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王妃的派头
千绪笑中含泪,道:“我从未奢想会嫁给你,哪怕敢动一丝念头。初见时我便知晓你并非寻常人,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可我孤独太久,好似历经了千百年,我不想再这样。我只要你一个承诺,无论多久,只要有人一直记得我,来看我,就够了。”双眸逐渐模糊,千绪极力闭上双眸,“太久了,没有——没有——”
玄色衣袖水流入柱,右肩突来一股沉重,他侧头见是千绪,口中还在喃喃:“没有人——”
“没有、什么?”
“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从未、有过——”最后两行清泪流下。
墨蓝天边透出猩红,昏暗鬼魅的的山间,一座九重八角阁泛出暗淡金光,这其中原本有一团灵体,而今却空空如也。
不周群山中,申次山顶峰之上,重华锦服的背影负手而立,乌发如瀑。夜风呼啸,鼓起华裳万千流光,女子傲然独立,睥睨万物。
黑暗中依稀传来不寻常的气息,察觉异动的瞬间,女子蓦然挥袖转身,红光瞬间弥漫天际,分明醇厚的气息却凌然至极。
不知何来的雾霭中,唯一可见是她转瞬即逝的眸光,那是包容万物的雍和淡然,周身却表达出显而易见的不屑:“胆敢窥探本尊?”
牙床之上,虚弱却不乏绝美的睡颜尤挂泪痕,明王注视的眼眸蓦然失神,手中擦拭的动作却继续执行。
收回目光,再次转眸去看,已然是繁丽庄严的玄色大殿外,昏暗中依稀可见远处鱼贯前行的游魂。
闻上负手而立,面容疏傲冷然,双眸略有一丝不明。
千绪果真与她有关,不周山山神——堂堂一位上古神尊,却屈居山神小职。这是他自初见千绪面容便知晓的,却不料并未查到千绪的来历,两番查探到最后均被阻断,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那山神果真同传闻一般,修为深厚莫测,霸道至极,便是他施法查探也能被轻易察觉。
她们究竟有何渊源?
“公主!”宫女一路跑来。
贵妃榻前焚香袅袅,乐仪睁开双眸,“说。”
“您派去跟随安济王的人都被打伤了,他还要人来告知您,说……说倘若胆敢再行此举,他会让您再无一人可差使。”
乐仪面上不动声色,素手早已攥得出血,“下去。”
“是。”
“千绪!”乐仪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挥落满地碎片。
为什么凭空出现个明王!纵然他再是废了,也是皇上的亲弟弟,更是为保国境功绩显赫,可他为什么要娶千绪!她差点就要除掉千绪了,而今千绪突然有此好靠山,要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羞辱千绪的话并非全然胡乱发泄,就如众传的“丧门星”,明眼可见其罪大恶极,不然怎会有此业报。而她乐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单这一条,千绪便永世比不上她。
更何况,她幼时逢云宁观众道长在宫中做法,因缘巧合下她误闯道场,满案灯烛砸落她身上却安然无恙,被道是:天女下凡,自有庇佑。也因此,她成了最受宠的公主。
可为什么祁叶尘偏偏喜欢一个丧门星,她乐仪可是天女下凡,为何如今都跑来与她作对!
“公主,云一道长来了!”
乐仪来了精神,道:“快请进来!”
安静的室内蓦然传来拍案声,门外宫女吓一跳,想这公主对云一道长竟也如此不敬!
“为什么看不到?她不就是个凡人嘛!难道……”
“我确然翻了她三世,三世之前却是无法窥探,便无法知晓根源。”他甚至只翻得到她在人间的三世,直觉告诉他,千绪绝非仅有三世。
乐仪思索,道:“会不会她只有三世?”
“不会。”
“为何?”未得到回答,又道:“她罪孽深重定然没错了?”
云一道长沉默半刻,道:“她曾是位女将军,的确杀孽深重。”他只能说出这模棱两可的话,因为他看不清,三世之前的一切他丝毫看不懂。按理说,将军为国杀敌并非皆算杀孽,可那世的她似乎又的确因一人而致杀戮。
“女将军?”乐仪轻哼,“她先前姻缘如何?”
