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人清醒有人醉
虽已入秋,马场中的青草还是长势甚好,足足有半人高。
这马场是用来豢养军马的地方,绵延几十里。数不清的马儿在此放养。
其中最漂亮的当属季徘徊坐下那匹汗血宝马,是西征前公主殿下相赠。
“徘徊姐姐,我在宫中骑马的时日不多,这样好的马跟你上战场才算值得。”临行前几日,公主请她进宫殷殷嘱咐,要她在战场上顾及自身安危。
此时这马儿不堪重负,因着两人都在它背上,驮了这一路也不见下来个。
季徘徊有些心疼了,拉着缰绳对她身后的人说“李确,下来挑马吧。选好哪一匹我赠与你,回去也不用再和你挤。”
李确坐在季徘徊身后,两手扶住她的腰磨磨唧唧不愿下马“徘徊你这马太高了些,不比我乘轿子,坐马车,这该如何下去。”
怒从心中起,这厮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一个朝廷一品大员的儿子,不会骑马已经够稀罕了,现在连从马上下去还要她来教。
季徘徊阴恻恻地一笑“不会是吗,那我就先教你下马吧。”说罢右脚向后踹起他的腿,李确的右腿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整个人利落的跌在了地上。
“如此就好,可学会了。”
这一脚扎扎实实地让他栽到了地上,仰面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笑。可惜,他还想和徘徊多坐一会呢。
不知道徘徊和她一路在长安街道策马,看到的人多不多,他觉得越多越好。
“徘徊不下来随我一起挑,我一个人可不行。”李确掌心朝上,想季徘徊随他一起去。
马鞭带着清风从他手上搔过,季徘徊拉他起身“没有这个必要,此处的马都很好,只需找一匹愿亲近你的就行。”
李确迅速在草场上转了一圈,果然有几匹马愿让他接触,随手牵了一匹唤季徘徊过来。
许是人心情不错的时候脸也会更俊美些。碧绿草原上,李确噙着笑朝她招手,一刹那季徘徊觉得这个男人好像看上去也挺赏心悦目。
缓缓驾着马向他而去,阳光洒在她身后给发丝镀了一层金,高头大马上的女人平添了柔和,美目流转见映出自己模样,李确眼中此时的季徘徊也美得不可方物。
“上马,我牵着你慢慢走。”
两个人并排骑着马,季徘徊手中牵着两条缰绳,手中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在马屁股上。此处人烟稀少,身侧时不时有马儿在吃草,长长的青草覆盖在两人的脚背上,阳光暖烘烘地熏着。
又来了一匹小马驹,叫着跳着让季徘徊抚摸。她翻身下马,给小马顺顺脖子上的鬃毛,亲昵的贴着它的脸。
本来驮着主人的汗血宝马甚是委屈,方才还用鞭子抽它,现下又去调戏别的马,不高兴地撅起前蹄。这一下却不好,吓到了李确□□那匹马,猛地向前冲去。季徘徊立即上马去追。
李确迎风奔驰,早已掌握了御马的诀窍,待身后女子追上,两人并驾驰骋,仿佛置身于天地之间,唯有这山山水水四处围绕,圈出一片无人的仙境。苍茫大地,好不快活。
微风轻轻从面上拂过,两人相视而笑,共同享受这好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一匹黑色骏马陡然出现在李确面前,目光向上,那坐在马上笑的甚是丑陋的正是北朔王顾亦空。
“季徘徊,你真是让本王好找。”这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来了。不过也是,李确既已回来那顾亦空自然也在京中,找到这里也正常的很。
“北朔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才是让微臣好找。在西风镇,本来徘徊奉命该带您回来,只是久寻不获才自行离开。”
随便说两句瞎话骗骗他,季徘徊才懒得找,一刻都不想在那儿多待。此刻看见他也觉得打扰了自己的好心情。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早早回家的好。这姓顾的真是烦人,又来寻她。“只是不知北朔王今日有何贵干,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顾亦空眯眯眼,这季徘徊一口一个微臣,让他很是不爽,似乎在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徘徊莫要如此生疏,叫我亦空就好。你我相识日子不算短,交个朋友如何。”
季徘徊皱皱眉,不知道如何拒绝他,有道男声先行替她回答“却之不恭,那微臣就随徘徊一起交您这个朋友吧。”李确接了话,算是替她应下。
这可气歪了顾亦空的鼻子,关这家伙什么事,自己可一点不想看到他。定是李确通知了宫中的人在季府外堵住他,这才能和季徘徊一同来这里骑马。
可他记得这家伙不会骑马,还问了季府门外的家丁,竟和徘徊同乘一骑,倒是打得好算盘。在西风寨一看见李确,就知道他对小娘子不怀好意,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定然不能遂了他的意。
“小娘子,本王阔别京师已久,今日随我到登阳楼接风洗尘如何。”季徘徊不想去,去什么登阳楼,不知会不会让她出银子,还是回王府吃你的大头鬼去吧。
谁知李确又搭上了话“李某早已料到王爷此次回来要兴师动众,不才已经替王爷邀请了诸位好友,今夜在登阳楼办宴。我和徘徊自然也会去。”
顾亦空一张脸由青变红,又由红变黑,手中的马鞭已经快握不住了,他又知道,他是神算子吗?
