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里望断影无寻处,草草杯盘共笑话语
“子昂哥哥呢?”
“林总上午有会,已经坐早班飞机回江城了。”
周奕然一脸不悦跟着司机向外走去。烫的蓬松的黄色头发,加上脚上足有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在人群看着尤为显眼。
身上的首饰、装饰随着走路的起伏叮铃哐啷响个不停,像是女王出行自带的仪仗队。特意晒黑的皮肤上浓艳的妆容和东方审美相去甚远。
瘦削的脸型和身材跟着高跟鞋的哐哐声扭动着。尖利的声音,声声仿佛都在表达对林子昂没来接机的不满。
“你是怎么回事,说了让你去接机,怎么就派了司机去!”
林子昂刚下飞机就接到母亲林夫人的电话,没有任何铺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没时间。”
“你就那么忙吗?接个机都没时间。”
“是的很忙!所以请您以后别再临时指派这种活儿给我。”
“你这是跟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林子昂没有说话,和父母的关系像根刺扎在心里,只要面对他们就会被搅动。
疼痛积压在胸口,一开口就像充满气的气球,被针刺破,爆掉了。
所以不开口,少开口,成了维护他与父母关系的不二法门。
见林子昂不说话,林母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好好好,是妈妈不对,没有提前跟你讲。等然然回来我们两家好好聚一下,到时候提前通知你总可以了吧。”
“不用通知我,我不会去。您的心思我都知道,劝您早点打消,我和周奕然不可能!”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这好不容易凑齐聚一下不是很正常,倒是你想的多。”
“那就好,希望是我想多了。”
和母亲通完话,林子昂黑沉着脸,身旁的花儿、草儿好像都枯萎了,如果身旁有的话。
冷暴力养育风格下造就的冷漠终于让林母自食恶果。
感受到母子亲情疏离的冰冷才让林母觉悟,可是为时已晚,当年追赶着自己的小男孩,已经远远走开。
林母成功将当年套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外壳传递给林子昂,就像接力赛中运动员传递接力棒一般,一代传一代。如今她也倍尝被冷落的痛苦。
梦境仍在持续,苏苏在梦中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一次梦醒,忧郁便深一层。在美好梦境的背后,是一团模糊、混沌的世界,隔着重重迷雾,苏苏在里面若隐若现,好像有另一个自己也包含其中。
到底还有什么?老天好像在玩捉弄人的游戏,让人无法遁逃,立于混乱的虚空之中。
林子昂觉得自己既是参与者又是旁观者。
到底是谁?到底和苏苏有什么样千丝万缕的连接?他需要一个答案。
漫长的等待让林子昂越来越沉不住气。
从京城回来已经一周,苏苏像是从不曾出现过一样,除了在梦里。
翻看她的朋友圈,来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删除,朋友圈干净的像她的人一样
好容易到了周五晚上,好像给自己找到了理所应当联系的理由。
林子昂:苏苏,在吗?
消息发送成功,终于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苏苏才回复:在。
林子昂: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饭吗?
苏苏:记得。
林子昂: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苏苏:可以,你想吃什么?
这么快答应完全出于意料之外,林子昂兴奋的拿着手机从沙发上弹起来。
林子昂:江大旁边有家非常棒的西餐厅,叫rencontrer
苏苏:我知道。
林子昂:你知道?
苏苏:我是江大的。
李子昂:这么巧!
苏苏:嗯,明天中午11点半在rencontrer见。
林子昂:你住在哪儿,我可以去接你。
苏苏:不用,谢谢。
林子昂:还是搭地铁吗?
苏苏:嗯。
林子昂:好的。
苏苏:明天见。
林子昂:明天见。
林子昂:周末在干什么?出去玩了吗?
