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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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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沈玉琨回绝了大格格的邀请,两人刚告别,就见一个黄包车夫过来道:“小姐,前面那位女士请您一道过去喝杯咖啡。”沈玉琨见花艳秋下车转身走进街边的咖啡店,随即也就一路跟了过去。

    她坐下,就见花艳秋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在苦苦思索,沈玉琨道:“花老板,别来无恙。”对方的脸一下子红了,有点不知所措,一直等到侍者上来点单,花艳秋才道:“我回来有几天了,还是北平好。”

    沈玉琨道:“花老板是打算在这里重登舞台吗?”

    以沈玉琨的秉性,根本不会去问任何与曾四海有关的话题,哪知道本来无心的一句话,花艳秋顿时变得不安起来,她道:“沈小姐的眼神在责备我。”

    沈玉琨笑道:“我有什么资格责备你呢?”花艳秋撇了下嘴,说:“沈小姐表面上虽然和我周旋,眉目间还是相当倨傲,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们无论千金小姐,还是阔太太官夫人们,都不肯抬眼皮看人,你知道为什么曾夫人不吃醋,还陪曾先生看我的戏吗?就是这个道理,她们怎么会把我当成对手?”

    她越说越激动,脸蛋红扑扑,声音也越来越大,引起几个客人的注视,这才渐渐压低嗓音。沈玉琨见她眼中沁泪,从口袋里取出手帕递给她,平心静气道:“花老板,你倒是个直性子。”花艳秋含着眼泪笑道:“讲真话会比较轻松,做人不可能总是撒谎吧。”

    沈玉琨笑笑,道:“这种事,曾夫人都不抱怨,哪里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我管闲事也犯不着插手你们的事情,对吧?”

    花艳秋接过手帕,自己也觉得反应过甚,她拭了下泪,抬眼看看沈玉琨平静的面孔,小声道:“曾先生最近很少联系我了,出了那事儿,我在南京和上海都唱不成戏,想回北平,竞争又太厉害,不能不找人帮衬。”

    她声音越来越小,与其说朝人撇清,不如说是向自己解释。沈玉琨怜惜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娇艳欲滴的小女人,一种无力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她忍不住说:“花老板你不偷不抢,我哪有资格评判你,大家各有各路,无非都是为了生存。可是花老板,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请听我一句话,齐宝才是什么人啊?他和日本军方走得很近,全靠对方发财,中日两国一旦打仗,这种人保不齐就是卖国求荣的贼,你跟着他,能落什么好?戏子虽然身份不高,好歹也是靠自己本事吃饭,你万一被他连累了名声,别说戏台不容你,恐怕连舆论和国民政府都不容你,眼下的节骨眼上,谁在民族大义上栽了跟头,那是再难重生的!”

    一席话掷地有声,花艳秋竟然听得发愣,她结结巴巴道:“你的意思是,我,我不该依傍齐宝生,那,那我该靠谁呢?”沈玉琨望着花艳秋娇艳欲滴的脸庞,一时间觉得很无语。

    花艳秋忽然笑了,她感激道:“我从小到大,就连亲生的父母也都没给我说过这样醍醐灌顶的话!沈小姐,你对我真好。”她热络得握住了沈玉琨的手,湿漉漉的手心里竟然都是汗,沈玉琨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花艳秋这才察觉出她似乎不大习惯这样的亲密,连忙放开手笑道:“听说沈小姐现在在帮曾先生忙。”沈玉琨警觉道:“窦良卓说的吗?”花艳秋摇头道:“是我那位《良友画报》的记者朋友说的。”

    花艳秋见她颔首承认,热情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吗?”沈玉琨迟疑片刻,才说:“我想去天津见下你家里人。”

    花艳秋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爽快道:“你去登门,我祖父肯定不愿意见,如果我来引荐,估计更不可能了,我给你写个字条,沈小姐按照上面的地址和姓名去天津找一位姓唐的先生。”

    临别前,花艳秋对她道:“沈小姐,我真羡慕你,你看上去无所畏惧,自由自在,什么都不怕!”

