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血性
尹家大宅
傍晚，城外炎夏将至，虫鸟已开始蠢蠢欲动，这座园林式的别墅院区却一片静谧。此刻，草木葱茏里光影斑驳，凉风习习，尹舒萍正推着坐着轮椅的尹东海在院中漫步，距离他们五米，曾伯正小心翼翼尾随着。
“爸，您最近身体好些了么？”
“嗯…还行。”尹东海精神矍铄，笑容慈祥，见尹舒萍推他走了一会依然沉默，他便率先开口，“你是想提江赫公开身份的事吧？”
“这个……爸您自有主张，我当然不敢要求太多。”尹舒萍深知他的脾性，便凡事都让他主导，顺着他的调子走，以前是因为保护江赫，不公开也正常。
可现在自家儿子吐气扬眉，她怎么也得乘胜追击，一来她要为自己过去被亲人冠上“嫁错郎，啃老族”的恶名洗白，二来，也是想让某个人知道，她含辛茹苦把他的儿子养大，而且现在还是名声大噪的青年才俊。
她自认自己是个无业小女人，很少关注自家产业，但自从江赫加入ys后，她也就跟着了解起这些与江赫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行业新闻起来。
这回，她便试着以客观的角度游说尹东海：“外界其实都已猜测江赫就是我的儿子，是尹家继承人之一，如果能够公开身份的话，以江赫和ys现在的成就，必然是能让股民更有信心。”
“再过些时日吧。”尹东海伸出手，曾伯便匆匆从后面跟上，将拐杖递给他。
“爸，我不明白。”三年了，两人每每聊起这个话题，父亲总是给予同样的回复，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等待什么，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有要公开的意思。
“前些日子，你不是给他介绍了顾氏集团的千金吗？”在家调养的尹东海并没错过外界任何一丝和这个外孙有关的消息。
“是的，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他同意这婚事，身份自然可以公开。”尹东海拄着拐杖，慢慢行走着。
以江赫现在的成绩，公开了身份后会有多少大鳄将自家的千金送过来，父亲难道不比自己清楚吗？为什么必须是顾子凌？
而且顾子凌在顾家也不被重视……
这回连尹舒萍也茫然不解。
庭院外的车子缓缓驶进了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
沈晓娟下了车，意气风发地走向两人。
“哟，今天回来了？难得啊。”
“我回来看看我爸，不挺正常的么？”
“别被我说穿，还不又是为了那事。”沈晓娟的指尖绕着车匙，从她身边走过，正要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尹东海早已习惯两人一见面就掐，但更习惯耳根清净，便轻咳一声，“舒萍，你先回去吧，好好劝劝你儿子。”说完，便面朝沈晓娟，“晓娟，进堂里说话。”
也没理会尹东海在厅里等待了多久，沈晓娟换了一身衣服后，便慢慢下楼，来到他面前坐下。
“晓娟，最近太怠慢了吧？这可不像你以前的作风啊。”
“爸，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动作也就慢了些，希望您别介意。”
“文博现在怎样了？”
“很好啊，自从认识了小何，他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可勤快了。”
“小何？”尹东海知道何茜瑜的存在，但不确定沈晓娟所指的是不是同一人。
“是啊，您不是对我们每个人都了如指掌的么？小何就是江赫的女朋友啊。”沈晓娟语带嘲讽，尤其说到自己看上的女孩是人家碗里的菜时，话语中便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哦，呵呵……”尹东海假笑了几声，唇瓣翕动，“是那个小女孩啊。”
“可不是，文博就是喜欢她。还说，等他回来，只要小何还是单身的，他一定要把她抢过来。”
“好事啊，尹家的男孩就该有这点血性！”提起孙子尹文博，尹东海的脸上总算有了难得的和颜悦色。尤其是那个“抢”字，让他倍感舒畅。
“不好。”沈晓娟缓慢又撒娇一般地强调自己的感受，随后娓娓道来，“他俩现在啊天天腻在一起，分都分不开。而且，好像还……”
“而且什么？”
“小何好像怀孕了。”
“文博知道吗？”尹东海脸色一沉。
“他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就直接喊她嫂子了，您也知道他的性格……”沈晓娟为儿子这种不争的性格溢出一丝感叹。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喜欢就抢，这才是男子气概！”尹东海在三年前就调查过何茜瑜的背景，如今看着他们两人牵手成功，不由得佩服江赫那种隐忍和横刀夺爱的霸气。可自家那姓尹的俩小子怎么就不如人家一根手指头呢！
“可不是嘛……哎…对不起啊，爸，我说得有点多了，就先回房休息了。”沈晓娟扶着额头，喘了两口气，装作头晕目眩的样子。
“嗯…”尹东海淡淡地应了声，缓慢挥了几下手示意她去休息。