刚刚放下的书又拿起,完全没有留意到最后一条消息。
苏苏想快些还了这个人情,却总感觉有根细丝缠绕其中。想冷漠以对,可漾着笑意的双眼总不时浮现在眼前。
苏苏摇摇头,像从水里起身的小狗摇摆身体,想把附着在身上的水全部甩出去,可林子昂的脸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幼年便遭遇父母双亡噩运的苏苏,跟着外婆一起长大。外婆微薄的退休工资和少的可怜的积蓄,成了祖孙俩唯一的经济来源。
从小遭受冷遇白眼无数,被人欺负的抬不起头的日子,差点连命也丢掉的童年,让苏苏对一切人和事爱恨分明。
传奇一般的命运让她周身长满坚硬外壳,孤傲清冷的外表下,是千疮百孔无法承受更多挫折的心。
这么多年唯一交心的朋友只有陈宜静,在她和外婆最难的日子里,是陈家救她们于水火。
苏苏总说自己欠陈家太多,小静说:那是前世他们欠了她的,这世来报恩。
小静和苏苏同龄,又是邻居。小学、中学、大学从来没有分开过。
那种蹙一蹙眉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默契,旁人无法理解。
可以不谈恋爱,不结婚,但是不能没有对方。
捧着香茗,背靠背,就这样呆坐一下午,即使一言不发,心里的情意也是满溢的。
半晌没有收到苏苏的回复,林子昂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喂。”
“喂,你好,我是林子昂。”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看你没有回消息所以打电话问问在干什么。”
苏苏这才留意到消息,明明是陌生人却总是用熟人的口吻交谈,一种被打扰的不悦让苏苏不想多说。
“看书。”
“我打扰到你了?”
“是的。”
“还能再直白点吗?”林子昂笑着说。
“难道你想听谎话?”
“不想,比起好听的谎话,还是难听的真话更得我心。”
“嗯。”
“还在看书吗?”听到苏苏语气有些敷衍,林子昂猜测到。
“是的。”
“在读什么?”
“《惜香乐府》。”
“长卿的词不错。”
“你知道赵长卿?”苏苏有些意外和惊喜,放下手里的书,开始郑重其事地通话。
“我知道很意外吗?”
“你是学中文的吗?”
“不是,建筑系。”
“很难得。”
“什么很难得?”
“理工科的男生竟然知道赵长卿很难得。北宋词人中他并没有多少名声,和李清照、苏轼、辛弃疾比起来赵长卿可以说渺不足道。”
“长卿的词‘方之徽宗,响出云霄矣。’”
“毛晋的评价倒也不甚准确。长卿之词颇有婉约之风,常借景传达生命片段的领悟,善细节,抒情爱。”
“这么听起来你倒像是中文系的。”
“正是。”
“是在下班门弄斧了,什么时候毕业?”
“去年就毕业了。”
“是在下眼拙了。”
“你也读唐诗宋词吗?”
“是,年轻的时候喜欢李白、辛弃疾,现在越来越喜欢李商隐、李清照。”
听到这苏苏笑了起来。
“笑什么?”林子昂问。
“抱歉,只是第一次听到有男生说喜欢李商隐和李清照,还有什么叫‘年轻的时候’,说的像是已年届古稀,那也应该喜欢王维才是,好像更合您的气质。”
“中文系的女孩子都像你这样吗?”
“什么?”
“损起人来也让对方觉得很舒服。”
苏苏顿时红了脸,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和他讲了这许多话。不是面对具象的人的对话,让她整个放松了下来。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不用抱歉,不是假话,真的让人很舒服。”
“那,明天见了。”
“要继续看书了吗?”
