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稻草之身
然空沉默良久,却道:“暂不道你一己心思,你可知她并无姻缘,世世皆如此。”
“是么?”祁叶尘倒是笑了,似是松了口气,“你竟不知她已成亲?”
然空一怔,不可置信道:“她,成亲了?”
夕阳似血,然空看着那道背影,终是开口唤住:“我便帮你也无妨,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哦?”祁叶尘未回头。
“并非为难,只愿你不偏颇。”
祁叶尘勾了勾唇,径直离去。
“你还是不知何为命。”然空喃喃出声。
登高远望,凡尘皆在脚下,万千纷乱不扰其上,正如一切悲欢离合终归沉寂,命数便是命数,三界六道皆不可违,亦违不了。看来,他要去见见那位女子。
但谁又能知命?便是他然空能道出此番言论,亦不知何为命。
晨起,千绪睡得正香,被敲门声吵醒,让她有种仍在娘家的错觉。
“何事?”
“王妃,是千府来人求见。”
真是娘家?
随婢女出门,走至园中停下脚步,道:“可有说是何事?”
“听闻是来送信的。”婢女道。
片刻后,千绪端坐前厅,及至送信的小厮走没了影,她蓦地起身,笑看方才收到的信笺,环顾厅堂一周,拔腿出了门。
远远瞧见明王时,他方浇完花自花丛走出。
“闻上!”她跑过去。
日光下,她一席绯色飘摇,肌肤似雪泛光,金步摇衬得灵动无比,美得不惹凡尘。
及至他跟前,千绪喘着气,摇摇手中信,笑道“你看,阿廖来信了!阿廖是我幼时好友,前几年她随父亲外出戍边,本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没想到突然回来了。”
“开心?”
“是啊!”复冷静下来,道:“不过她此番回来是因祖母去世,并非喜事。”
“开心就好。”
千绪复望着他笑,道:“能见她我很开心,更开心的是她平安。”顿了顿,道:“先前我道自己六亲无着,但并非从无好友,只是每每莫名反目,本是无伤大雅,却再无往来。唯有阿廖,我本也担心此事,却并不似先前一般,及至她突然离去……虽未反目,却相隔千里,亦是再无往来。”
明王瞧一眼她的信,道:“此非往来?”
千绪一楞,道:“相隔太远,她不得闲,我在千府亦不方便。此次成亲,我甚至忘记告诉她,所以她才把信送到了千府。”而小厮能特地来跑一趟,全仰仗这明王妃的头衔。
不过她倒是好奇阿廖心中所说要向自己引荐之人,阿廖明白她的境遇,总是这样贴心。
整齐的行军队伍缓缓前行,长途跋涉遍历风霜。
与风霜满面的众人不同,队伍最后的两人颇为悠闲。尤其那男子,白衣似雪,面容明雅高贵,绝世无双。
“候公子不多待些时日吗?城中较边塞繁华许多,你既来此,还是值得一看的。”女子身姿飒爽利落,言语略有期翼。
“不必。”
女子垂眸,她明白,这种人能相遇便已是恩赐,莫敢奢望留他哪怕一日。
遇到他时,阿廖正在战场厮杀,战况愈下,战鼓无力。可叱咤疆场不该如此啊!就在她这样想时,仿佛错觉一般,《昭方》大起,万里疆土尽归脚下的豪情,伴随着千军万马而来的气势。
最终她们拼死一战,胜了。
风沙漫天中,她望见高台之上静立的身姿,仿若天神降临。
她曾一度怀疑那是错觉,毕竟即便在宫中,她也从未听过如此震撼的《昭方》,更何况军中乐器不足。
瞧着他的侧颜,阿廖蓦然想到什么,道:“你这模样,倒像我一位好友,她喜闻《昭方》,每每听完却极为落寞,她说这曲子情绪太复杂,含悲更多些,有始有终却又无始无终,不可触及,像是遗忘,颇为荒芜。”虽然她无法感同身受,但看到他竟没来由想起这曲子来,很是相衬。
“是吗?”
“是啊。”难得见他有兴趣,阿廖开心道:“她与常人不同,我瞧你也与人不同,待到京城我引荐你二人认识。”
河岸杨柳下,千绪闲卧躺椅,瞧着西方余晖,总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叶蒙尘、叶蒙尘——
御花园,河岸拂柳下众女眷围坐,谈论着各家公子。
千绪无聊得打瞌睡,暗暗扯了阿廖离席。为免她娘发现她“错失”打探未来夫婿的机会,俩人闪身进一旁的假山丛躲避,万一她娘来了,也能及时赶上。
“她们说的人你可都认识?”阿廖一脸疑惑。
千绪表示:“没听过。”
“呵!敢情她们都是暗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家喻户晓了!”