    这天晚上回家后已经很晚,女佣说并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访,她接通老友电话,对方打趣道,你不会是看上那位窦先生了吧?我已经查到了他的学籍,小伙子挺不错,学业优异,人也聪明,不过他的老师和同学都说他不大爱讲话,对了,他还是东大的名人呢,因为他曾经做过一件很有名的事情,医学院好多人都听说过!

    沈玉琨忙道:“别卖关子,快说!”

    老友道:“他读书时,曾经用橡胶的导管插进自己静脉,一直送到了接近心脏的部分才罢手,把边上的同学老师都给吓死了,据说他就是为了做一个外科试验。”

    沈玉琨顿时有点明白曾夫人的意思了!

    她的沉默令老友担心,对方一连喂了好几次,抱怨道:“我为了把这件事描述明白,花了好多的电报费,你怎么听见也不吭声啊!”沈玉琨忙笑道:“我是被吓得开不了口了。”

    等到电话放下的时候,沈玉琨已经准备当夜就去天津,便叮嘱女佣把从汇丰银行取来的铁盒子放在书柜里。但凡家里遇到贼或不速之客,不要硬拼,想拿什么就给他们拿去好了。

    女佣觉得她说话很奇怪,笑道:“怎么会这么巧,你一走就有贼来?”

    火车连夜开往天津,沈玉琨路上仍想着白天载涛所说的柏林寺遇盗一事,如果真的损失惨重倒也能理解,盗墓贼所为无非是财。可仅仅丢失一只匣子,能有什么要紧?尤其载涛那种讳莫如深的态度,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难不成匣子里面有什么隐秘,敬懿太妃必须要带到九泉之下,封存到棺材里,才能够安全无疑?那么,德龄在春节前和日本女人拜访太妃收购翡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到达天津找好了旅社,沈玉琨按照花艳秋的提示,首先来到位于天津英租界的《天津日报》社,接待她的乃是一位唐先生,这人身材不高,体型微胖,一见沈玉琨就笑道:“消息今天就能登在报上刊登,左右这两天会有反馈,沈小姐不必急着走,请务必留个地址或电话给我。”

    沈玉琨好奇道:“敢问花老板家庭是怎么样的背景?”

    唐先生说:“既然沈小姐是花女士的好友,我就不隐瞒。她的祖父在京津一代乃至全中国都很有名气,乃是前清慈禧太后跟前的内务府总管小德张。”

    沈玉琨奇道:“那不就是太监总管吗?怎么会有子女?”唐先生笑道:“像他们这种有身份公公一旦发迹,难免买几房媳妇,再从亲戚里过继本家的子女,所以家里从来不缺女眷幼子。花艳秋的父亲就是小德张亲兄弟的儿子,她打小也喊小德张‘爷爷’。那位老先生先是送走了慈禧太后,又伺候完了隆裕太后,就带着金山银山回到天津,在租界里里盖了房子做寓公。他谨慎低调,很少在外应酬,但如果宫里的老太监们摊上麻烦,不管是出钱还是出人,老先生都尽力张罗。之前我们报社想去采访他,挖掘点材料写书、写报道,都被他回绝了。我听同事讲,他们家大厅里现今还挂着慈禧、隆裕的画像,老先生说了:绝不做对不住老先主的事儿。”

    沈玉琨说:“我早先听说小德张得了癔症,有些疯疯傻傻?”

