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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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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琨严肃道:“我钓出了日本人的关东军!你既是关东军特务,又是曾富山,世事就是这么捉弄人。”

    “没错”,窦良卓非常坦荡的承认了一切,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道:“这就是山下芳子日记的前半截,是养母转送给我的。”

    日记本被包在一块四四方方的手帕中,沈玉琨小心从他手里接过来,试着和曾四海那半本合二为一,虽然窦良卓这本因为常年翻看,边边角角都磨损得严重,显得更加破旧,但是确实能看出来,两个本子的纸张和笔迹都一样。

    他把双臂靠在箭楼的栏杆上,小声道:“我的养母曾经是山下芳子的日籍女佣,生母辞世前把我送给她抚养。养母带着我回到关西故乡,嫁了个当地的日本农民,可是政府后来招兵,他们只好逃到关东,结果又遇上了地震,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有人撺掇养父母把我卖掉,因为那时候有钱的大户很多人都不想服兵役。买一个男孩替代自家男丁是件非常合算的事,可我的养父母就算吃不上饭,也不肯把我卖掉。这时候政府开始蛊惑没地的农民去中国东北开荒,养父母就坐船来到满洲,于是我陆陆续续有了弟弟和妹妹,一家人过得还是算安稳,至少都有口饱饭吃。”

    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大约我读高中的时候,关东军到我所在的学校挑人,我被他们选中并送回日本读大学,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道路,以为学医毕业就能当个执业医生,倒是不错的选择。直到他们让我隐姓埋名,并把养父母全家都送回了关西,我才知道,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好像被命运召唤着,从此以后不再主宰自己的生活,而是由它主宰我。”

    沈玉琨道:“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吗?”

    窦良卓摇摇头:“我上小学时才知道,有一次父母吵架,把这件事给捎带了出来。养母见纸包不住火,就给了我半本日记,说是我的生母留下来的唯一纪念品。我那时候已经认了不少字,日记本里的描述我都看得懂,不过生母都是用昵称或者乳名记载了那些家常生活。”

    窦良卓的声音渐渐变小,嘴边浮现出些许笑意,大概是又想到了日记里的某些细节。

    他说:“我并不知道亲生的父亲和兄长中国名字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北平城南,曾经过得很幸福。”

    沈玉琨发现他说的是“他们一家三口”,好像自己并不包括在内似的。

    她迟疑了一下:“你很想找到亲人吗?”

    窦良卓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道:“养母也这样问,我说不想,你把我养大了,我就是你的儿子。”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和曾先生有血缘关系的呢?”沈玉琨不解道。

    窦良卓没有马上回答她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在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存在着他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不肯承认的事实,而他的心底,其实已经在怀疑了。

    此刻已经到了傍晚,小雨早就不知何时停下,但见落日西沉,彩霞万道,建筑物镀上金边,看上去一派深沉安静,这就是北平的傍晚,也是沈玉琨打小就熟悉并且喜欢的景色。

    就听窦良卓道:“除了养父母,再没有人像曾先生对我那样好,就算你不给看这本日记,我都不会伤害他,他是我的哥哥。”

    他深深地呼口气,道:“曾先生也特别喜欢那首诗。”

    他用日语轻声念道:“春天是破晓时最好。”

    沈玉琨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他眼中隐隐的泪光晶莹闪烁,双眼不由湿润了,这首清少纳言的小诗,在山下芳子的的日记里经常出现,快乐时,悲伤时,都会提及。她是从看到芳子的日记本时,才真正的对窦良卓的身份开始起疑,觉得曾四海别有隐情,而等到溥佳写出“日本人关东军”几个字、容龄见到他后大惊失色,周围零散的信息,原本犹如漫天云雾,忽然都找到了方向,四散归入各自所属,一切豁然开朗。

    窦良卓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箭楼窗口,他说:“我一直想当的就是医生,拿手术刀,而不是杀人的刀。刺杀事件发生后,我一直很内疚,我本来就不想当兵,但是,更不愿留在他身边。”

    他说这话时,脸上那种坚毅的神情,更像是一个战士。

    沈玉琨上前紧走几步道:“是谁想要杀容龄,你的搭档吗?”

