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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河浜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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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开门自然是阿德的事体,他出去一会就这回来对沈玉琨说:“蔡丽娜,寻侬。”

    蔡丽娜和自己除了在傅太太家打牌吃茶,无非点头之交,所以沈玉琨有点意外,她刚从餐厅出来,就见她人已经进了大门,见了沈玉琨就笑道:“真是高朋满座。”

    沈玉琨道:“都是邻里街坊。”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她也是邻居,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傅太太没有邀请来。

    不过蔡丽娜看上去并不介意,但也不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问她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娇兰的香水,沈玉琨笑道:“这个牌子我只知道北平哪里能买到,上海的话,估计你要问傅太太。”

    蔡丽娜听罢就朝餐厅又张望一眼,里面很多人也都看到了她。就听她叹道:“傅太太真是个好女人。”

    这句话颇有些暧昧,沈玉琨当时她未曾留意,后来才明白,那何尝不是一种惋惜的意味!蔡丽娜为什么替她惋惜?可惜当时她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蔡丽娜今天并不是来问胭脂水粉哪里买的问题,甚至她是不是来找的自己,都有些可疑。

    晚饭罢,傅先生要去送老乡回家,顺便带着叮咚散步。小妹姐则带着傅家两岁的小囡先睡觉去了,老龚在外帮人做门房,要早上才回来。

    眼看只剩下傅太太一个人收拾残局,沈玉琨和陆逊一都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

    趁着沈玉琨上楼换衣服时,陆逊一指着傅太太的烟说:“这个是进口烟,不好买。”傅太太吸了一口说:“那就一次多买点呗。”

    陆逊一望着满桌残羹冷炙道:“我有种预感,这院子里某个人不普通。”

    她笑道:“是说自己吗?”

    也许美貌的妇人总能遇到很多异性的调笑,类似的对话她早就不以为然,也许她只是装傻,倒好像他在向她吹牛调情了。他不喜欢被当做登徒子,只好猛吸口烟,用烟雾掩饰自己的尴尬。

    沈玉琨换好衣服下楼,进门就感到了气氛有异,连忙问:“碱面在哪?”

    傅太太说已经拿好了,水也烧开了,我来洗吧,你帮我把盘子收了就行。沈玉琨瞄眼陆逊一,笑道:“敢情你的任务就是陪傅太太这里抽烟啊。”

    陆逊一笑道:“那你以为呢?”

    再说何太太晚上本来去亲戚家做客,但是很早就赶着回来,主要是担心餐厅被弄脏弄乱,傅太太他们打扫卫生时,她还借故去看了好几次。

    回屋后她对儿子道:“张祥生今天问我附近哪里有成衣铺子和买鞋的,他走得匆忙没带衣服,我想嘛他随身带了两个沉甸甸的大皮箱,不是行李肯定就是值钱的宝贝,谁知道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和我讲里面都是书和账册,他帮洋行的东家保管的,哎呦,骗谁呢,就怕我涨房租吧。”

    阿德最近其实是很不开心的,主要是为失去了带抽水马桶的独立卧室而生气,听母亲牢骚也不理会。

    何太太见儿子背对着自己不吱声,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儿子,尽管打骂随意,一旦他沉默不语时,又令她感到了怯意,就像今天这样,她用不无讨好的口吻说:“下午我去万裁缝那里把你的秋装取过来,过阵天一凉,就有新衣服穿了。”

    阿德一听见万裁缝,没声好气道:“不要!旧衣服就够了。”

    何太太嘟囔道:“猪头三不知道好歹。”

    沈玉琨帮忙做好厨房卫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半,哪想到刚从厨房出来,就撞见张祥生欲出大门,见到沈玉琨倒有些慌张,身体不由朝后退一步,就听见“吧嗒”一声,竟然是把枪落到地上。

    沈玉琨眼尖,借着阿德屋里的昏暗灯光,立刻看出来这是把德国最新式的□□!