“嗯。”
“好,明天见。”
“明天见。”
挂掉电话,书却没有再打开。苏苏呆呆地看着深灰色封面上的《水龙吟》。
“韶华迤逦三春暮。飞尽繁红无数。多情为与,牡丹长约,年年为主。”
漾着笑意的双眼清晰在眼前浮现,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能共品诗词的男生在系里并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叩响过苏苏的心门。
她感受着声声叩门声,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外面真的有人等待进入。咚咚声在夜里分外清晰。
晴了许久,周末突然下起雨来。
白花花的雨点不像是冬天的雨,虽又清冷了许多,到底是把城市上空乌烟瘴气的雾霾冲洗了个干净。
五点半闹铃响起,外面黑的还像午夜,苏苏翻身关了闹铃,闭着眼睛想继续睡,却再也睡不着。
从学生时代起练就的早起能力保持了多年,知道自己是没鞋穿的孩子,能拼的只有比别人更努力。
读书,成为苏苏成就感和优越感的唯一来源。无情命运的攀折,孤苦飘零,却不想随风而逝,用尽全身力气扎根在土壤里。
床头黄色小灯亮起,靠在云朵靠枕上,披了加厚充棉睡衣,苏苏捧起昨晚看的《惜香乐府》,嘴角不自觉地翘着,像是躲在暗处,看着满园繁花,卿卿我我。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打在窗户上嘀哩嘀哩一直响,好像有人在扣窗。
大雨在中午前终于有所收敛,飘散的微雨随着风势落的满身都是,即便打了伞,也阻止不了它们从四面八方袭来。
死气沉沉的苍穹被青白色厚云层层笼罩,苏苏提前出门回母校看了看。
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苏苏贪婪地深深呼吸着,雨后校园水晶般明净的空气仿佛融进了每一个毛孔里。
大雨过后地上的枯叶又铺厚了一层,走在上面不停地挤出水来,比起听到踩在干燥枯叶上发出的咔嚓声,苏苏更愿意承受鞋子被打湿的风险。
为什么会约在rencontrer?苏苏边走边想着,难道他也是江大毕业的?
苏苏停下来又像小狗一样摇摇头,同样的姿势因为同一个人而起,今天已经出现了几次。
林子昂儿时住在江大附近,那时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到校园内玩耍。江大对他而言是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工作后遇到难以纾解的情绪也会一个人回到这里。校园特有的气息好像比他在国外接受的心理治疗更具疗愈效果。林荫过滤后的阳光总会让一切愁丝烦绪烟消云散。
偶然发现这间名为rencontrer的餐厅,法语词rencontrer意思为遇见。极富浪漫主义的名字让人想到了那首歌,想到那个兜兜转转的故事。
法式田园风格,置身其中让林子昂有种回到科尔马小镇的错觉。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比起高级餐厅,在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林子昂厌恶极了套着光圈虚情假意的所谓上流圈层,从未感觉自己被看到,看到的只不过是身后的企业、资源、钱。
在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林子昂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林家的独子,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林子昂开着助理小唐的别克英朗前来赴约,此前他从未对谁隐藏过自己的身份。
每当林总这块闪亮亮的招牌亮出来时,它所散发的刺眼光芒让林子昂再也无法看清对方的真实面孔。
以利益为目的的交往,能否看清真面目他并不在乎,都是戴着面具的利益交换而已。
而这次,林子昂想抛开所有外在赋予他的价值,以最本真,不掺任何杂质的姿态去了解最真实的苏苏。
走进店里,林子昂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的苏苏,有一种出落凡尘的缥缈与超脱。
穿着宽松粉色毛衣,愈发衬托出修长白皙的颈脖。长发依旧卡在耳后,搭在肩上,一直垂到桌子下面。
雨后落在窗上的点点水痕还没有流尽,顺着已有的轨道缓缓而下。苏苏侧头仰望像是在看水痕,又像是看天空,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你好,苏苏!”
“你好!”
苏苏礼貌地站起来,藏在桌下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林子昂在她对面坐下。
“抱歉,上午临时有事来晚了,等很久了吧。”
对于林子昂而言没有工作日和双休的概念,反正总是出现在办公室里。来赴约前忙着和李察德讨论羊城新能源工厂的事情,一时没留意过了时间。
“还好,看看你想吃什么?”
苏苏把菜单放到他面前。
林子昂没有看菜单,直接喊服务员过来点菜,问苏苏有没有什么忌口和喜欢吃的。有种东道主的热情,倒不像是被招待的。
“都可以,要一个巴斯克蛋糕。”
服务生收起菜单离去,林子昂看着苏苏有些疑惑:
“女生不是都不太敢吃甜食的?”