李确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未回来前就安排好的,决不能给他机会单独和徘徊待在一起。像这种心术不正又爱惹麻烦的人,他比徘徊更擅长对付。
听李确这么说,季徘徊心里有些憋不住笑了,这顾亦空看来还挺蠢的。也不再推辞,看着李确眼中满是赞扬“既然我们李大人都安排好了,那微臣便也不推脱了,今晚定要宾主尽欢才是。”
顾亦空面色沉了沉,方才他邀请便不想去,李确的话这么管用,今晚定要他出出丑不可。勒紧了马,顾亦空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便恭候大驾,当然,若李确不来我会更加满意的!”
登阳楼是京中豪贵常去宴饮之处,要价不菲。季徘徊长这么大还尚未去过,若要季父季母知道她无端端跑到这里,恐怕会骂她败家。
不过今日她还真想骂这顾亦空,要败国库多少银子。还是她的小公主比较节俭,从不大手大脚。
若是顾亦空知她心中所想恐怕会叫冤。说他花的多倒也罢了,可是将他与公主比实在折煞人也,那小丫头一盒胭脂水粉都快抵他一个月俸禄。
夜间,长安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灯笼。登阳楼所在街巷更是豪气,一串串红灯笼铺满了街道两旁,一路上小贩密密麻麻,让人无处下脚。
季徘徊拽住李确,人潮中若不离得近一些恐怕会被挤走。
通往登阳楼又不止这一条路,怎的会有这么多人。
李确约高她半尺,一路上小心翼翼护住她的肩,不被人挤到。
还特意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今日是相识后徘徊第一次在他面前换女装,衣带勾着纤腰,广袖飘飘,长发及腰。
自己这样揽着她倒像是随夫人一起出来游玩,等以后他们成了婚,日日都要如此……
长安夜间美景甚好,这街巷繁华热闹,河湖联通大大小小的坊市,许多人都爱坐船游玩。
独处一方静谧,欣赏四处繁华。
登阳楼不愧是京中第一有钱的酒楼,入楼三里便铺了毯子,一路上鲜花遍地,酒未醉人花先醉。一路上都有小二引领介绍,待到了楼中脚下沾染的泥土都已在外头擦了个干净。
这楼临湖而建,可虽已是深秋却不让人觉得寒冷。小二引着两人来了李确先前定好的包间,正是个朝着湖边的好地方,推开门进去便能看到街下遍地行人和波光粼粼的湖面。
众人都已齐了,大多是顾亦空从前的玩伴,正聚在他身边一杯杯地劝酒。屋子中约莫有十数人,都是各家的小辈,大部分在朝中担任了不轻不重的官职来做历练。其中竟还有左右丞的公子和一位侯爷。
不愧是王爷,这群人个个都是勋贵之身,想要聚到这些人怕是不易。今日若不是公主不在京师,恐怕也会来的,据说皇室这一辈,子嗣仅这两人尔。
看见季徘徊,顾亦空先是一愣,扑棱着睫毛眼神躲闪一瞬,手中推出的酒杯猛地停了下。她一身红色广袖裙,发间别了只流光溢彩的步摇一下子撞进他的眼中。推开门的一刹空气仿佛静止一般,仿佛有什么攥住他的呼吸。
季徘徊怎么这么奇怪,让他的心跳个不停。手有些抖,抓不稳杯子,他轻轻搁下手,头偏向一侧整理情绪。几个呼吸间这异样就被他掩盖,心想定是酒喝得太多,出现了幻觉。
“徘徊,你可是来晚了,自罚三杯是跑不了的。”李栖也在,吊儿郎当地倚在藤椅上先行开口,端着壶酒在她面前怪叫。
眨眨眼向她邀功,幸而我在,否则这帮鳖孙不知会灌你多少。
“快喝,我们大将军可不能不给面子。”一旁的平阳侯小侯爷趁势吆喝。
季徘徊很给面子地一口连饮三杯,气也不喘,不过李确知道,她喝不了太多,一壶半升的清酒就是她的极限。
坐下后众人纷纷围绕着王爷小时候的趣事说起,毕竟多年未见,大家也都生疏了。不过在众人的带动下,一伙人都打成了一团。