    这类□□不像勃朗宁,普通的流氓地痞还买不到,一般是有些军方背景的人才能到手。沈玉琨反应敏捷,立即装出来被吓住的模样,张祥生连忙把枪捡起来,小声道:“用来防身的,吓住沈小姐了,对不住。”

    如果说勃朗宁□□是防身的,这把可是杀敌的。张祥生想要骗人,却不知道对面的人早就心知肚明。这把枪,从某种程度上验证了她今晚的猜测,这个院子里真是卧虎藏龙。

    没两天,陆逊一的皮箱坏了,他实在没空,就拜托沈玉琨去难民署时帮他送到一家皮货行修理,正好傅太太也要修箱子,沈玉琨就请小妹姐帮忙一道送去斜土路那边修理。

    傅太太自然是同意的,东西拿出家门前,她照例是要检查下有没有贵重物品忘记取出来,因见陆逊一那口箱子没锁,就顺手晃下箱子,里面扑棱扑棱的响,她便拉开拉链,里面赫然是一本书面泛黄的小册子,上面印着《玉梨魂》三个字,和她已有的那本恰好是一对!

    她也不知道是吓着还是怎么的,好像那书是烫手的,碰都不要碰一下,立即就把箱子“砰”得盖上,小妹姐听见里屋怦然作响,忙问太太“哪能回事体”,傅太太听见自己用冷静得过火的声音道:“没事儿!”

    说完这话,她旋即打开箱子取出那本书,环视周遭,先把它和自己之前的那本上册并肩放在书架,又觉得不妥,继而拿出来放到了抽屉里。好像它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件有生命力的物什,务必妥帖藏好。

    晚上陆逊一回来,沈玉琨对他嘟囔道:“你不是说锁头有点毛病,结果拿过去瞧了半天,一点毛病都没有,只好又拿回来了。”

    陆逊一皱眉道:“怎么可能。”随即便恍然大悟:“你拿错了箱子呀!怎么这么粗心!”

    沈玉琨没声好气道:“谁叫你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又没说把话明白。”

    陆逊一看了下拿错的那只,沈玉琨解释说:“不是我亲自送过去的,是傅太太正好也要修,就把东西留到她家,小妹姐帮忙捎了过去。”

    陆逊一听罢,沉默半响,沈玉琨道:“你要不要打开看看,别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他忙说:“不会的。”见他说的这么笃定,沈玉琨也就罢了。

    等到她出门走远,陆逊一把皮箱打开一看,果然,书不见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自己也搞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在书店看到《玉梨魂》下册,就买了回来,既不能送给她,又不能摆上桌,干脆胡乱塞到箱子里。

    第二天是礼拜日,傅太太做了绿豆薄荷酥,全院的人都有口福。小妹姐特意拿了一盘给阿德说:“少爷你把这盘都拿走,是留给何太太她们打麻将时吃的。”阿德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小妹姐道:“还有呢!”

    沈玉琨也喊陆逊一下楼来尝,他刚吃了一口,傅太太就从外面进来问:“是不是有点太甜了?”

    他有点怀疑,这句话是单单问他的,因为说这句话时,她从漆黑的睫毛下投给他一瞥,又像是责备,又像是引诱,他大脑空白一片,只好把手里的绿豆酥放到盘子里说:“要配着茶才更好。”

    沈玉琨忙道:“我也有此意,不过我只有红茶。”

    他连忙起身,说我屋里有绿茶。

    等他拿了绿茶回来,就见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傅太太独自坐在那里,背对着门,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点心,听见脚步声,她轻声问:“怎么我才来,你们就又走了?难道今天点心的味儿不行。”

    他看得分明,她正在吃的,是他留在盘子里的那半块。

    于是他默不作声,来到她对面的椅子上,给她和自己都倒了杯热茶,又拿起一块绿豆酥旁若无人的大吃起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估计没想到是他,而且他又太过于镇静,倘若她立即走开倒显得特意了。

    静默就在两人间慢慢发酵,终于,她有点沉不住气,开口道:“陆先生不午睡吗?”