“哪个女生?”
林子昂苦笑一下,暗自感叹这下碰到对手了。
“我猜的。”
“看来你对那位叫‘女生’的有很多误解。”
林子昂笑了。
“我投降,可以换个话题了吗?”
“请便。”
“刚才盯着窗户在看什么”
苏苏没有说话,低头搅着已经冷掉的黑色液体,中间的旋涡越来越深,好像自己快被卷进去了。
端起喝了一口,并不觉得苦,反而回味悠长。苦,对苏苏而言不再是一种滋味,而是生活的底色。
“看天空。”
“天空?”
林子昂说着也朝窗外看去,只能看到大树枝叶间一块块阴沉的青白色。
“好像并没有很好看。”
“又不是因为好看才看的。”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也就不在意好看或不好看了。”
“你喜欢天空?”
“嗯。”
“为什么?”
“因为天空永远都在那里,不会离开。”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对了,有个问题。”
苏苏连忙转换话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可以敷衍而过的话题,为什么要不断深入。
“什么?”
“在京城剧院,你为什么会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次换林子昂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这也是他想弄清楚的问题,也是他为什么约苏苏见面的原因。
难道要告诉她自己的梦境?还是说自己对她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事情如何能让对方理解。说不定会让人误会另有所图。
“就是,感觉很眼熟,不像第一次见面。”
苏苏笑笑道:
“搭讪方式有点老套。”
“与老套相对应的是新颖,说明至少有两个选项,我是陈述内心真实想法,换言之只有这唯一的答案,没有可供选择的其他可能,所以也就谈不上老套不老套了。”
“你是不是常常与人辩论?”
商业谈判对林子昂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这么说好像确实常常与人辩论。
“怎么定义‘常常’?什么样的频率算‘常常’?”
“你已经回答了,答案是肯定。”
“这么自信?”
“嗯,你的胜负欲表现的太明显,习惯抽丝剥茧,查找漏洞,反应速度也快,非常年训练所不能达。”
“冒昧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策划。”
“我还以为是心理咨询呢。”
“看来我的自信得到了印证。你呢?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是卖房子的。”
林子昂犹疑了一下,模棱两可的回答,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作为以房地产为支柱产业的林氏集团总经理,这么说也确实没有毛病。
“这么说起来倒是比较合理。”
“什么比较合理?”
“你这身打扮比较合理。”
灰色大衣里面的西装领带,对于周末非正式饭局而言如此着装显得过于隆重了。
听苏苏这么说,林子昂低头看了看。
“太正式了吗?”
“对于房产销售来说还好,你们周末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有时间出来吃饭?”
“我是闲云野鹤,没人管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有资源,有客户,单起炉灶。”
“这样也挺好。”
“你呢?在哪个公司做策划。”
“尚谷策划公司,主要做房地产行业。”
“那我们算半个同行。”
“有些牵强。”
“你总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对于陌生人而言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现在还算陌生人?”
“介于陌生和认识之间。”
“那得加把劲把,早日到认识和熟悉之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认识熟悉?”
“多结交一个朋友。”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显得过于热情。不知道你是对所有女生都如此,还是单单对我如此。如果对所有女生都如此,说明你是到处撩妹的渣男,如果只对我如此……”
苏苏突然停住,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低头继续搅着黑色旋涡。
“怎么不说了?”
“不知道,我想说可能是另有所图,但是想想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你所图的。”
“就不能是一见钟情吗?”
苏苏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又是漾满笑意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苏苏倏然红了脸颊,连忙低下头去,以为这样林子昂就不会发觉她的变化。
“我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苏苏说。
“为什么?”
“所谓‘钟情’,意为用情很深,感情专注,这不是‘一见’可以达到的程度。”
“不是还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种说法吗?”