沈晓娟回到房间后便迅速关上门，她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处。她抿了抿唇，趁眼角的泪花尚未掉落，便捂着嘴偷偷抽泣起来。
果然，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二十几年，劳心劳力为他壮大ys，而当自己有病的时候，对方却不闻不问，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关心他那最疼爱的孙子。
顷刻，她已经潸然泪下。
她让自己尽量稳住呼吸，不能被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缓缓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日记本和一台旧手机。
尹舒萍在离开之前，走到厨房跟佣人说了两句，便借故晚点才能回去。
自然，尹东海和沈晓娟说的话，她半字不漏地听进耳里。
第二天，她便给江赫打电话说情况紧急，让他赶紧回家一趟，而且必须一个人回来。
江赫对尹舒萍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意外，思索片刻，便在下班的时候，将何茜瑜安全送到许雁处才开车回家。
江赫以为尹舒萍可能身体不适，到家后，便上前搀扶她，“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上次有点不欢而散，但见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尹舒萍的神情也慢慢舒展开来，她任由江赫扶着，来到沙发坐下。
“江赫，你老实告诉妈妈。”她握着江赫的手，一脸凝重，“小何怀孕了是吗？”
江赫本来打算等何茜瑜三个月的时候再跟尹舒萍如实招来，这下被问得懵了，他眉毛动了一下，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尹舒萍。他的脑海里快速回忆着到底是谁告的密，深吸一口气便郑重点头，“嗯。”
“你怎么打算？”
“结婚啊。”他很自然地松开了她的手，身体微微侧向与她相反的一侧。
“不需要再考虑吗？”
“速战速决，有什么好考虑的。”江赫见尹舒萍眉头紧皱，便接着解释，“将结婚纳入计划中尽早解决，工作感情两不误。”
尹舒萍见儿子目光如炬，摆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架势，她便尝试着软下来，顺着他的毛来捋，“要不，等身份公开以后，你们再结婚？”
这明显就是已经承认了何茜瑜是她儿媳妇，是他江赫的未婚妻的节奏。
江赫有所动容，但半个月前她不是还对何茜瑜横眉冷目吗？他记得上次在家里，她可是全程无视何茜瑜，她突然的转变让他对她这种友好的提议有所保留。
良久，他站起身走到饭桌旁，倒了一杯温水喝下。
“你回尹家了？”他沉声问道。
没想到还是瞒不过他。
尹舒萍敛起笑容，没有马上回答。她看着儿子缓慢走来，那自信从容的姿态像极了她这些年日思夜念的那个人。她有那么一刻的动容，却还是及时收住了将要溢上眼角的液体。
“如果我说，你公开身份以后，就可以见到你爸爸……”她顺着自己话尾，自认为成功地将自己和儿子多年以来的执念绑在了一起。
“这和公开身份有什么关系？”听见和父亲相关的事，江赫的脑海里快速回响当日梁医生对他说过的话。
为什么公开身份后就可以见到父亲，这意味着什么？
亦如梁医生所说，如果父亲是和别人重组家庭了，那么他还是有迹可寻才对。所以只要父亲不是刻意回避，那么按理以他们家的财力物力，不可能找不到这个人。
他现在身价过亿，常人如果知道自己儿子有了一番作为，名利双收，怎会不来巴结，不来认亲？
“所以……我爸不知道我的存在。对吗？”江赫毫不客气地发问。
儿子凌厉的目光如一道冷箭随着他的发问直直地插入她的心房。
尹舒萍自觉理亏，目光躲闪，她尽量往他看不见的另一侧转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公开身份对江赫而言，其实也是无关痛痒的一件事。
刚上任的第一年，求胜心切的他确实是为名声而来，虽还没公开身份，但是社会舆论对于他这个表面上是尹家的养子，实则是尹舒萍亲生儿子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就差官宣验证。
他曾幻想过父亲会在这几年来找他，因为按理，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但凡是个男人，或者是个想攀高枝的人，总会有那么点蛛丝马迹露出来。
然而，三年过去了，他等了个寂寞。事实证明，父亲的存在只是他的遐想罢了。
三年都没有动静，难道就没人怀疑过，父亲已经死了吗？
“他现在在哪？”江赫见尹舒萍没有反驳，也就是说自己的推断是对的。母子俩现在想见的都是同一个人，江赫尝试诱导她多说一点，“你是知道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