千绪表示认同:“见解精辟!”
一阵大声嬉笑传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浮尘,叶尘,祁公子的名字好有禅意啊!”
“是啊是啊——”一众附和声。
“祁公子本就儒雅非凡,说不定前世真是佛前弟子呢!”
千绪与好友对视一眼,后者抖了抖鸡皮疙瘩。
千绪分析道:“叶尘、叶尘,叶蒙尘,这禅意可真惹尘埃。”
“话说,这祁叶尘你也不认识?”阿廖问。
“你认识?”
对方耸耸肩,“倒是随我爹在武场见过,功夫不错,但不爱理人。”言罢颇觉可惜似的。顿了顿,道:“你很快可就谈婚论嫁了,以你的姿色怕不是要被你娘……你真该先打听打听他们为人。”
千绪轻笑,道:“能嫁人倒还好,可我总觉得嫁不出去。”
没人注意,假山上,凉亭中,男子勾唇一笑,饮下一杯清茶。
同座好友瞧着远处莺莺燕燕们出神,道:“女眷们都聚在那处了,可她们都在谈论你,真是愁煞人也。你说我日后会娶哪一位?哎对了,你可有心仪者?我可听说乐仪公主时常寻你……”
顶月阁,京城最高最贵的茶楼。
阿廖站在街对面,抬头望着九楼露台,这便是阿绪给自己的惊喜?最高最奢的九楼?可要吓死她了。
突然想起身边人,阿廖回头,道:“真的不去吗?”
“吾已耽搁太久。”
阿廖鼓起勇气,第一次反问道:“可你要去哪呢?我每每见你,总觉这天地间没有你向往之处,既如此又何必急着赶路呢?停下来或许会让你发觉不同。你总要静下来想一想,想清楚。永远的追寻更像是永远的逃避……”
男子难得闪过一丝诧异,看了看她,并未言语。
“阿廖!”细微却熟悉的声音传来。
阿廖抬头,只见九楼露台之上,一抹红衣耀眼非常。
男子顺着声音看去,抬眸的一瞬,愣在原地。
阿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知晓他的姓名,更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自他口中说出,她直觉此次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事情发生太快,她甚至想不到其他。
席间,“这位便是你信中所说之人吧?”千绪看向一旁的男子,含笑道:“幸会,我是千绪。”
阿廖知晓他不愿透露姓名,正待开口打圆场时,却听他开了口。
他道:“你可唤我‘熙候’。”
阿廖楞在原地,熙候?他并非姓候。
“阿廖说,姑娘你极喜《昭方》?”
阿廖再次震惊,亲近之人才唤的‘阿廖’,竟自他口中说出!
月色下,千绪悠哉的踏步,抬头便见雄伟的明王府,气势恢宏,繁灯映遍。
近了府门外,恰听闻府门缓缓打开,随即明王的身影映入眼帘,修长挺拔。千绪笑了笑,冲他挥了挥手,一路跑过去。
石阶下,千绪笑望着他,道:“你是知晓我回来了,特意出来等我吗?”
直至门庭再次冷清。
暗处,一道似雪身影显现,正是熙候。
在门内出现那道身影时,他几乎要唤住千绪。
所谓明王便是附了一团血元的稻草之身?威严崇高的明王府,竟敢招摇至此!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他来晚了?
“是你吗?”望一眼遥远的西北方,蓦然化作灵光,消失于原地。
近日,丰延国来了位琴师兼国师。
至于为何将这“琴师”的名号放在首位?其人正是因奏乐而得国君青睐,及至挽留,就连“国师”这称号也是国君硬塞的。
若说为何神奇至此?
只因,其人仅用一把流光琴便奏得神曲国乐《昭方》,曲间更使得连日来的阴云突散,映出万里晴空,金光乍现,随即引来九只凤凰衔尾环绕于宫殿之上,流光圣景,祥瑞之至。
国君惊了,众人呆了,纷纷朝天跪拜。
乐师自是淡定,表示:“吾善琴,来此听闻此曲是丰延国国乐,便来应个景。”
国君惊喜,道:“果然神人降临!”
“并非。”
“琴道至此,亦不愧神人称号啊。”国君笑道。
“吾善琴,可称‘琴师’。”
“琴师、琴师好啊!琴师与我国有缘,不若在此暂作歇息歇息?”国君一脸垂涎,脑中正千回百转时,没想到对方竟答应了。但国君早看中此人非凡,总想把人多留几日。遂,便硬塞给其一个“国师”的名号。
琴师本是拒绝的,他哪有什么闲心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