    他说:“很少。”

    听见厨房炉子响,她说:“烧点洗澡水,中午出汗太多了。”

    他留意今天她穿件黑色真丝短袖旗袍,料子上隐约透出金色暗纹,包裹住如丘陵般起伏的身体,这才记起来今天傅先生也在家,因为午饭后小妹姐还特意把两个孩子接到楼下午睡,应该是为夫妻办事儿腾出地方。

    酸涩的滋味升腾起来,他忍不住说:“傅先生也在家吧,今天礼拜日。”

    说完这话,他不由又拈块点心,可几乎把它捏碎了还没吃,一双眼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被他看得垂下眼,望见绿豆酥在他手心不停翻滚,被揉搓的形状都变了,忽然脸颊有点发红,就听她笑说:“我们楼上没有穿堂风,你想不到小孩子有多爱出汗,中午我给他们一直打扇子,结果竹席还是全湿了。”

    谎言越来越轻,几乎不可耳闻。

    这时,水壶忽然开始鸣叫,她好像找到了救星。连忙起身,轻声道:“看我,一说起孩子来就没完没了。”

    他笑笑:“我也喜欢孩子。”

    她忽然转身说:“书很好看,谢谢你。”

    他想说话,结果却咳嗽不停,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第二天是礼拜一,大清早的太阳就摆出烈日炎炎的架势,蝉声大作,住在楼下的老龚清晨进门就道:“啊呀不得了了,隔壁蔡小姐死了,死得好惨!”

    蝉鸣声忽然全停了,好像也被这句话吓住了。

    何太太惊愕得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就听老龚继续道:“我刚从隔壁经过,遇见它姐姐和巡捕房的人,说在对面河浜里捞到了尸体,被人捆扎着双手,脸都划破了,惨不忍睹,估计很难快就会来找左邻右舍问话。”

    这时候房客们都出来了,傅太太拉着丈夫的胳膊,脸色惨白,傅先生想说什么,忍住没讲。何太太愁道:“还好不是在我房子里找到的,不然就成了凶宅。”

    张祥生最近都是很晚才回来,估计夜里没睡好,一幅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安慰房东说:“凶宅也照样租的出去,缺房子住的人太多了。”

    陆逊一道:“南市区到处都有尸体,以后那些房子不照旧是要住人?”

    不一会,果然有巡捕房来问话,蔡丽芬也跟着亦步亦趋,沈玉琨和傅太太把她带到餐厅倒了水给她,蔡丽芬哭丧着脸说:“巡捕房哪有心思管这事儿啊,就知道敷衍我。”

    后来何太太去隔壁院子见巡捕,回来就说,蔡丽娜抽屉里有花了大价钱买到的的轮船票和不少当铺小票,衣柜里值钱的衣服都没有了,首饰也没几件像样的,可能都卖掉拿来买换船票了。

    一连三天,这件事都占据了霞飞坊里弄闲话排行榜首位,直到第四天才下榜。

    陆逊一对此则有句冷血的评价:“这年头死了谁都不算事儿,黄浦江里天天都有没人认领的尸体。”

    沈玉琨皱眉道:“我原先就觉得有点奇怪,你这话提醒了我,为什么不丢在黄浦江?那样不就完全销声匿迹。为什么丢在家门口的河浜里等着被发现?要么是慌不择路,要么就根本不在乎被发现。”

    陆逊一笑道:“哦,福尔摩斯,被你这么一分析也确实有道理。但现在是战时,载着一具尸体特意去黄浦江或者说外滩那边抛尸,成本也太高了,万一被日本人一个炮弹打过来呢,除非是,除非是。”

    说到这里,他偏偏又不说了。

    沈玉琨顿足道:“又吊人胃口!”

    陆逊一这才道:“除非是命中注定,想逃也逃不掉。”

    沈玉琨道:“听见一位科学家发表这种论调,倒叫人有点失望。原先还指望听到些与众不同的论点,没想到你这么唯心。”

    陆逊一认真道:“我的唯心论更多的是向自己解释无法解释的命运。”

    沈玉琨叹口气:“我有种预感,这事儿没完。”

    陆逊一冷笑道:“你们做这行的,看到有人死,真是好比鬣狗看见猎物,激动得很。”

    沈玉琨回敬他一句:“陆大夫总算承认,我是做这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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