李确就坐在顾亦空身边,一杯杯替徘徊挡着酒。他倒是好酒量,多少酒水下肚都不见半分醉意。
顾亦空一直悄悄盯着他身旁的季徘徊,眼睛总是转两转赶忙收回来假装喝上一口,总觉得她今晚和从前不同,可究竟何处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这样盯啊盯便是大半个时辰,在座众人谈笑间只需稍撇一眼就能看到他那心不在焉,只放在季徘徊身上直愣愣的目光,无一不察觉出古怪。
李栖也心道不好,他弟弟恐怕要碰到对手了。他心中这想法刚刚冒出来,顾亦空就盯上了李确。
他真是看着这李确不顺眼,难道会比自己强,比自己好。一个国公府的次子,半分手脚都没有的家伙。“宋琏,去遣人上投壶,本王交了个旧日的新朋友,今日预备和他比试一番。”
投壶本是文人雅士之间玩耍的游戏,李确自然是会的。只是或是许久未动过,李确第一剑就未进,正要端起酒杯,顾亦空叫停了他
“用这个”
身边的侍卫拿出两个酒碗,在北地都用这个喝酒。顾亦空不信,这么一个马不会骑,武功半点没有的弱鸡能比他好酒量。
说实话,李确虽不会武功,看上去是个谦谦君子,但也绝不是多弱的身板。反而是顾亦空,身量要瘦弱一些,且面似桃花腰似柳,季徘徊能在山上能相信他是面首也有情可原。
两人投壶斗酒,刚开始还是认真在比,只是你一箭我一箭的没什么意思,干脆变成故意投不进箭,一碗接一碗地给对方倒酒。
季徘徊看着两人斗的红了眼,心下无奈,这两人是有多看不对眼,如此这般,待会儿怕是要将两个家伙拖回去了。
但是李栖毫不担忧,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从未有人喝倒过他,相信小王爷今日也没这能耐。只是他与徘徊坐的远,如今还没问他那惊鸿美人的消息呢,要不趁现在偷偷拉她出去。
那厢顾亦空越喝越纳闷,怎么李确还是没感觉,脸都不带红的。终于是撑不住,喊了停,这厮定是天生的,他不比了,不比了。
倒是也爽快,直接说“这喝酒本王承认了,的确不如你;不过方才投壶本王可是赢了的。这样吧,作为最后的彩头,你我各说一件在座众人都不知道的事,如何?”
李确陪他凭着一股猛劲撑到现在,也快撑不住了,点头以示答应。
“本王此次回京,不走了。”
一边说着,扶着肚子坐了下来。
“皇姑姑要我回来担任要职,此后顾亦空就又要诸位兄弟一起共事。”
众人听后皆是高兴地连连道喜,只恐怕要除了李确。他神情没多大变化,慢腾腾看了他一眼,后又移开眼睛从季徘徊身上扫过,她正数着面前那盘水晶虾共有几只,然后又悄悄扒着手指头算吃一只该是多少银子。
抿抿唇对众人道,“李确心中不藏什么事,若说有什么是诸位包括兄长在内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在下心中所爱。”
忽然被提到李栖回了神一脸纳闷,不对啊,这小子和他讲过,就是徘徊,在边境他可没少照顾这未来的弟媳妇。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好奇看着他,这忠国公家满腹经纶的小公子,究竟喜欢哪家名门贵女。
“兄长只知弟弟心中的人是曾与你西征的徘徊,却不知我对她情根深种,整整五年之久。”
好奇的眼顿时都呆住了,齐齐扭头看着当事人,这季将军人还在此处就敢说,没想到这李确竟然如此勇猛,实在让人佩服。
这话让顾亦空手中的杯盏忽然停了下,火气猛地上涌,简直想将这李确生吞了下去。这算什么!他竟敢在自己的地盘干这种事!
季徘徊酡红的脸盯着他,傻傻的样子让李确忍俊不禁。再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被人抢走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