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万般纠葛平地生
季徘徊再醒来正是第二日清晨。不记得昨晚顾亦空是何时走的,这家伙烦人得很,可毕竟是个亲王,这身份还算是尊崇。否则谁愿意和他整日叽叽歪歪的,早就两拳揍得他下不了床。
还是她的李确好,想想昨晚他那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季徘徊自己在床上滚成一团,笑得乐不可支。李确啊李确,可惜今日不能再去寻你喽,还得解决你兄长的终身大事呢。翻身坐起,利落穿衣顺便扯了一嗓子“欢颜,你家小姐起了,别再睡懒觉了!”
一声大喊穿过几层门扉,吵醒了侧房里睡得正香的丫头,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不由得暗道自己命苦,唉,这天才蒙蒙亮,小姐叫她起来干嘛。
两个时辰后,季徘徊出现在了后宫。这宫中的红墙绿瓦的确是赏心悦目,副总管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带着她在后花园里转悠。冬日里若是在其它地方定然瞧不见什么有意思的景象。
可这里是皇宫啊,什么奇珍异草都在,即使是寒冷的季节也有许多好风景。尤其是暖房里的花草,精致漂亮,方才她还看见一株状似蟹爪黄灿灿的菊花,几十条腿威风凛凛地伸出来,大的和她的脑袋似的,让人真是看直了眼。
旁边的宫女都穿的厚厚的棉袄,季徘徊却只着一件内里缝了薄皮毛的外袍,不觉得有半点寒意。今日她是主动请求留在宫里陪女皇用膳的。借着汇报军中要事的名头。
若说身为女子有什么好处,怕就只有进出皇宫方便了些,而女皇也恰恰是最不会拒绝她的了。毕竟能和女皇坐下畅所欲言朝堂大事,儿女心思的,能有几人。古来圣贤皆寂寞,好在还有这人间富贵享受,否则不知该有多无聊啊。
挥挥手遣散身侧众人,季徘徊独自一人去了南潇殿。说是宫殿,实则只是皇宫中舞女排练和休息的地方,一长排都是平平的红砖瓦房罢了,比不得真正的宫殿那样恢弘壮阔。
皇宫中大小殿宇百余座,小的不过占地几十丈,大些的也只是百余。绝大多数都是宫中宫女太监的住所或是平日里做事之处。南潇殿为了平日里不打扰众人休息,地处偏僻,纵使是问清了小侍卫如何去得,也是花了不少时间。
距南潇殿最近的是西所宫女所居之处,但两地也有整整快步一炷香的路程。
未到近处便能听见丝竹奏响之声,殿中舞女已然开始训练。其中站在最中的女子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视线。身着一件九天玄女舞服,身形柔弱无骨,折出令人心悸的弧度。挥袖而舞,水袖纷飞,花了她的眼睛。
最美的---不就是她吗?揽臂而坐,季徘徊欣赏了这一场美轮美奂的九歌。一曲终了,那为首的女子袅袅婷婷向她而来。口若赤珠,眉若西子,李栖的眼光的确不错。“姑娘这一舞,有如天人之姿,实在令人折服。”这话可是真心。
那女子遮了面一笑,“大将军谬赞,呦呦舞的不好,承蒙皇恩能够入宫,实在是天大的福分呢。”这话说得无比谦逊,可这语气听着可实在没半分觉得自己不配。
叶呦呦的目光紧紧贴在她的脸上,调戏般带有诱惑性,说出来的话也软的让人酥了骨头,“呦呦出自烟花柳巷,自幼便是身份卑贱,今日能瞻仰将军的英姿,此生无憾。”
青···青楼?季徘徊心中震了两震。女皇比她想的还猛啊!这这这还真是唯才是举,不论出身,丝毫没有骗她。这便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贴在了叶呦呦身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啊!”
