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计中计
“当然可以。”
何茜瑜其实并未提到，近期在微博上故意铺出身着手术工作服却露出大腿的照片掀起了轩然大波的网红，正是那个叫小余的美容师，也是她正在调查的网红。这个网红有假冒医生之嫌，其拉拢沈晓娟投资药妆，也更是不靠谱。
但秉承着bh谨慎开发并合理使用此类资源的原则，她便只是根据jimmy提供的kol名单私下调查，在未确定这些网红能否合作之前，也不宜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晓娟沉默了好一会，神情开始严肃起来，“小何，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我是ys药业的执行董事沈晓娟，文博的母亲，江赫的舅妈。”
“阿姨好！”何茜瑜倏地站起身来，向她行了长辈礼。
沈晓娟伸手示意，让她不必拘谨。
其实她并不想将眼药水的事情放在这个时候谈，原本只想试探何茜瑜，不想何茜瑜鞭辟入里，现在她急于知道眼药水的业务是否可行，这回想也不想，就入了正题。
“我们集团有个眼药水的版块，就是前几年以小粉瓶之称为ys打入市场的aevis。”
“我知道，就是那个非常温和，成分主要是02的透明质酸钠，比普通的眼药水含量要高，而且滋润效果更好，还没有防腐剂的ys小粉瓶。”也就是许雁当年非要嚷着让她买结果还得跟江赫抢的眼药水。
“在进ys之前，我是眼科医生，我有比较优质的资源去做这一块业务，而且这些年，这个眼药水所占据的收入比例在总营收上稳步提升。”沈晓娟一说起这个眼药水，便自信满满。
“所以现在，是出于什么原因重新考虑这个产品的价值，或者是有什么需要考虑的策略？”
“这个眼药水，已经收割了很多女性粉丝，而且大部分都是中高消费群，用你刚刚的话说，属于精准的消费群，职业女性很多。这一部分的职业女性，我相信她们对自己的日常护肤会更有追求，也更愿意花钱购买高端护肤品。”
“理论上，这样的解释没错。”
“那你觉得可行吗？借力眼药水，投资药妆，然后渗透市场。”沈晓娟注视着她。
“既然业绩这么好，乘胜追击就可以了。”在是与否之间，她选择在对方设好的路上行走，说对方想听的话。
沈晓娟似是发现了她的慎言，这种保守的回答让她想知道更多。
“小何，你这是话中有话。”她看向别处，敛容屏气，脸上那温婉优雅的笑意渐渐消失，转瞬向她投来强势的眼光。
“没有啊阿姨，我只是觉得，既然这是您的得意佳作，那您应该很有信心才对啊，怎么会问起我这个没有医学基础，市场资源微薄的小女生？”
沈晓娟轻微眯起眼睛，她缓缓深吸一口气，认真打量了她一番。
她心里暗叹，尹文博看上的，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
她这些年在董事局见过不少争得面红耳赤的晚辈，其中也不乏与她平辈的股东。两人现在虽初次见面，但换作平常人，大多只会各抒己见，根本不会考虑她是否采纳，知书达理一点的会适当婉转，稚嫩一点的甚至会纸上谈兵跟她争论起来。
像何茜瑜这种耍太极般将问题推回自己头上，好让自己接过话来和盘托出的晚辈，她还是第一次见。在心里默默赞许的同时，她还是警惕地看着她，方才的和颜悦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质疑和较量。
她在沉默的瞬间，脑子里不断将她想说的和不能说的分门别类，生怕说错半个字也可能会让何茜瑜知道自己的计划。可她又不能沉默太久，因为她的无言只会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她底气不足，毕竟这个察言观色的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人上了年纪后，到底还是不太容易在短时间里做出正确的判断，也大抵是求胜心强于防范心，她还是迅速而且友好地让何茜瑜有话直说。
“阿姨，虽然我是药学毕业的，但是论资历和经验肯定不如您，而在市场营销方面，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自然没法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何茜瑜先是为刚才容易产生歧义的话解释了一番，然后接着说：
“但以我作为广告业策划人的经验来说，所有要通过策划案来宣传推广的产品，必然有它的根本目的。有的是因为滞销，需要重新优化或被捆绑带动，有的是因为出现瓶颈需要重新出发，有的是发展的势头很好乘胜追击。”
从她提及“根本目的”时，沈晓娟便开始洗耳恭听。
“但是，ys的眼药水很明显不是第三种，如果是第三种，那么策划案大多只是形式不一样，但也换汤不换药。而第一种，ys眼药水现在那么流行，明显不是滞销品，而且滞销品的处理方式都是不动根基的促销策略。而要将眼药水衍生发展，为药妆引流，这是一条伤其根基并且冒险激进的战略，所以眼药水是属于发展稳步却出现了瓶颈的产品，请问我的推论正确吗？”
