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危急时刻
四目相对,她鬓边墨发半搭在身前,愈发衬得肤色白皙精致,一双眼眸幽邃黑亮,美得摄人心魄。垂眸看了眼伤口,道:“无碍,故意划得。”
分明伤得很重,她却说得那般轻巧,微尘皱了皱眉,将她摁在椅子上,扯了根布条便要为她包扎。
“等等!”她制止,叹道:“没这么艰苦。”指了指柜子,道:“那边有药。”
微尘转身去拿药,再来时便见她露出一只玉臂,洁玉般无暇,唯那道伤口深可见骨。
见对方发愣,阿绪无奈道:“你想我血流干了再过来吗?”
不再多想,他坐下为她清理伤口,道:“怎会伤到自己?”
“那酒有问题,不清醒些不行。”
“所以便划这么狠?”他微皱了皱眉。
她无奈耸肩,奈何手臂疼,没耸起来,突然有些生气道:“谁知你竟还没走?不然就将他留给你了。”低头注意自己身前的墨发,她想起自己现下的模样,一时沉默。抬眸看去,只见拂尘微皱着眉,正为自己包扎伤口,不由笑了笑:“担心我?”
对方没答话。
直至包扎完毕,她收回手臂,道:“你看到我了?”
微尘抬眸,明白她的意思,“嗯。”
她垂眸捋着袖口,悠悠道:“此时你该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请将军饶你一命。”
见她此时竟还在玩笑,微尘无奈一笑,不知是何心境,想了想,开口道:“你那日宿在我房中应是信任。”
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一茬,她怔了怔,起身检查黑衣人的来头,才发现已气绝身亡,不由皱眉,起身环顾周围,又望一眼房梁,“大意了。”
她现下只着单薄素衣,乌发柔顺的垂在身后,颇为静谧温婉。有一瞬,微尘想问她累不累,仅是一瞬。
直到固垣城传遍和尚叛乱的消息时,将军才恍觉这是二皇子故意为之,看来她已被扣上‘余孽同伙’的帽子。
微尘来时显然也已知晓,道:“如今二皇子把持朝政,大局已定,你不能背这个罪名。”
“可我的确将你藏了起来。”她道。
微尘凝眉不语。
“他知你并无威胁,不然不会是这副情形。”微尘能活下来便是圣上有心留他,怕是当初救微尘出来的也是圣上吧。
所以二皇子是在等,等她自己去表态,可她如何能令二皇子这般费心?所以必有猫腻,且二皇子如今只是暂代监国之职,她还谈不上表态。只道:“朝堂之事错综复杂,你只需管好自己。”
可微尘岂会不知,她是在护自己。
朝堂的确错综复杂,复杂到她无一丝力气抗衡。
一月后,皇帝驾崩。
又一月后,密报说二皇子正暗下准备登基事宜。
不过半月后,南方突发战乱,竟是三皇子指控二皇子弑君篡位,言其自己也差点被迫害,这才逃至洈水河南岸,南部众卿赤胆忠心拥护了三皇子,更将二皇子的罪名昭告天下。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外人是不得而知了,总之一方在尽力泼脏水,一方在尽力洗。
至此,以洈水河为界,形成南北对峙形势。
要说这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此时的固垣城人民则全体塞牙。
只因洈水河横亘蓝依国境内,以其为界基本可将蓝依国南北对分,关键就是洈水流经的地界正在固垣城,而固垣城是座山中城,两座大山将固垣城围了个严实,更将南北分得妥妥当当,平日倒是不显山不露水,这么个时期则成了风口浪尖。更甚者是千将军作为一城守将早就被盯上了,先是被认为与先皇密谋,后被扣上‘叛乱同伙’的帽子,作为此时一不留神就被前后夹击的存在,千将军只得加强防卫。
……
外面传来声响,阿更突然睁开眼,瞧一眼榻上的祁叶尘便走了出去。
营帐外,乐仪提着食盒静立,见阿更出来,怒道:“祁叶尘重伤,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阿更身姿笔直,并未施礼,道:“此乃兵家常事,吾等亦不愿将军受伤,公主这气未免撒错了。”主子受伤昏迷不醒,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乐仪有气发不出,“让我进去!”
“将军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乐仪亦是受够了多日的冷落,冷冷道:“本公主还是公主,是父皇允诺随军的!我不计较尔等一直以来借战事之名无视本宫,却不代表我不知!本宫便是日日来此也可说是代国君巡兵,尔等又胆敢说什么!”
