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安稳
“闻上?”千绪清醒几分,起身至车头掀开帷幔,果见到熟悉的容颜。由于起得太急,此刻头昏得厉害,正闭眸缓息时,察觉被一股力道捞起,落入一个怀抱。
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千绪呆了,任由他抱着离开。只是没走出三步远,便被人拦了去路。
千绪这才想起还有祁叶尘,见他神色复杂,方意识到状况,挣扎着要从明王怀里下来。不料对方力度太大,楞是纹丝不动。
她有些尴尬,道:“我……谢谢你送我回来,天色已晚,安济王早些回去歇息吧!”言罢,手臂却蓦然被握紧。
祁叶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安济王?你与我如此生分?”
“这个……”她脑子本来就昏,此刻更不知如何圆场,正舌头打结时,被人抢了先。
“安济王此举怕是不合规矩。”面无表情的不屑。
“你与他……”祁叶尘看向千绪。
她下意识道:“别误会,我……”突然噤了声,她似乎不该解释。
府门关闭的那一刻,她终是自明王怀中抬头去看,祁叶尘仍站在原地,那极致落寞的神情,总会惹得她心塞难,闭上双眸。
房门打开,千绪被轻放在榻上,见对方转身离开,这才清醒些,急急起身道:“闻上!”
玄色身影停下脚步。
绕至他面前,想到方才的疑惑,她道:“你方才突然说那些话,我是说……果然有隐藏技能嘛,我先前猜测,若是发生新的状况或许会使你说些从未说过的话,是嘛?”
对方瞧她一眼,未答话。
“太像了!”她望着熟悉的面容,愈发走近些想要看清,其实是喝醉了酒。不知为何,她觉得明王对祁叶尘有些敌意,上次明王拒绝祁叶尘上门时她便觉得奇怪,此设定是为她避嫌吗?
见他错身要走,千绪赶紧跟上,“我送你!”
“不必。”
她摇摇头,道:“你忘了,先前告诉你不要大半夜外出,万一被那些爱慕你的女子看到……”
月色正好,房门外,千绪看着他走进房中自觉关了门。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停下,瞧着漆黑的门窗,终是转身离去。
而昏暗的房内,一缕灵光自明王头顶消逝,随即木偶般走至床榻,入睡。
翌日。
晨起,千绪正用着饭,侍卫来报,道是她昨日走后,有位僧人来求见。
“他自称‘然空’,道是特来求见王妃。”
千绪喝粥的手一顿,“然后呢?”
“属下说您不在府上,请他离开了。但他颇有些奇怪,在府外站了许久,打量咱们明王府。”
千绪压下不安。然空,她听说过,一位颇有名望的高僧。可他来此做什么?他那样的人该在寺中诵经参禅才是,不然便在只有太后能请动的皇宫。自己与他并无交集,明王也未露过面,怎会惹得他找上门来?
“明王可知此事?”她问。
“属下并未通报王爷。”
她应了声,起身道:“日后无论谁人求见,皆不必叨扰王爷,告知我便好,我若不在,便让他离开,不必多言。”她原本就不识得几人,来此求见者想必不善。
暖日,繁花,良人。
千绪来时,便见这幅光景。
书房的雕花梨木窗随意敞开,窗外花枝正盛,见状躲进去几枝。随后窗内出现一道身影,白玉冠精致有神,紫衣华贵威严,绝色面容微颔首,有种含笑的错觉。
“今日在写些什么?”她下意识想着。正待走近看时,蓦然惊在原地。
那是,紫衣?
她急急跑进房中,那人正站在书案前,见她来了很自然地回头瞧了瞧,礼节周到。
千绪走近他,道:“今日怎么换衣裳了?向来只见你着玄衣。”近看这席紫衣更衬得他尊贵非凡,遥不可及。少了墨衣的压迫感,说不出的清越圣崇。有一瞬,她竟以为是闻上来了。
“衣柜里只余紫衣。”他如实道。
她下意识侧头看去,只余紫衣?婢女应是洗过才对,转身去打开衣柜,竟见满目缭乱,眸色冷了冷。
良久,她转身走上前,“在写什么?”
对方错开些身子,又是她看不懂的古文。“让我试试?”她询问。
对方好说话,直接将笔递于她。
接过笔,尚有余温。她执笔写下两个大字:闻上。
“可认识?”她问。
“闻上。”他念道。
她望着他眨眨眼,又写下两字。
“千绪。”他念道。。
她继续写下两字。
“阿绪。”
昨晚,他便是如此唤自己,他竟可如此唤自己?