    窦良卓先是点点头,又警觉地望了她一眼。沈玉琨冷冷道:“容龄珍藏的玉碟已经在你手里了吧,你的搭档知道吗?窦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们之间好像并不是一条心。”

    窦良卓有些惊诧的转回身,他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笑道:“我就知道不能小看你。”

    沈玉琨道:“我是不会错的,不管是在德龄的案子上,还是在容龄的案子上,我都把整件事都理清了。”

    窦良卓“嗯”了一声,说:“愿闻其详。”

    沈玉琨笑笑道:“你的搭档我见过,就是那位良友画报的女记者,你们关东军之所以疑心曾四海和花艳秋有密谋,就是担心他们泄露宣统皇帝溥仪的身份,皇帝真实的身世会影响他执政的根基,一旦大白于天下,关东军之前的忙碌都成了镜花水月。而德龄恰好在这个节骨眼自己送上门,想用这件旧事作为自己新书的卖点,而实际上真正掌握证据的人,是她的妹妹容龄。溥仪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是能猜到,宗室里应该还有一些老人儿知道这件事,比如载涛。还有刚去世的敬懿老太妃,当初她为什么能够成功获封与隆裕太后分庭抗礼?就是靠了一份‘身份玉碟’,吓得摄政王载沣连忙服软,否则宣统皇帝的真实身份被揭破,就算没有国民革命,小朝廷自己就先完蛋了。”

    窦良卓连连点头:“不错。”

    他补充道:“溥仪并非摄政王载沣的亲生儿子,慈禧太后当初想选一个年幼的宗室子弟便于她再度垂帘,可被选中的孩子由于疾病意外去世,载沣和妻子情急之下,从包衣奴里选了个年龄相当的孩子送进宫内。尽管慈禧后来也得知实情,但并没有追究下去,毕竟,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至于是谁并不重要。然而,这件事却落到了光绪皇帝耳中,他甚至想办法弄到宗人府里的记载着皇子真实身份的玉碟,并将它托付给了容龄,或许想借助她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好借机重新掌权,或许只是不甘心皇族血统受到玷污,那都是容龄和光绪的秘密,她既然不说,就会将真实的原因永远尘封。而关东军为了新帝顺利登基,就算玉碟不能到手,起码容龄必须死。”

    沈玉琨叹气道:“你们关东军的情报真是精确地可怕,那天你去容龄府上,其实就是为了找这份玉碟吧?你怎么就知道这东西不在老太妃手里呢?”

    窦良卓轻声道:“因为我亲自打开过她的棺材,并且一一彻查。”

    沈玉琨惊诧道:“原来载涛前些天说太妃的棺椁被盗,是你做的!”

    她想自己真是大意了,前天在裕府昨天遇到他后,竟然没深究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当时她只是担心窦良卓就是容龄的索命无常,因此时时刻刻看牢了他。如果不是容龄告诉自己玉碟被盗,她可能真的还不知道窦良卓的目的并非杀人,她又一次感到了懊恼。

    窦良卓来到了箭楼窗口朝外张望,沈玉琨也随他来到窗口,此刻外面的天早就漆黑一片,顺着他的眼光,可以看见柏林寺的前后院点亮了几处零星灯火,箭楼里更是空荡荡、冷冰冰,可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离开,仿佛在黑暗里叙述这一切,增加了它的隐秘性和安全性。

    见她沉吟不语,窦良卓笑指远处道:“你看见那里没?”

    沈玉琨抬头,就见前方一片漆黑,但偶尔有几点灯光闪烁,明明灭灭,不甚清楚。她皱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窦良卓道:“存放敬懿太妃棺椁的地方,今晚我的搭档会带人进去搜寻玉碟,不过等待他们的恐怕只有炸药了。”

    她惊道:“你为什么要除掉自己的同伴?”