“这也只是汤显祖对美好爱情的幻想不是吗?只是文学上的美好希冀。”
“所以你不相信爱情?”
“我相信日久生情。”
林子昂笑了,待苏苏反应过来脸颊变得更红了,不知怎么话题就跑偏了方向。
“怎么还不上菜?”
苏苏边说边望向四周寻找服务员的身影,林子昂见状扬手叫来服务员。苏苏长舒一口气,提醒自己话题一定不能再偏了。
接下来的聊天像是古典文学研讨会。
开始聊了《红楼梦》和《惜香乐府》,就像撕开一个口子后,数不尽的珍宝噼里啪啦向外掉落。
接着又聊了贵游文学、农业伦理;聊了文学花季的唐朝诗歌,聊了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聊了《奥特赛》、《伊利亚特》。
古今内外聊了个遍,连感叹相见恨晚的时间都没有,沉浸在如恒河沙数般的伟大里。
阴天的冬季,天总是黑的特别早。午饭残留的冷炙还没有退去,晚餐的喧嚣已经开始。苏苏和林子昂毫无察觉,已经聊了五个多小时。
“已经这么晚了吗?”苏苏看着外面渐黑的天空。
“要不要继续在这里晚餐?”林子昂问。
说“不”好像显得自己小气不想请他吃饭,说“可以”如果太晚和并不熟识的男生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安全?
苏苏犹豫着,林子昂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刚想起来晚上我还有事,回去吧。”
“好。”
“买单!”
“说好我请的。”
“我可没说好,就当是我上次影响你听音乐会的赔罪。”说着林子昂已经付了钱。
“那救‘本’之恩什么时候报?”
“下周末你有安排吗?”
“想去看阿加莎的话剧。”
“真的吗?太巧了,我也是!”
苏苏怀疑地看着林子昂,一下午的聊天,再加上现在的种种,意图太明显。
可苏苏不明白,他们明明没有认识多久。更多的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总感觉在期待着什么。
“你的座位在哪里?看看我们离的远不远。”
手机里的订票信息证明了林子昂的清白,却让苏苏有一阵枉然和失望。
“所以我们下周又可以见了?”林子昂问。
“我还没买票,不确定下周末会不会加班。”
“再不买过两天肯定买不到了。”
“没关系。”
“我旁边的位置还空着,我帮你买吧。”
“不用,不用。”
“‘不用,不用’小姐,可以不要总是拒绝好吗?”
苏苏红了脸低下头,是害羞,也是不想暴露难以承受最佳位置票价的窘态。
才还了助学贷款,才从京城看完音乐会回来,才给外婆寄了生活费。这顿饭本来是要刷信用卡的,一直不买票不是担心会加班,只是,没有钱。
“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苏苏小声说着。
“为什么?”
见苏苏不说话,林子昂有些着急。
“这个团的巡演机会非常少,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去肯定会后悔!”
苏苏当然知道,可是要怎么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处境。
本来想等低价票转让,为什么觉得这么不堪?
苏苏把脊背挺的笔直,下巴抬起,像是又回到小时候面对欺负她的人面前。以这样的傲姿展现自己的无所畏惧。
“不用担心,肯定会有票的。”
“好位置的票肯定没有了。”
“比起看不了,位置好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好吧,你去的话和我联系好吗?”
“好。”
两人拿起外套向外走去。黑色大衣将粉团团的苏苏裹在里面,走进黑色里,就像她本就待在里面一样。
“我车在门口,送你回去吧。”
说着车门已经打开。
“这儿离地铁站不远,还是不麻烦你了。”
“太冷了,别去挤地铁了,我送你吧。”
苏苏犹豫着,为难的眼神四下看着。
“这是我的驾照,给你拿着,可以拍照发给你朋友,告诉他们如果晚上失联了就找这个人。”
苏苏忍不住笑出来。
“如果我真的失联了,并不是因为你,这锅岂不白背了。”
“放心,我会看着你安全到家的。”
苏苏坐进车里没有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