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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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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时,沈玉琨很少说话,偶尔会发愣。若兰喊她,她应了一下便又低下了头。

    陈校长似乎心情都不错,还哼起了曲子,沈玉琨觉得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姚富丽看上去很想打听沈玉琨留宿馥兰房间的问题,却被乔治打岔,把话题转移到了法租界军火被抢劫的案子上去,但除了陈校长,其余人都心不在焉,对这个在上海热火朝天的案子一点不感兴趣。

    终于,谈话声越来越小,餐厅趋于安静,仅仅听得到杯盘筷子的声音,沈玉琨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她轻声道:“昨晚我在馥兰小姐去世的那间房里呆了很久。”诸人不由放慢进餐速度,姚富丽说:“沈小姐胆子真大,难道你会通灵术吗?”

    沈玉琨一笑,说:“这个倒没有,我只是发现了一件关键的物件,就是馥兰的日记,或许对案子有用,可惜何探长不在这里。”

    她故意环视周遭,做出寻人的样子,她看见了畏惧、沮丧、愤慨、慌张,却未能捕捉到任何有助于说明问题的线索,反而是姚富丽,她有一瞬间的恐惧看上去那么的莫名其妙,令人不禁怀疑究竟是什么攫住了她。

    午饭她刚回房间,乔治后脚就跟着她回来了,就听他用惯常的那种讥讽口吻道:“你看上去就像个战士啊。”沈玉琨笑嘻嘻道:“你太抬举我了。”他忽然变得表情严肃道:“中午你那番话是说给有心人听的,可是,让人知道你手里的牌是不明智的。”

    她笑道:“你是担心我也被谋杀了呢?”乔治有些不自然的笑笑,说:“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尤其是谋杀,它是一种习惯。而且,”他收敛起一贯以来的讽刺腔调道:“比起捉住罪犯,我觉得必须优先考虑无辜者的生命。”

    两人都不再言语,却又觉得彼此的沉默令人安心,她不由对他滋生出一种信任的感觉,乔治应该是那种在困境中可以依赖的人。

    然而她仍目光坚定,用带着挑战意味的口吻道:“在获知真相前,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你会和我一起来吗?”乔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不怕黑?”

    她笑笑说:“怕,因为我想象力很丰富,你呢,如果你胆子足够大,可以陪着我,做做华生也无妨。”

    乔治道:“亲爱的探长,这是激将法吗?让我来分析一下,你现在肯定是有了线索的,甚至有了目标,却又不想随便指正,你担心节外生枝?关佩珊被投毒就是佐证。”

    沈玉琨道:“也许我已经接近真相,却又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乔治道:“你也有这么思绪纷繁的时刻?”她一笑,道:“来吧,和我一起等待吧,下午要么会有人找我聊天坦白,要么会有人动手。”

    不到半盏茶辰光,就有人敲门了,但是没想到这回来的是阿姆,她进门后没有坐下来的打算,看样子并不打算久待,她说:“沈小姐,我只想说一件事,就是姚小姐出事那天夜里,我见太太曾经去过她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个小盒子,出来时双手空空就是空空的,约莫在十二点左右,在里面呆了有一盏茶辰光。”

    沈玉琨望着这位言语谨慎的老佣人,不动声色道:“阿姆你为什么这时候才讲,为什么挑中了我?”阿姆咧咧嘴,说:“因为你是倪少爷的人啊,我担心如果是家丑的话,被警察局知道就不好了。”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离开,沈玉琨道轻声道:“阿姆,那人已经走了吧?”

    刹那间,她觉得阿姆已经迅速掂量了这个问题的份量,因为对方警觉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大概是自觉得没有什么把柄落,阿姆负隅顽抗道:“沈小姐,你在说什么?”

    沈玉琨笑笑,道:“就是柴房被关的那位啊,他服用了剂量不足的毒药,被当成死尸埋在花园里,哪知道那泥坑太浅,于是他半夜里醒过来后,才被春秀看到当成是“鬼”,我说的对不对?”

