噙着笑容，再向前一步，就看见了桥上的徘徊。
那抹红比花好月圆更让人心动。河水本是静静淌过，此刻仿佛掀起了波涛，落在李确的心上。无边的河水漫着他的心，拥着它在胸膛中鼓动，变得愈加炽热。脚下轻盈，一步，两步，站到了她的对面。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眼中那轮月一点点攀爬，季徘徊回头粲然一笑，迈步奔向男子。两两相拥，心儿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若得今朝相拥，何惧他日难相守。
“敏敏，等我久了对不对。是我的错。”
抱着怀中软软的人儿，李确一开口就是认错。
逗得季徘徊笑了，她今日一天都在此，自然来得早些。
“傻子，谁说我在等你。我看着月亮祈福呢。大大的月亮可不是像个元宵，今日对着它许愿，准没错。”
原本就温柔的声线，此情此景下显得愈发像浸在了蜜水里，柔声道
“敏敏可想尝尝元宵？随我来好不好。”
牵起她的手，迈进了人潮之中。
今晚长安真热闹。街上人挤人不说，喧闹声直上云霄，远处歌舞升平，清雅的歌声为衬，百姓在街头嬉笑买卖之声萦绕在耳侧，一盏盏花灯点缀在湖上，桥上，街上，架子上。孩童人手一盏，拉着娘亲的大手看看这里的杂耍，那里的灯谜。
二人如穿花拂柳般绕开花灯摊主的盛情，朝高台上小女孩儿手中的铜钵里扔进两枚铜板，再绕到湖那侧捧了场方遁进一条小巷，朝李确的目的地出发。
在京里呆的久了，总知道些别人难寻到的美味。武德坊车宰巷子中，李确带着她七绕八绕，终于停在了一架板车前。
“刘叔，给我二人腾个位子吧。”
李确看来甚是熟稔，原是从小到大吃的这一碗。刘叔都被他从年轻正壮吃到初现老意。
笑呵呵地从案板前挪开，蹲下翻出两条围裙来递给二人
“小李确从前都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出师了，又要带徒弟了这是？”
摆明了是玩笑话，季徘徊笑笑没应，李确挑了眉，志得意满“刘叔，这是敏敏，我的未来夫人。”
这话说出来，不见他半点害臊。
季徘徊看看他，也没反驳。
刘叔倒是面上惊诧，呦，这孩子终于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诶，好好，你第一次带敏敏来，今天刘叔的摊子，你随便用啊！我呢就在这里剥核桃，不必管我，不必管我啊。”
李确替她系好了围裙，取出糯米粉来耐心地教着。
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拢住季徘徊的腰身，大掌握住她的手，一同摆弄着。
季徘徊少见的安静，就在他身前将糯米粉细细筛过。
这般乖巧可爱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极了，头向下一垂，吻住她的秀发。
“徘徊学得真快。”
心神一震，本因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有些恼怒，可听到自己快要成功就不想追究了。但还是一脚踩了下去：这里可还有人看着呢，不知羞。
后面的刘叔默默隐藏自己的身形，为了不打扰二人，简直快要钻进墙缝里。
元宵的皮厚而硬，不同于汤圆软糯，但韧性足，入口有嚼劲。馅料也更加香甜，层次丰富，花样繁多。
刘叔的元宵可是这个巷子的特色，这里的小童，哪个都吃过。
当年李确仍在上私塾是，风雨无阻日日来此坐着，硬是背下了从和面到下锅熬煮的所有步骤，刘叔觉得自己这一手绝技后继有人，于是干脆收了个徒弟。
芝麻、花生最是经典，玫瑰、金沙女娃娃最爱，还有紫薯、豆沙、桂花、红枣、酒酿、五仁、薄荷粳米、菊饼核桃、冰糖莲蓉，这小小的车子上可放了不少好东西。都是刘叔每日一早就开始忙活的。
季徘徊今日第一次来，定然是要都尝尝的。玩得不亦乐乎，一次次将馅团好放在箩筐中中滚动，复而沾上清水，如此重复。
李确时不时替她调整姿势，扶住她的手，轻轻捏几下替她放松。