阿更眸色一冷,道:“战场亦少不了敌方暗杀,公主怕不是嫌命长!”主子重伤,谁若敢搅扰,他不是不会下杀手,一个公主又算什么。
“你!”乐仪怒极,扬手要打,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住了。恨恨地放下手,冷声道:“尔等都能见他,偏偏本宫不行,是吗?”她不得不软下来。
“将军需静养,公主若有要紧事,待将军醒了,属下自会禀报将军。”
乐仪气得摔了食盒,转身跑开,已然气得泪流满面,隐忍怒喊:“凭什么!究竟凭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本公主吗!我要你欠我的,要你欠我的!”
她突然后悔了,后悔来此!便是母后私下告诉她琉璃国欲来求亲又如何?她嫁过去也定然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纵是再不顺心也不会比在此受祁叶尘无视来的更挫败。可她来时又同父皇说得那样决绝,又怎能再回去?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阿更转身回了营帐,烛光忽闪中,祁叶尘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
“主子!主子!”他急唤。
…………
远处云雾翻滚碾过山巅,天色渐暗。
窗边,千绪望着远处风雨欲来,紫色闪电偶尔闪过,重云中滚过几声闷雷,她对这雷声仍是怕的,却不似先前那般惊骇。红紫交错的云雾中依稀闪现一座楼阁,定睛看时却又不见了,不过一瞬,她却极力从脑中搜寻着什么。
那只是楼阁的上半部,大约三层,但她觉得应有九层,且应在八角廊檐下各挂一串铃铛才相称……她似乎未曾见过这样的楼阁。
不过今日的天气或许能看到擎天柱,她心下一喜,转身出门。
山间,两道身影驾着轻功望山顶出发,玄色身影一手执伞,一手负后,只见他脚尖轻点,如履平地般悠闲,而落在后方的青色身影则未执油伞,偶尔用手攀着山石借势,略显吃力。最后,玄色身影先一步到达山顶,正是闻上。
千绪亦赶到山顶,此时正双手撑膝歇息,想自己手脚并用还落后闻上许多,真令人顿足。
闻上神色淡淡,走来为她撑伞。
千绪抬头冲他笑,道:“说好了我要自己练习嘛!”不经意看向西北方时,怔在原地。
只见西北方天幕明显坍下一块,大片天色较旁处更为混沌漆黑,仿佛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墨,万千年来未曾被化开,幽暗阴寂,了无生机。在漆黑之中依稀矗立着一道光柱,虽不够明亮却较周围足够醒目。只见那光柱如飓风般盘旋向上,将云雾隔离在外,独自傲立。
其实千绪所在距不周山很远,她所见擎天柱也只是小小一截,却又分明感受到光柱的凌然气势,甚至其欲吞噬天地的庞然之力,饶是她此时也受到吸引,熟悉亦可怖。朦胧中,擎天柱展开万丈光芒,霎时血色漫天,万千亡魂纷纷叫喊着冲将出来,那猛烈骇人的气势差点冲破房间禁锢。
房间?什么房间?千绪紧握双拳,不由颤抖。
“阿绪——”闻上的声音好似天外传来。
突来的温暖,是闻上将外衣给了她,她眨眨眼,再回头却不见了光柱。雨更大了些,翻滚的阴云将西北墨染了个完全,她喃喃道:“那边……”
大手遮住她的双眸,沉稳的声调安抚人心,“阴邪之地,妖魔横生,更易变化幻境迷惑人心,我们回去。”
临下山时,她又回望了一眼,道:“同样是神仙,那处的神仙应是不好待吧。”初时她曾有一探究竟的冲动,现下只余没来由的恐惧。
闻上早知如今的千绪纵是远望不周山也会受到干扰,可既然千绪想来,他便带她来一次,也只允她这一次。只是有一点奇怪之处,如今的千绪已不受阴邪影响,她所见幻境也定与曾经有关,她可以愤怒,可以悲悯,却唯独不该怕。
这日,丰延国与风聃国交界处,烽烟起。
丰延史记:定安十一年,冬月戊申日,风聃觊我犁城田矿,以失窃为由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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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内,安静的面容正低头看书,温雅悠然,仿佛全然不知窗外事。可微尘明白,她的局势已到了最危急时刻。
推开虚掩的房门,他径直走了进去,道:“贫僧去意已决。”
她手握着《庄子》,正看到《让王》一篇,头也未抬道:“大王亶父甚至可以将土地臣民送给狄人只为保全众人性命。可他们还是至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