呃·····这位将军难道也在青楼中待过?可是陛下说过她是最特别的。这举动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叶呦呦缩了缩手,原本姣好的面庞裂出了几分娇羞。
季徘徊打蛇随棍上,对叶呦呦简直像多年的朋友一般,“看来你我真是有缘。今日幸得一见,不如往后便以姐妹想称。你在这深宫中除了练舞也寂寞无聊,我常常出入,还好与你一同聊聊天呢。我还有个朋友十分风雅,想必也是同道中人,过些日子定要为你引荐。”
面对季徘徊突如其来的热情,叶呦呦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但也只能笑着点点头。这小将军也是挺有意思的。
顾亦空也觉得这季徘徊真有意思,进了宫不陪着皇帝,竟然跑到这里和一个舞女称兄道弟。他不比季徘徊晚到,只是从窗子里看到季徘徊,下意识就躲了过去,想听听她们要说些什么。就是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他冷哼了一声就从窗后现身了。
本想再多说几句,拉近些关系,日后也方便办事。听到有男人的声音,两人一扭头就看到了挂着两个黑眼圈的顾亦空。这家伙真是个狗皮膏药,怎么到哪里都看得见。
“本王今日是奉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挑选元宵佳节宫外盛典的舞者。可不是闲着找事做。”说这话的时候斜眼看着季徘徊,意有所指。
元宵盛典?看来这机会近在咫尺啊。季徘徊没管他的阴阳怪气,笑得灿烂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王爷来得正好。我方才已经替王爷看过了。别的不说,我们呦呦那舞姿身段,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若她不去那可绝对是不行的。”
听到宫外,叶呦呦的心思转了转,也想抓住这个机会,毕竟许久未曾出宫,如果能回去看一看也好。“王爷,呦呦自荐,虽说经验尚浅,但也想一试。”
顾亦空心中因为昨晚的事心中还别扭万分,现下听着季徘徊这么狗腿的话,不知为何更不舒服,沉着脸说“既是由本王决定,那便不必将军操心了。将军好不容易来了皇宫一趟,还是做些正事,别为旁的操心的好。”一把拽住她的衣领,仗着自己比她高了不少,拖着她就要走。
猝不及防被人捉住脖子,她本想挣开,但实在有些不雅,就跟着他离开了。走之前不忘向叶呦呦使了眼色:这事交给我吧,元宵我带你出宫。
提起身上繁复的舞衣笑了笑,她大概知道季徘徊是为谁而来了。
这便顾亦空拖着季徘徊到了假山下就松开了手,扭扭捏捏转过了身,一声不吭。
这家伙恐怕有病,昨晚在她的榻下待到了半夜,今天见她又不说话,究竟是想如何。不过季徘徊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没有发作,且还有求于他,嘴上确是放软了态度。
“顾亦空,我知道你气闷什么。昨夜是我不好,你来不过是想说些祝福的话罢了。没理你是我的错,可以吗?我今日向你道歉,你我也是有几分交情了,何故这般过不去,不如此事便告一段落,还请王爷莫恼了。”
弯下腰,有模有样地做了个揖,就连脸上也挂着大大的笑脸,丝毫不见方才的不快。
听到这句话,顾亦空面上忽然蹦出了几分羞涩,原先的怒气竟就这样消解了。心道这还差不多,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不过受不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践踏,只要季徘徊明白他的好心就足矣。
但还是故作姿态,略微点点头告诉她“你知道便好。本王可是好意,却被你当成驴肝肺,不怪我生了气。”
无奈地笑了笑,这位王爷的心智,堪忧啊,像个顽皮的孩子,一心让别人关注。接着好声好气问他道“那您可否同意让叶呦呦参加元宵庆呢?”
这下顾亦空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满意地笑着,“既然你都说出口了,作为朋友,本王自然不会不同意。”
昨晚回了府,他一宿没睡,早早的就来了皇宫,没想到来的这样巧,再次遇上季徘徊,心中的澭堵一下便疏通了。“都是朋友”,顾亦空这样傻傻地想着,何必生气。
一宿没睡的还有李确,一道晴天霹雳让他枯坐了一夜。原本心中的喜悦皆被浇的一干二净。
回去时家中早已熄了灯,自己却一腔热血滚滚难以入眠,在院中踱步。想着他的敏敏终于松了口,多年埋在心中的夙愿将要达成,看着残花败草也觉得尤为可亲。
远远看见还有灯火未熄,他走近看见父母兄长皆在,气氛古怪的压抑沉闷。是李栖颤着嗓子开口告诉他“弟弟,原来徘徊是你我的亲妹妹。”
李确此刻十分清醒,可是不明白这话究竟是何意。心脏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恐慌在心中蔓延,面庞绷紧,不带半分表情道“兄长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咽了口唾沫,李栖将事情首尾细细道来。李确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心中只盘桓着“亲妹妹”三个字。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占满了无法思考,就这样听完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直坐到天光大亮,动了动僵直的双腿,李确想着今日还需到官署去办些事情,披上袍子便离开了。对了,不知晚些时候去季府,可否见到他的敏敏。
见二公子一副平常的模样离了院子,小厮简直不敢相信。昨夜那个人真的是温润如玉的二公子吗!?
二公子一踏入院子,他便看见大公子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见了他便叮嘱今夜可要好好看管这李确,莫要他做出什么傻事。可他看着二公子十分正常,不像是有什么的样子,虽是疑惑,还是听命行事,看着公子睡下方才离去。
可起夜的时候,他听到公子房中似乎有什么动静,便去看了一眼。房门大开着,夜间怪风呼呼的乱吹,李确身穿夜行衣,手中攥着根簪子一把穿过自己的手臂,雷雨交加,照亮了他了脸,狰狞可怖的仿佛恶鬼一般盯着前方,阴森森的面无表情。
身体的痛楚换来了心口的宁静,仰面躺在地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小厮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扭头跑了回去,手中的灯笼被他抛在原地,在瓢泼大雨下摇摇欲坠。若不是,若不是他晓得公子的模样,恐怕要怀疑方才那人究竟是谁。待着风雨停了,他又悄悄去看了一眼,房门紧闭,似乎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一边走,李确想着昨夜不小心用季徘徊的簪子伤了自己,今晨起来悄悄包扎好,也未惊动旁人,毕竟若是要人问起来,自己怎会有女子的发簪可是解释不清楚的。
伤口有些深,活动起来实在不算方便。不知是不是小厮发现了他的异样,今晨一直盯着他的手臂看。不过他已经嘱咐过不可乱说,应当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大堂上,只有李栖一个人在吃饭,听着小厮叙述昨晚的事,一勺白粥怎么都咽不下去,他的弟弟,不会为爱而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