    见阿姆继续用沉默应对,沈玉琨微笑道:“那究竟是谁才有本事,把服了毒药的人从黑瓦房拖到桃源呢?哦,准确点说,是用车搬过来,因为步行根本不可能。”

    阿姆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几天的焦心日子原本已令她的感情产生了一种麻木,似乎人事已尽,接下来只好听天爷安排,然而沈玉琨的话,却令那悔恨与痛苦的情绪又一次齐齐涌上心头。

    终于,她把双手放在沈玉琨胳膊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不是家宝,不是家宝,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是我要谋害亲夫,我不想他破坏现有的好日子,不想跟他回去过苦日子,沈小姐让警察把我捉走好了!”

    沈玉琨把右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安慰她道:“人走了就好,一走百了!”

    送走了阿姆,很快姚富丽就来了,她手里拿着花园里新采的一把月季说:“我刚才去花园逛,顺路来看看你,本来是请你来做客的,现在简直跟坐牢也没区别。”

    天知道她是不是顺路,沈玉琨接过花道谢,夸这月季养的又大又香,姚富丽道:“如今的人买个房子住上几年就都搬走了,其实什么花儿也养不好。”

    两人的谈话一度陷入沉默,沈玉琨知道这女人说话就像挤牙膏,自己必须拿出点行动,于是慢吞吞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个绸缎包丢在桌上,里面包裹的一条珍珠项链立即跳了出来,发出“啪”的一声,她道:“这时昨天早上我在出事房间的床板夹层里翻出来的,应该是谭太太你的。我想要是把它直接交给警察,或许会影响某些人的声誉,所以今天干脆物归原主。”

    姚富丽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先是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吐沫,继而眼角又沁出几滴眼泪,但是沈玉琨觉得这泪水太可疑了,她想谭太太做演员时,必定演技时常不过关。

    就听姚富丽道:“我知道馥兰生活艰难,开销很大,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悄悄的拿我的首饰,其实如果她开口,我必然不会吝啬金钱上的资助。”

    沈玉琨道:“她没有男朋友帮衬吗?”姚富丽说:“没有哎,我妹妹真不该改名字,以前叫福兰多好,她本来就福薄,人又没花头,外面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朋友,除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就是这个人帮她改了名字,不过我连他职业和姓名都不知道,更没见过本人,所以案子发生后,我也没和探长提起。”

    沈玉琨不动声色道:“这个人算是她男朋友吗”

    姚富丽眼中露出迟疑表情,这位风月场的积年老手似乎遇上了很难回答的问题,半晌她才道:“与其说是她的男人,不如说是靠山,因为他不仅对妹妹出手大方,而且很为她的未来着想,一听说她病了,就出钱送她去最好的医院养病,听说她要戒烟,比馥兰自己还高兴,他还说馥兰如果有了心上人,告诉他,他会帮她把关,倘若她想结婚,他也会资助馥兰做点小生意,算是给妹妹的嫁妆。”

    沈玉琨忍不住道:“难道他对馥兰仅仅是疼爱怜惜吗?”

    姚富丽暧昧的看了眼她,笑道:“你也觉得奇怪,对吧?我猜这人不仅经济上有实力,也是位颇有社会地位的大人物,否则不至于行踪那么神秘,馥兰对他更多的是尊重敬仰,有时候还会反省是否堕落太甚对不起他的期望,据馥兰讲这人确是谦谦君子,他们虽然会一起出游、甚至共处一室留宿,大人物从来规矩,两人没有枕席之欢。”

    沈玉琨心道,此人无非是为自己标榜柳下惠,沽名钓誉罢了。

    她问:“既然有人愿意这么帮她,馥兰为什么还在俱乐部工作?”

    姚富丽仿佛听见世上最好笑的问题,她道:“脱身是那么容易的吗?况且也不知道大人物有几分认真,我妹妹女大夫、女老师做不来,女秘书又嫌钱少枯燥,叫她认认真真找座靠山,又总是搞不掂,本来明明有机会做几票大买卖,白白放过几个肉鸽!我说你和人家讲感情,人家以为你放长线钓大鱼!”

