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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鸳鸯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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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先生很快就下了楼梯,示意两个女士不必下来。

    他一下楼,就见阿德的房间大门敞开,陆逊一正弯腰帮地上紧闭双眼的阿德解衣领,何太太边

    上束手无策,眼睛通红,还在小声问陆逊一要不要掐人中,后者道:“不用。”

    说话这话,陆逊一双手分别放在阿德后背和腰上,一下就把他拎到床上。

    傅先生被他这身力气倒是吓得停驻脚步,就听陆逊一自言自语道:“估计是肠胃受凉了,要有藿香正气水就好了。”傅先生立即道:“我有!”

    阿德服罢药,没多久就发出“嗯”的一声,何太太见儿子吐出声音,喜得双手合十、连声感谢“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第二天午后,傅太太找沈玉琨去除房间帮她洗头,就见何太太进来,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盘酱排骨。见了沈玉琨,她一愣,口中道:“哎呀,沈小姐也在这里。”

    沈玉琨刚要说话,傅太太立即握住她手腕使个眼色,示意让何太太先说。

    就听房东太太皮笑肉不笑道:“昨晚幸亏傅先生和陆先生帮忙,我还有一份酱排骨,待会送到沈小姐屋里,你们大家都尝尝我的手艺。,”

    沈玉琨忙道:“我无功不受禄。”

    果然,不一会她又拿了份酱排骨进来。

    沈玉琨本想推让,傅太太笑道:“你收下吧,何太太的酱排骨是独门绝技呢!”

    等到何太太离去,傅太太才说:“你别跟她客气,涨房租时她可不和你客气!”

    这天陆逊一下班早,就见叮咚一个人坐在楼梯台阶上闷闷不乐,他上前弯腰逗弄道:“怎么了?吃不到糖就哭鼻子了?”

    恰好此刻沈玉琨下来,笑道:“孩子想出去看部美国电影,傅太太就是不同意,可把叮咚给难受坏了。”

    陆逊一反正下午没事,干脆就带了他去附近电影院看片子。等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晚霞满天的傍晚,两个人一进门,傅太太连忙跑出来朝陆逊一致谢,她撇眼他厚实的衬衫,注意到上面的汗印子,笑道:“陆大夫还没领教过上海的夏天吧?别忘了找裁缝做个夏布长衫、哔叽裤,什么场合都用得上。”

    陆逊一笑笑算是应答,随即就回了自己屋子。他正躺在床上发呆,就听见有人敲门,开门只见是小妹姐,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纸盒子,里面是两根雪茄,她道:“这是我们傅先生亲手卷的雪茄,太太叫我拿来答谢陆大夫。”

    晚上沈玉琨和陆逊一吃饭,她问他:“何太太给你送酱排骨了吗?”

    陆逊一茫然道:“没有啊。”

    沈玉琨抿嘴笑道:“果然,是我把你的那份给吃了。”

    这天她在附近的二手书店买了几本书,晚上看得入神,约莫12点左右的时候,就听见傅家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玉琨把门开了缝,就见傅先生慌慌张张下楼,不一会陆逊一披着衣服跟在他后面,傅先生小声解释道:”以前她也遇到过肚子疼。”

    陆逊一听了,沉默不语,忽然转回身冲沈玉琨道:“帮打点热水。”

    不一会沈玉琨就来到傅家,尽管屋子里光线不佳,她也能看到床榻上的傅太太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朝下淌,没有余力跟任何人招呼。

    陆逊一盯着她看了片刻,继而用手轻轻靠近她的肚脐,小声道:“是不是肚脐周围疼,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次?”

    沈玉琨注意到了她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说了句什么。陆逊一起身对傅先生道:“赶紧送医院吧,我觉得和阿德那次腹痛不一样。”

    傅先生连忙道:“不会很严重吧?陆大夫,我就想问你有没有凡拉蒙片?”

    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止疼片,没有医院的处方根本买不到。

    陆逊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以沈玉琨对他的了解来判断,傅先生再多说一句,陆大夫必然是要发火的!

    此刻,床上的傅太太又一次被疼痛攻陷,只得咬住了被角以免发出声音,叮咚含泪对父亲小声道:“爸爸,去医院吧?”

    傅先生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转过了头,不去理会儿子的话。

    就听见陆逊一强压着怒气,一字一顿道:“必须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这时,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道:“陆大夫。”

    大家不由都将面孔转向病榻,就见傅太太用恳求的眼神望着那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她甚至朝他伸出了一只手,陆逊一见傅先生没有动,这才上前握住。

    她的手纤细无力,越发衬托出整个人的虚弱,就见她强笑着挣扎道:“别送我去。”

    陆逊一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了,他慢慢放下傅太太的手,转身对沈玉琨道:“到我屋里拿药。”

    他拒绝再回到傅家,沈玉琨只好亲自把药送到楼上。

    傅太太连着两天都没有下楼,沈玉琨去看了她几次,问她要不要去附近新开的二手书店淘几本小说解闷,可惜好些只有上册,她便没买。

    傅太太笑道:“我最爱看小说了,没结局也不碍事,你帮我稍一本好不好。”

    这天她刚从外面买书回来,就遇见陆逊一,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瞅一眼,皱眉道:“看这种鸳鸯蝴蝶小说做什么,还只有上册?”

