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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棺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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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玉琨放下电话,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汇丰银行,然后她又致电一个老友,托他打听东京大学医学院是否有一位叫窦良卓的毕业生。

    第二天在汇丰银行,接待她的人是位美国老先生,一口北平话说得顺溜之极,他让沈玉琨在接待室稍等片刻,约莫一盏茶功夫就从内室走了出来,笑道:“这东西寄存在这里都快二十年了,要不是客户年年续费,我们都要以为是没人要的东西了。”

    二十年前,曾四海还是个少年,他将什么宝贝封存多年,又为什么现在启封呢?

    沈玉琨脱口诧异道:“这盒子里面是什么?”老先生微笑摇头道:“银行的规矩,我们是不问客户这些的,不过既然您已经拿到了,随时可以打开。”沈玉琨笑笑,随即撕开了盒子的标签,稍微掀开盖子瞧了下,里面是个小巧的本子,纸张早已发黄,但从封皮看得出质量上乘,应该是洋行里卖的那种高档货色。

    她怀里揣着这件“宝贝”,最想做的事情当然就是乘车赶紧回家仔细翻阅。然而在她坐上黄包车朝家走的路上,沈玉琨改变了主意,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人在跟踪自己,她看了看周遭,问清楚地段,对车夫叮嘱道,先去东四三条27号吧!

    开门的是王家的女管家,都喊福妈的,她笑道:“这么巧?大格格也刚从外面回来。”沈玉琨逗她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大格格的,难道我就不能找你们福晋?”

    福妈一边迎着她进院,一边道:“大格格的额娘这个时辰一般打牌去了,找她的人从来不这个时候登门。”把沈玉琨请进小客厅,福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道:“沈小姐,得空劝劝大格格吧,多好的一门亲事,结果给黄了,她心里正难受。”

    沈玉琨一问才知道,原来逊帝宣统有个亲弟弟叫浦杰,年龄身份和大格格都匹配,虽然之前有过一任妻子,感情并不和睦,前几年刚好离了婚,宗亲里的长辈就有意撮合浦杰和她,哪知道浦杰因为投靠了在满洲的哥哥,早成为日本人眼中的一块棋子,婚事哪里会由得了他自作主张,所以尽管浦杰本人和北平的宗亲都中意这门亲事,终归还是被日本人阻止。于是王老太太母女两个,一想起这事心里就堵得慌,大格格更是病恹恹的,连喜欢听的京戏都不去看了。

    等到她们两个在炕上看绣花花样的时候,大格格说起了七贝勒要嫁女儿,自己想为堂姐选点上好的真丝绣品,她说:“堂姐要嫁给蒙古的一位王爷呢,这要搁在以前总觉得远,现在看看倒也好,如今北平和东北到处都有日本人。”

    沈玉琨趁机说:“你要是跟了浦杰,也要到东北了,处处都有日本人干涉,说不定连家里人想见都很难。去年淑妃文绣不还是和溥仪离了婚吗,她图得就是个自在。嫁给他们兄弟,真是件苦差。”

    大格格听了,双眼有点泛红,强笑道:“你说得简直和我七叔一模一样。前儿我还遇见浦杰的前妻他他拉氏,她虽然名声不佳,倒很有见地,她说自己‘誓死不与日本人合作’。以前宗室的人都说她行为不检点,我也瞧不上她,现在想想,她也算聪明人。”

    沈玉琨赞叹道:“大格格不用人劝,心里比谁都敞亮。”大格格笑道:“幸亏亲事没成,不然我哪能想看戏就看戏,想看电影就看电影呢?”

    因为不小心碰倒了提包,沈玉琨自汇丰银行取出来的铁皮盒子滚落到地,大格格捡起来说:“哎,这看上去倒像是宫里的,虽然不值几个钱,手艺真是好。”

    沈玉琨好奇道:“这个你都看得出来?”大格格笑道:“内务府铸造出来的玩意,都会有印鉴,你看这铁皮盒子底部的标识,意思就是光绪三十年的由内务府监制。”

    两个人正絮叨,就见福妈过来道:“真奇怪,老太太和七贝勒一起回来了,看气色不大好,估计遇上什么麻烦事儿,我说你们两个不如出门溜达会,别撞上他们。”

    大格格嘟囔说:“我额娘就这样,心里一有事儿就坐卧不安,谁撞上谁倒霉。”

    她们两个从坑上跳下来,刚挪到后屋,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肯定是王老太太来了,不用说,另外一个就是载涛。

    后屋本是有门通往院子的,哪知大格格用力拧了几下都没转开门把手,就在此时,她们两个听见王老太太说:“叫我说,敬懿太妃的丧事也确实太奢靡了,有人起了贼心是难免的,只要场面上过得去,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我看就算了!这次不是就丢了个匣子吗,也没有丢什么值钱玩意儿。真要是报警了,又是保安队,又是局子里,多少人要打发?折腾得人仰马翻,我担心到最后钱也花了,事儿也办不了。”