    他轻声笑道:“不是我选择了此生,而是此生选择了我。”

    沈玉琨顿足道:“可是七爷今晚会带人来,他们收到线报说有人会盗墓,不行,我必须通知他们!”窦良卓说“你跟我来”。

    他好像对柏林寺熟悉的很,从箭楼出来后,带她从一个偏僻的角门溜进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又绕到大雄宝殿后院,寺庙里通电灯的地方很少,这个院子更是黑漆漆一片,只有东边的一个耳房亮着微弱的灯光。他从较高位置的一扇窗户朝下看一眼,桌上还有酒菜,有两个人歪歪斜斜躺在地上,不是被药晕就是被打晕的。

    沈玉琨也看了一眼,就见房间内有一截梯子,直通地下室,光线昏暗,所致之处灰尘游弋,再朝下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黑得像是一汪深谭,这地下室必定就是敬懿太妃棺椁临时存放的地方,炸药必定也是安放在此处,好教那伙盗贼统统粉身碎骨。

    窦良卓看了下手表,轻声道:“已经下去了。”

    沈玉琨焦急道:“炸弹已经快引爆了吧?必须赶紧通知载涛他们,否则所有人都会被炸死。”

    说完这话,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窦良卓攥得很紧,她意识到了对方的计划,心中一片绝望,就听窦良卓轻声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沈玉琨忽然想起来,这样的盗墓行径必定会有人在外放风,想到这里,她大声喊道:“盗墓的人听着,墓室里面有炸药!”

    果然,原先还算安静的后院,忽然间不知从哪些角落里,冒出来两个人,他们先是交头接耳,继而一个负责望风,一个匆匆开门朝地下室冲进去,接下来连隔壁院子也有人被惊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夹杂着僧人的惊呼,有人盗墓,还有人惊慌道:“炸药,还有炸药。”

    这时柏林寺前门传来更为喧嚣的人声,想必是载涛带着人来了。

    窦良卓叹了口气,随即拉着她的手就从来路退回。他的手简直像铁箍一样,令人脱身不得。沈玉琨只能跟着他一路小跑,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里去。

    这时就听见“砰”得一声,脚下的土地都震了几下,早有准备的沈玉琨都被吓得心砰砰直跳,更不要说那些毫不知情的和尚们,简直不亚于平地里一声惊雷,寺庙里顿时人影憧憧,有前去查看实情的,有吓得惊慌失措的,还有刚从睡梦里起身的小沙弥,懵懵懂懂地拦住他们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沈玉琨忙道:“前院着火了!”

    那小沙弥听了连忙言谢,马不停蹄的就朝前冲,走了几步才赫然醒悟:咦,庙里面怎么会有女人?

    这时的沈玉琨只觉得身后的喧闹声渐渐变小,窦良卓带着她从后院角门出来,绕了一圈却又来到前门,只见山门前停着几辆车,除了司机,车厢里都空荡荡的,其余的人估计都在寺里面。

    窦良卓来到其中的一辆车前,小心赔笑道:“七爷说让大家都出帮忙,里面人手不够。”那司机打开车门,刚探出一只脚出来,估计是觉得不对劲,又停了下来,警觉地看眼沈玉琨。

    窦良卓笑道:“这是和七爷一起来的沈小姐,我的任务是保护她。”

    话音刚落,窦良卓右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指着那司机的脑袋示意他让贤,趁着司机惊慌失措的逃走,窦良卓率先钻进驾驶室,他这时已把沈玉琨的手松开,简短道:“你赶紧逃!”

    看得出,他不仅愤怒,而且忧心忡忡,种种情绪都转化为异样的沉默,令他看上去孤独而决绝。

    沈玉琨当然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也说不清自己是愧疚还是不安,并没有立即走,而是道:“你呢?”

    窦良卓按下腰间的□□道:“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等人来寻仇。”

    不等沈玉琨再开口,窦良卓忽然推开车门,伸手一把将她拉入副驾,他随即启动车子,没想打这破烂不堪的汽车竟然迅速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声,就听窦良卓道:“已经有人追过来了,你只能跟着我了。”

    沈玉琨还来不及仔细考量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就觉得身下的车子抖动着冲出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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