出于医生谨小慎微的本能，沈晓娟嘴角轻扬，面上平静，像是以一个考官听着学生回答一般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同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你可以先按你的假设，尽情发表你的意见。”
“如果这是一个瓶颈产品，那它应该是在ys的营收比例中表现得相对稳定，稳定得已经到了天花板，无法再往05甚至1提高。”
“你可以直接说如果是你，你会怎样操作。”
“变卖。”
这必然是沈晓娟最不想听到的话，但何茜瑜却神情自若，没有一丝惧色。
沈晓娟既是有意让这番辩论往师生交流的方向上带，便自觉不能因被触及底线而怒发冲冠地露了底牌。
在点头赞许并投以友好的笑容时，她实则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翻滚如浪腾的思绪。
“为什么？”
“因为这个眼药水的概念是以女性及爱美人士为目标受众，如果继续在ys药业，只会导致其被埋没，甚至会被同行模仿，这样就将失去它的价值。而且，业内已经有不少同行在做资源整合，这也是为什么这个眼药水出现营销瓶颈，因为很有可能已经有仿效品在借着你早已植入的概念，从源头上控制成本，并低价侵占市场。”
一瞬间，沈晓娟如坐针毡，竟有“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痛感。
“所以就产品周期而言，这个眼药水已经是成熟期，下一个阶段便是衰退期，万一在最有价值的时候不出售，贬值了就会血本无归。”
说到这里，沈晓娟的脸上已染上一抹愠色，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在理，半晌，她笑笑，“你的推论也只是假设。”
“是的阿姨，因为是建立在假设这个产品出现瓶颈的前提上。”何茜瑜也很识趣地应了一句。
“有没兴趣加入ys？”沈晓娟开口，“做我的助理。”
“我？我…”何茜瑜对她的邀请受宠若惊。
“我知道你跟江赫是大学同学，不想为难。但你也先别急着拒绝。”不等她回话，沈晓娟从手提包里拿出名片，递到她面前，“想好了再来找我。”
何茜瑜礼貌地接过名片，顿觉这三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前有江赫的无理要求，后有尹文博的不明逻辑，现在又来一个阴晴不定的沈晓娟，同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仨人整得ys跟圣地一样。
面对沈晓娟的纡尊降贵礼贤下士，她当然也没有马上拒绝，只笑说好，便目送沈晓娟离开。
“太完美了，何茜瑜你真是太无懈可击！”她买了瓶酸奶，深深喝了一口，便开始美滋滋陶醉在方才的成功中。
其实那天接到江赫说的任务，她也只是简单过目了一下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然后就用自己的理解给沈晓娟解释了几个小时。
自恋了一会，她手持名片嗅了一下上面的芬芳，两眼放光如看到银行卡八位数余额一般，便哼着小歌回美容院。
在收到何茜瑜微信说“已顺利见了目标人物”时，江赫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对峙，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对峙对自己其实有怎样的意义。他只是答应过尹东海万一集团在他手上垮了，他得负上责任，得赔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但如果，沈晓娟掌权，自己作为协助并且集团依然稳步发展呢？这样自己不是同样得利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朝夕相对几年的办公室竟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凄戚的陌生感。
复工后，跟汪启凡畅谈过后，他对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有了另一番思考。
疫情以来，响应封锁隔离的号召，即便是同城1小时距离的家他也没回去过，新年时也只是跟尹舒萍在微信上通了视频电话。
尹舒萍与往常一样，总是笑脸迎人，在视频上鼓励他，跟他分享自己近日的生活心得，也会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一趟，说很想念他，让他多回家吃点什么补补身体。
大概有多久没和尹舒萍见面，他也不太记得了。貌似也快有两个月？以前他总会同样回给老妈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要尹舒萍提出，他都会说过两天就回家看看她。可最近，江赫只会淡然一笑，便说再看看吧，疫情还比较严重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