云一道长回神,终是叹了口气,道:“他人之事,旁人不该多问。”
“可、她毕竟挡了我的姻缘!我只是想知道她曾经是否与我未婚夫君有牵扯?”说完略觉羞赧。
云一道长睨她一眼,终是道:“她前世并无姻缘。”
乐仪一愣,道:“三世皆无姻缘吗?”又疑道:“那这世呢?她被退亲多次,本该也无姻缘才对,可为何突然嫁给了明王?其中是不是有何不对?”乐仪紧紧盯着他,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道长蓦然起身,径直走至门前才停下步子,良久,道:“因为果,果为因,她既嫁给明王,便当得起、配得上,事实如此,命便如此。”
而明王,他只看得到其一团血元,却明目张胆位居高位,他知晓此事绝非常人惹得起。并非他不愿一试,而是此事怕是无关凡尘。
“道长!”乐仪起身追去,急道:“可是……我同祁叶尘会如何?”
“可守而不可得。”
“不可得,什么意思?”乐仪急拦下他,道:“若不与我成亲,他会与谁成亲?我不会答应的!”
云一道长摇了摇头。
“为何摇头?真的不行吗?您说句话啊!”
临走时,云一道长终是开了口,道:“你该知晓,你既为公主便已是极大的福报,放下执念,百事无忧。贫道言尽于此。”
百云楼——京城数一数二的戏园,此时戏台之上,锣鼓弦乐,热闹非凡。
唯有五楼看台之上,一片肃穆。只见数十侍从身着戎装,将五楼围了个严实。内侧是两排婢女,左侧九人,每人臂弯之上均搭有上等绸缎,或布匹,或成衣,花色样式新颖纷繁;右侧九人均持托盘,其上各色簪钗步摇,奇异耀目。
中央太师椅上,女子身着湛蓝锦服,金丝烟罗逶迤三尺,面容清稚不掩绝美惑人,正是千绪。
千绪已愣了好大会儿,想来这么大排场看戏还是头一遭。
今早,她突然决定出府逛逛,在明王府混吃等太久,也该醒醒了。本打算低调出行,可明王难得话多了些,将她一行三人拦下了。
“你命数已改,需多当心。”
她不解,道:“不该是低调谦卑以示恪守本分嘛?不迷于富贵,不逞于权势。”
“你不可同一而论。”
她脑袋转了几圈,道:“这么说的话,我既得了不该得的,是不是会像先前那些人一般,突发横祸?”
“可以这么认为。”
想来是明王怕她横尸荒野没个收尸的,愣了给她配了这么大批人。
此时戏台上已成了金戈铁马战鼓擂,豪情万丈,她向来喜欢这种气氛,而不喜百转千回的纠结桥段,令人心累。
她这正专心看戏呢,不合时宜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不过是撞大运攀上了高枝,逞什么派头!”
另一声音小声附和道:“我还听说她是丧门星……”
“不错!可也就仅限于此了,明王也是废人,两人可真配。”
“哎,你小声点。”另一人劝道。
“凭什么小声,我就看不惯她平日霸占王爷当个宝似得,此时又来耍威风!”
千绪食指戳了戳太阳穴,道:“出来说。”顿了顿,“咫尺之隔,你二人不正是为了让我听到?”
刻薄恶毒话,她听过不少,却仅限于她爹娘,可旁人但凡有一句无理,她皆不纵容。虽然最后结果多数并不以理判定,如此一来,她倒是因忤逆长辈得过不少教训,管他谁有理,错的都是她。
如今又来?
随即,两个婢女自后方走出。千绪抬眸瞧一眼,嗬,其中一位不正是先前闯明王房间无果后被拉走的那位。明王倒是没法记仇,她也觉得事过得了教训就算了,不成想此时竟找她泄愤来了。
千绪笑得意味不明,婢女终是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千绪支手撑头看向戏台,淡淡道:“向来婚嫁男女之事,不是男尊女卑便是女尊男卑,后来或荣华或贫困也均有迹可循,我既为明王妃,为何不能有明王妃的派头?”在‘理论’这件事上,她向来耐心。
“你!”婢女噎得难受,似是没想到她这般直白,这般‘以理服人’。想来明王妃的确如众人所言得好拿捏,以往府中婢女犯错,她都作视而不见,也惯是讲些说辞,看来毕竟丧门星,颇有自知之明。一番脑路十八弯后,婢女顿时充满底气,道:“你先前的名声你自己清楚,如今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明王妃便是明王妃,不稀得凤凰。”
“你!你该谦卑低下,以妄图这富贵能长久些!明王也不过是废人!你——”言罢竟莫名一惊。
千绪眸色一冷,目光自戏台转向婢女,凉凉道:“看来你颇懂安分守己,所以你此前私自进入明王房中,意欲图谋不轨?”
“你、你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