    唐先生哈哈笑道:“守着金山银山在在天津这块地界做寓公,还没人敢惹,你说他能是个傻子吗?无非是擅长守拙。要说花老板也真是不容易,她本来不缺吃穿,偏偏喜欢听戏唱戏,祖父又是个守旧的,祖孙两个闹得很僵。所以花老板挂牌上台后,几乎就和家里不来往了,小德张也不许家里人谈论这些事儿。但凡有人问起,花老板只说家里出身穷苦,揭不开锅才出来唱戏。”

    沈玉琨想:怪不得之前在南京,一提到她的家乡,花艳秋看上去讳莫如深。

    告别唐先生,她在回到旅社等消息的路上,买了张当天的《天津日报》,就见副刊有篇豆腐干大的报道,说上海电影公司近期要拍摄一部《清宫遗恨》,讲述珍妃故事,为此还采访了前清女官,说那珍妃乃是大内总管小德张奉命投入井中云云。

    沈玉琨看罢不由扑哧笑出了声,顿时明白唐先生为什么那么笃定小德张会派人登门主动联系了。这个花艳秋,倒是很会拿捏祖父的痛处。果然,当天晚上唐先生就致电给旅社,请她第二天以自己助手的身份,一起到英租界都柏林道的张家作客。

    那张府的门面并不大,外表看上去乃是一处寻常院落,真正走进去,穿过影壁,眼前才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宽敞阔绰,荷花池、假山、凉亭都一应俱全。尤其是靠南的洋楼,据说二楼有座演戏大厅,听说最多可容400人就座。

    唐先生对沈玉琨说:“我只知道老先生以前在南府戏班学京剧武小生,没想到他平常也这么喜欢看戏。”管家见他们对这个感兴趣,说:“现在也很少派的上用途喽,老爷子嫌动静太大,闹腾得慌。”

    小德张见他们的地方,是洋楼后面的一间花厅,进门后就见朝南的地方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荣华难久居,盛衰不可量,下联是:昔为三春蕖,今作秋莲房。

    管家请他们坐下,奉上香茶道:“老爷子请了两个说书先生来,正在听了,估计快好了,我去看看。”

    不一会,就见个中年男子进屋,抱拳对唐先生道:“久等久等,我父亲马上就到。”唐先生道:“宏杰兄,好久不见。”沈玉琨便知道这是花艳秋的父亲了。

    几个人又分宾主坐下,张宏杰道:“我们家称不上书香门第,但教导子女上最重规矩。小辈们写不好字、背不好书、练不好武,我父亲轻则打耳光,重则鞭笞,哪房的子女见了老爷子,都是望而生畏,就连祖母见到他来时也必须有个起坐。我们家,一个是重规矩,一个就是重名誉,所以祖父看到了你们的报纸,就着急忙慌的命我把报社的管事喊来,我想这事儿必定是个误会,就自作主张请了唐先生您来,把事情讲明白,也就算了。”

    唐先生点头道“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很快的,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踏入花厅,虽然年岁已大,仍然能看得出五官端正,腰板硬挺,称得上器宇轩昂,果然是唱过武生戏的人,也见过大世面的人,神采确实与众不同。

    唐先生介绍了自己,说:“老爷子贵体安康啊,如今很少见你出来应酬了,听说也不经商了。”小德张笑道:“我现在饿了,有米可吃,冷了有煤可烧,人生贵知足,糊上嘴就得了,何必要那么多钱反而自受其累?”

    唐先生道:“这几句话,大可以成佛。”

    他这才又介绍沈玉琨,说是自己的同事,一直敬仰老爷子名望,这次新闻就是她写的。小德张直视沈玉琨片刻,双目犀利,笑道:“哪有什么名望,无非是浮名罢了。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当初把珍主儿投井里的,明明是崔玉贵,不是我小德张!这个锅,我可不背。”

    唐先生双手抱拳道歉说:“是我们疏忽了!也是现在年轻人,写起前朝旧事,找不到合适的人询问究竟,坊间传闻又多,结果就常常以讹传讹,我这个做主管的也没有尽到审查的责任,实在多有唐突。”

    小德张说:“你们是清楚了,可上海那个编剧写戏的人,会改吗?”

    沈玉琨不紧不慢道:“我就是那个写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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