千绪盯了他半晌,突然回神,将笔还于他。走至窗外,瞧一眼远处的湖心亭,问道:“是你开的窗子吗?”
“是。”
“为什么?”就她所见,明王许多行事是完全非必要的,比如现下通风透气一事。半晌,道一句:“我是说……小心着凉。”可这胡诌的话更蠢。
想来闻上的设定总有深意罢,譬如开窗透气会使他更像个正常人?
临走时,她回头看一眼窗内人,她不该这样,若是日日担忧,与她在千府有何分别?本以为近来日子平稳不甚踏实,可谁知明王处竟从不安稳。
千绪却不知,在她离开此地后,书房门窗霎时全部关闭。
走至后院花丛,日头正好,千绪眯了眯眼,想到昨夜,她可是听了《昭方》?
还记得乐仪来找茬,提及明王时,她一句重锤敲了过去。随后熙候来了,他竟是国师!他们交谈了许多,后来提及《昭方》,然后她便真的听到了,似乎还做了场梦,梦中很是混乱难耐。
朦胧中是熙候的面容,温暖和煦安抚身心,声音似天外传来,他道:“别怕,只是个梦。”
“梦嘛?”她喃喃出声,《昭方》也是梦嘛?熙候怎知她做了何种梦?
那场梦好似与《昭方》严丝合缝,同样的复杂,是叱咤豪情,更多是战后的荒寂。她似乎愈发理解了曲意,莫非那便是《昭方》的由来?看来她直觉是对的,《昭方》含悲更多,道不尽的落寞。
“王妃,阿廖姑娘来了。”
凉亭下,茶香四溢。
阿廖仍一脸义愤填膺,道:“我知道你能应付,可我看不惯,她公主又怎么样!”
“你知道,战场的俘虏,有时你只消饿他几天,比打他一顿更管用。”
“那她?”
“污言秽语罢了,不必动怒,让她闭嘴就好。”突然道:“对了,你至今未见熙候吗?”
阿廖一怔,“是。”
“熙候便是国师!”
“国师?”她的确听到宫内一些传闻,说国师乃祥瑞,不仅一己奏得《昭方》,还引来九凤环绕金殿之上。此除了熙候还能有谁?可为什么是熙候?所以那时在战场,她果真听到了《昭方》,真的是熙候!
千绪笑了笑,道:“得亏我离得近,就那么薄的一层纱幔,我都不敢置信。若非先前相识,但凡离得稍远点,便瞧不清他的模样了。可他为何没告诉咱们呢?若非昨晚恰巧离得近,我也到现在还不知。”
阿廖回神,笑道:“许是有事耽搁了,国师嘛,总不会太闲,怕也不能随意出宫,我也不能随意进宫,自然就错过了。”他终究是留下了,那便足够了。
“倒也是。”虽然她总觉得熙候这国师做得颇为自在,连国君也不放眼里。
“不过,你昨晚何时走的?”阿廖扯开话题,“我本想喊你一路,谁知宫宴刚散就到处找不到你人影。”
千绪又楞了,听闻《昭方》时,她好像在一片漆黑之处,这么说只有她自己听到了?至于何时离开、如何离开的,则毫无印象,不由疑惑出声:“我何时走的?”
阿廖睨她一眼,“你问我啊?”环顾一眼四周,阿廖凑近她道:“你同祁叶尘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先前差点就嫁于他了,但见你既嫁给了明王,便没打算多问。”她知晓千绪的处境,向来不多打听。“可昨晚他到处拉人问你去了哪里,急得不行,如此明目张胆,我怕有心人借此刁难,你二人……”
“他……”千绪捶了捶脑袋。是了,还有祁叶尘,祁叶尘还送她回了家,然后她道别回了府,府门外那双落寞的神情,总能让她也跟着难过。
天边,暗潮翻滚,人眼所不及处,酝酿着极大的风雨,云中隐雷将要撑破最后一层遮掩。
紧闭的殿门挡不住沉重的拍案声。
殿门外,两侧宫女隔空对视一眼,一人努了努嘴,悄悄伸手比了个“八”,另一人翻了翻双掌,即“二十”。良久,室内并未传出瓷瓶落地开花的声响,两人一脸懵。
殿内,宫女助乐仪忆起昨夜醉酒情形。
“你还有颜面以此为荣!”
千绪凭什么敢那样对她说这种话!还有国师!她虽未看清,却总觉得国师似曾相识,很是不同。可她为什么初见国师就如此出丑!为什么要喝酒!为什么每每喝酒后就像变了个人!
拍案的手钻心的疼,乐仪极力忍着,却忍不住狂跳的心,震得她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