    大格格听了这话,手上一松,并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沈玉琨倒觉得不好,她是外人,万一被发现了,脸上必定难看。

    这时就听见载涛的声音,可谓声若洪钟、底气十足,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前几年乾隆爷和老太后的陵墓被军阀毁于一旦,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那次是我主持了重敛,陵墓里乱得不成样子,宗室里好几个老人家哭得都扶不起来。哎,这次柏林寺的事儿,别说现在还没有人赃并获,就算抓住了,又能怎么样,再说那个匣子是不是真的装有——”

    载涛忽然止住了话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支着耳朵听了半响,再开口,却已经不提那匣子的事儿,倒把沈玉琨急得恨不能跳出来问个明白。

    她想,难道是敬懿太妃在柏林寺的棺椁遇上了盗贼?那匣子里究竟是什么?

    就听见王老太太一拍手道:“是这个理,还是先不要公开,但凡能不惊动官府,那是最好的了。”载涛叹道:“但我还是不甘心!也都怪我太疏忽,李公公毕竟跟敬懿太妃那么久,我不该就那么急吼吼让他走,如今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他做的内应,一是恨我断了他财路,二来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背后撺掇的。”

    王老太太安抚他道:“好在现在也没什么大损失,我看咱们一方面在柏林寺多放些守卫,另外还是早点起灵,把棺椁放到惠陵,早早与穆宗皇帝合葬。”

    他们这里念叨着,沈玉琨和大格格遂悄没声的从后屋来到前院,大格格蹙着眉毛道:“怪不得大清早就把额娘叫走了,估计是敬懿太妃的棺椁遇上了毛贼,那天移奉礼上就有人说,如今宗室不比以前了,没有官府罩着,再多的富贵也都是假的,有权的、有蛮劲的,都能来欺负我们。”

    沈玉琨说:“你额娘的主意倒好,早点把棺椁迁过去,风水上也好,搁在寺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大格格本来走在前面,听见这话就回头笑道:“还不是缺钱给闹得嘛,现在单等着荣惠太妃殁了,两个棺椁一起起灵,这样才最经济!你读过洋人的学校,也信风水吗?乾隆爷东陵的风水好不好?好呀,可也保不了旗人的子孙万代。”

    沈玉琨也笑了,说:“风水这东西,我是宁可信其有的。”

    沈玉琨原想回家,急着回去看看那笔记本上究竟写了什么,可大格格想约她一起外面吃饭、看戏。沈玉琨脱口就道“行呀”。此言一出,她忽然想起了曾夫人电话里叮嘱的那句话:“他是个可怕的人。”

    她不由想,我为什么没有坚持回家呢?难道是害怕窦良卓来找我,所以故意在外消磨时间?这个想法令她耿耿于怀,因为恐慌这种情绪,在她看来就意味着失控,这是她最不屑的局面。

    大格格见她出神,用手绢在她面前一晃,说:“怎么了?打你从南京回来,就有些失魂落魄的。”

    吃完饭,她们两个去戏院看下午场,今天这出戏乃是一出《红鬃烈马》,两个女孩子正坐在包间里嗑瓜子等待开场,就见对面包间门帘一掀,一男一女相拥着走了进来,男的是个肚皮溜圆的中年人,女的娇滴滴美艳如花,赫然就是花艳秋!她什么时候从南京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投怀送抱,搭上了新的金主!

    沈玉琨定睛再瞧,这中年人她认得,最早的时候和曹汝霖以及她父亲都有来往,但他亲日媚日,行经间毫无节操可言,因此不论是老师还是父亲,早就和他疏远断绝来往。听说这人最近仗着日本人很是发了笔横财,倘若中日两国开展,少不得卖国求荣,甚至做了汉奸也未可说。

    她在这里疑窦重重,那花艳秋眼尖也看见了她,更是坐如针毡,和那男子只看了一会戏,两个人就都走出包厢。沈玉琨附身朝一楼大厅张望,就见稀稀拉拉的观众,除此以外只有伙计在里面窜来跑去的送茶。今天下午打出了东四三条的门儿,她就一直留心有没有人监视自己,可眼下她的直觉失了灵,心里怪没底的。

    看完戏和大格格告别时,她有点看出来沈玉琨的心神不定,拉了她手道:“你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到我那里住几天。”

    沈玉琨这时就见大街对过的黄包车里,闪出一个人的影子,正是花艳秋,她把脑袋伸出来,刚看见沈玉琨她们,连忙又将身子缩回去,却仍然小心翼翼的朝沈玉琨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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