    沈玉琨“哼”了一声,把书抢回来道:“这是帮傅太太买的!可惜书店找不到下册。”

    她见陆逊一听到了“傅太太”三个字,就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微妙的变化,仿佛那三个字份量有千钧之重,简直不能提起。

    傅太太身体稍好,就邀请邻居们去打麻将,沈玉琨去得早了一点,没想到竟然看到傅太太一个人在那里吞云吐雾,姿势十分娴雅熟练,一看就是惯常的。

    不过这也使得沈玉琨能够以一个比较新的角度去打量她:她倚在躺椅上的身段仍然很美,有的地方像国画般写意,有的地方像油画般写实,但每一寸都是神来之笔,尤其是她的脸,乍一看眼帘低垂、嘴唇紧闭,好像波澜不惊、无话可说,然而那神情却又分明在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且来路漫长。

    抽完烟,傅太太才缓缓而言:“真不想在这里住,那个阿德没事总来我家,何太太又疑神疑鬼,真讨人嫌。”

    沈玉琨说未婚夫想尽快在上海结婚,她有些犹豫,傅太太笑道:“不如先拒绝、再同意,这种欲拒还迎的乐趣,婚后就很少了呢。”

    沈玉琨笑道:“要这样兜圈子?”

    傅太太吃吃笑道:“兜圈子才有乐趣啊,大部分男人都很吃这套。”

    不一会,就听见蔡丽娜门口嚷嚷:“哎呀,走了几步就全身是汗!”

    傅太太忙起身迎过去,就见蔡丽娜一边擦汗,一边说:“何太太听说我们不去弄堂口打牌要来这里,就一幅阴阳怪气的表情!她们那里都是上海老阿姨,输个一毛两毛也看成天大的事儿,谁喜欢和她们玩?”

    她们玩牌正热闹时,阿德来了,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只说一个姓董的先生来找蔡丽娜。

    蔡丽芬立即警觉道:“哪个董先生?”

    阿德立即回答说:“就个子很高的那个。”

    话没说话,被蔡丽娜打断:“好啦,还哪个董先生,倒好像我认识很多先生似的。”

    做姐姐的板个脸说:“都到家里来了啊,胆子也太大了!”

    做妹妹的含嗔带怒道:“同学间串门也很正常啊!”

    旋即她就甩手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傅太太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继续洗牌,蔡丽芬吞吞吐吐道:“哎呀,我这个妹妹其实是早就许了人家的,人家出了大学学费和生活上所有开销,她还这么爱玩,哎呀,真是恼死了!”

    说完她就走了,傅太太这才轻声道:“妹夫和妹妹闹生分,做姐姐的有什么可恼?除非是她吃妹妹的肉、喝她的血,怕将来断了供呗。”

    沈玉琨赞道:“傅太太,你可真是个明白人。”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小妹姐和孩子们还没有回家,尽管有很多家务没做,傅太太却什么都不想去干,只是坐在窗户边,愣愣的望着不远处的河水。

    这时,她瞧见窗户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在渐渐走进,应该是陆逊一下班回家,不知怎的,自从那天拒绝了他有关去医院的建议后,她对他一直有点躲闪,或许是惭愧,或许是心虚,于是她连忙离开了窗台。

    晚上沈玉琨给哥哥电话,兄妹两个聊了各自城市的局势,沈荃倒是讲了陆逊一的事情,说他曾为老家的一位军阀之父看好病,那家的女儿看上了他要献身,他却拒绝了。

    沈玉琨笑道:“他是觉得人家不够美?还是害怕做军爷的小舅子?”

    沈荃道:“都不是,他是那种很有士大夫精神的读书人,又有点理想主义,讲究的是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就我所知,那女孩子不仅美,而且受过高等教育,算是他的良配。不过陆逊一就算回绝了这门亲事,也从来不主动用这件事做谈资,如果不是军阀的心腹幕僚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没人知道。”

    沈玉琨叹道:“陆大夫人确实蛮有风骨,就是嘴坏。”

    大概是哥哥的夸赞起了作用,于是,等她再看到陆逊一时,竟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只是这种好感没维持多久就被他打破了。

    起因是她说自己拒绝了洪湛近期完婚的要求,陆逊一听罢哈哈大笑道:“我支持你,不能被这小子太快到手!”

    沈玉琨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陆逊一说:“哎呀,妹妹,有时候爱情还是要刷点小把戏,不然太乏味。”

    沈玉琨“哼”了一声说:“看不出来,你还是感情的运动健将!”

    沈玉琨的心情很快就陷落了,因为第二天她就从报纸上看到“北平沦陷”的报道。

    卢沟桥事变后,中日两国本来签好了停战协议,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没想到局面这么快就变了!

    这天晚饭她是陆逊一、傅氏夫妇一起吃的,吃完了饭,傅先生拿起报纸轻声念:“卢沟桥事变后,已经签了停战协定,日方要求撤除很多反日团体,比如蓝衣社、中央俱乐部。”

    陆逊一皱眉道:“日本作为一个国家,是根本不能相信的。”

    傅先生颔首同意道:“现在是北平,接下来恐怕就是上海了。我今天去虹口,很多侨民都撤离了,那边有日本人专设的驻沪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侨民肯定是得到内部消息知道要开战了。”

    陆逊一道:“可惜国军在市内的兵力实在薄弱。”

    听见他们在分析局面,何太太也插进来,强笑道:“可我们是在租界啊,租界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因为我动脑子分析过,日本人不敢得罪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对不对陆大夫?”

    她的话,再一次验证了陆逊一的观点:见得越少,相信的就越多。

    于是陆逊一道:“何太太,动脑子的感觉肯定很累,对吧?”

    阿德哼了一声道:“姆妈你真聪明,当日本人是你的情郎啊,他怎么想你全知道?”

    何太太不好意思说陆逊一,却好意思骂儿子,立即道:“瘪三小赤佬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情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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