    她满脸不屑,那粗鄙的腔调终于泄露了本色。

    沈玉琨刚想问谭松林是怎么回事,姚富丽也想到这一点,她嘴角浮现一个嘲讽的苦笑说:“馥兰那次是被人下药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劝她算了,谁叫她缺心眼啊。”

    沈玉琨努力的克制住对她的厌恶,心想,姚富丽这种女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在她这类人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成王败寇的,没有猎取到富豪傍身就是失败者,如果枉送了性命,简直是笨蛋活该去死。

    于是沈玉琨说:“是啊,谭太太也是名利场里走过一遭,最知道里面的滋味,必然有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痛处。”言罢,就见她双眼灼灼,在谭太太脸上瞄了一圈,仿佛不盛惋惜似的。

    姚富丽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然后就见她嘴唇微微颤抖几下,双眼迅速黯淡下去,不过很快的她就平复情绪,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我年轻时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史,离婚时女儿才半岁,一直寄养在别人家里,我嫁给谭先生前,还计划着劝谭先生收养她。”

    或许是厌烦了兜圈子,她把话讲的直截了当,而且那种冷静透彻,既没有虚饰也没有逞强,更没有想引起别人同情的算计。

    她这种态度倒是很出乎沈玉琨的意料,甚至帮她扳回了几分尊重。

    低俗、自私、市井的集大成者,也有弱者的一面,那就是孩子。

    沈玉琨随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面牛皮小鼓,说:“这是你妹妹和我们爬佘山时,为你女儿买的礼物吧?馥兰和我换过房间,这面鼓她忘记拿走了。”姚富丽顿时泪如泉涌,沈玉琨相信这是她真实的眼泪。

    她续上一杯热茶递给姚富丽,道:“小女孩子花费不会多,无非将来读书的学费和嫁妆。难道谭先生不同意?”姚富丽嘴唇颤动了几下,两手紧握沙发,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她的沉默令人不安,好像在权衡一件可怕的事情。

    终于她开口了:“你也看到了,我在谭家的地位并不高,过去幸好有馥兰帮我照顾那孩子,可是将来,将来,唉。”

    她说的是实话,又有某种程度的保留,这使得她的神情显得很复杂,倘若必须找到一个词来精确形容,沈玉琨认为那就是“恐惧”。

    她害怕什么呢,丈夫对她隐瞒实情的责怪?继子女们的鄙夷?谭太太必定有所隐瞒。沈玉琨一边思忖,一边说:“谭太太,有关贵千金的事,我左耳进,右耳出,你大可以放心。”姚富丽对她一笑,神态轻松很多。

    沈玉琨问:“对于馥兰的案子,你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吗?”姚富丽思索片刻道:“对于我丈夫而言,馥兰一死,孙子就没了,倘若关佩珊和谭松林又是杀害馥兰的罪人,谭家子女除了二小姐,不就没人了吗?”

    说完这话,她嘿嘿的冷笑几声,大概也察觉到当着若兰朋友这样讲话有点不合适,用不自然的咳嗽掩饰着尴尬,说:“我是个直性子,觉得没有理由害怕真相。”

    沈玉琨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即点点头,受到这个小动作的鼓舞,谭太太又道:“沈小姐来了也有两天了,你有没有发现,若兰和大少奶奶根本就不讲话。大少奶奶也很有个性,她从来不讨好任何人,包括我丈夫,所以自然也不会把小姑子的简慢放在心上。”

    沈玉琨经她提醒,心想果然如此,她从没见若兰和关佩珊有过交流。

    这时就听姚富丽说:“若兰也挺有意思,她对自己父亲有偏见,以为母亲早逝,乃是父亲移情别恋所致,其实,真相并非如此,都是谭太太喜欢折磨自己丈夫,生生的把他从身边赶走,哎,这都是不相干的事情了。”

    姚富丽突然又沉默了,想必思虑回到过去,有点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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