两相配合，一锅圆滚滚的元宵很快就进了锅，又是添柴，又是加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小小的元宵翻滚着，两个人就靠在桌边静静地看着。岁月静好，仿佛这段等待就像是寻常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悄悄从两人相握的手间穿过。
天已经黑透了，方才又来了好些人要吃元宵，都坐在后面等着，只待出锅。好似此方主人一般，季徘徊拎着勺子捞出大大的元宵，迫不及待地分给大伙。
都一起坐下呼着热气，咬开厚厚的皮，品尝醇厚的馅。
一碗元宵下肚，手脚都热了起来。走在静静的长街上，一直通向将开的大庆楼。
“李确，这元宵滋味真好。”
“那往后只要你想吃，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为你洗手做元宵，好不好？”
“好，你可不许忘记。不过我也不会那般压榨你的，定然给我的大厨打下手，好不好？”
笑着闹着，这路途怎会遥远，不多时就到了。
大庆楼外花灯正灿烂，许多人都在外围看花灯，欣赏一年才有一次的美景。
匠人们都是下了心思的，今年花灯用的糊纸格外好，颜色多不说，烛光透过来整个灯笼都莹莹发亮，仿佛是它自己在发光。
李确提了两只吉祥灯来，两人握住长长的杆子，并驾前行，穿过层层人海在大庆楼中随着百官的流向前行。
这对人儿无疑十分耀眼。年轻正好的李确和季徘徊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悠然步于楼台之间，把臂同游，月白交织着大红，正是好颜色。过往者皆侧目而视。
今日宴席别具风雅，虽置于殿中，但四周门户大开，一览无遗。好在楼里各处都放了暖箱，再加上屏风处处遮挡寒风，也不会过于冷了。
季徘徊来了便有一堆事情处理，只好撇下李确先走一步。放下手中的花灯，趴在李确耳侧悄悄低语几句，朝他一个眨眼，回头抱过了此次赴宴的名单，换脸一般变得怒气冲冲，就要找羽林卫算账。
皇帝近身守卫一直是宋之掌管，此刻他不在陛下身边，坐卧在暖房中懒洋洋地烤着手。
“宋领卫，这是何意。羽林卫合该守着陛下一人就是，我这兵士都排好了，干嘛横插一脚。”
她一直就看不惯这个家伙，若不是身份特殊，才不会对他这么客气。心里那个小人真想一脚踹上去，每次看到她都一脸不屑，难道我抢你位置了！
“将军怎么这么生气，何必动怒。我心中只有陛下的安危，只是顺手罢了。左右露台位置离陛下过近，五丈之内，我从不许任何人靠近。”
若不守着开口处，季徘徊的队伍就有了缺口，如此更加危险。
“那我们各退一步，你收一半，我总不能大喇喇地开个口子让人堂而皇之闯进来吧。”
“不行。”宋之拒绝的干脆，将军不必担心，有我在，陛下绝不会有意外。”
楼中今日来的官员共家眷共二百一十一人，除了陛下，还有二百一十要卫，这家伙！
“喂，宋之，我这是给你面子才商量。我既担下今日防守，就不会出半点纰漏，你若不从我可就来硬的了。”
轻轻扶了扶红檀木桌上插着雪梅的瓷瓶，他继续扫视外头排列整齐的亲卫，吐出两个字“随意”
气煞她也！
好得很，宋之，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吗？磨磨牙，季徘徊计上心头。
臣工都来齐后，红漆木门重重合上，层层叠叠的高楼之上，一桌桌水席整齐摆放，两侧的露台之上不仅有羽林卫目不转睛盯着皇帝的方向。每个羽林卫的背后各站着两个季徘徊的亲卫。
奉北朔王令，同羽林卫共同拱卫陛下。
远处的顾亦空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一个人总打不过两个，有本事就上啊。
真理都是握在强势者手中的。
季徘徊和他击掌而笑，得意地向宋之挑衅：怎样，你还要去告状吗？
只是从他二人身侧走过的宋之，一个眼神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