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酷一家
厨房早就备好了酒宴所需的菜式，奈何不能储存太久，尽管订婚仪式改期，菜还是要上的，于是今天的午餐比昨晚的夜宴还丰盛，既有法式鹅肝，也有中式的老鸭炖竹笋，真是个琳琅满目。
诸人虽有些尴尬，但担惊受怕一上午，肚皮早就饿得咕咕叫。苏州来的何探长受谭老爷盛情邀约，便在梅傲生的陪同下前来用餐。
宴席里，安静的餐厅鲜有人交流，只有碗筷叮咚或者是喝汤的声音，谭若兰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简直是食不下咽，反而是谭松林，放开肚皮吃了三大碗饭还不够，还伸手举着饭碗对佣人喊：“再来一碗！”
沈玉琨则埋头小口吃饭，把眼前的一盘青菜吃得简直要空了，乔治见状，用一盘荤菜替换了青菜，小声说：“你只吃素不吃荤？”他话音刚落，沈玉琨用胳膊肘轻轻碰下他，乔治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姚富丽已经放下饭碗，把恼恨的眼神犹如利剑般投向谭松林。
果然，姚富丽发难了，但对象并非谭松林。
就听姚富丽说：“大少奶奶，我觉得你最有嫌疑，如果馥兰嫁入谭家、诞下孩子，你的地位可是堪忧啊！我明白，但凡女人都不想自己丈夫纳妾娶小，你也是知书达理的，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这样容不下她，你，你，真是心狠手辣！”
她越说越气，诸人见状，都停下筷子，何探长对她的话非常感兴趣，本想多问几句，却又见谭老爷脸色铁青，便又住了口。
姚富丽由于太激动，丝毫没留心到丈夫的神色，就见她推开餐椅站起身，对着谭松林怒斥道：“别以为你去邻居家打牌，这事儿就和你没关系，你和大少奶奶是一伙的！你们看不上我，欺负我就罢了，可馥兰肚子里有谭家的孩子，你们也不放过她！”
这个女人终于找到机会，把自己的忿恨不满喷薄而出。
若兰则愤恨的想：订婚节骨眼出了事儿，难道今天最应该感到痛苦的不该是自己吗？
大概是若兰脸上那种神情，吸引到了姚富丽的注意，眼看着她就要将火力集中对准若兰，忽然嘴唇哆嗦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沈玉琨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表情的变化，觉得非常奇怪。
姚富丽这时才看见了丈夫的脸——老头子向她投之以严厉的责备目光，她刹那间就明白自己闯祸了，当着何探长与其他客人的面，家丑外扬应该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何况本来馥兰就和他不相干，她太了解他，谭家的人本质上都是冷酷的。
于是她又嚷着头疼，让佣人给她拿杯热茶，算是为自己找个台阶下来。
何探长终于有机会发表意见了，就见他严肃的说：“诸位，姚馥兰的死因还没有完全清楚，她桌上有一杯类似于□□的毒药，那么到底是意欲自杀服药却遇害，还是有人投毒未遂才动了刀子，一时半会还无法说清。”
姚富丽喊道：“我妹妹不会想要自杀！”何探长点头示意，又道：“我问过府上管家和女仆，大家说□□很少见，并没有人买，镇上的药店卖□□都是有记录的，确实也没有谭宅的人来买过。”
言罢，他转向关佩珊，问：“关女士，请问你的职业是？”
关佩珊冷冷道：“药剂师。”
何探长满意的点点头，又说：“砒↓霜对你而言，应该是很容易到手的吧？”
谭松林立即怒斥道：“一派胡言！”
关佩珊却仍然惜字如金，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那样沉着，她令人感受到某种冷静节制的美，不管是服饰、还是态度。
何探长笑笑，对谭老爷道：“谭老先生，我想问贵府管家几句话。”
谭老爷点点头，很快就有人把闫万喜领了进来。
闫万喜进门，首先朝首座的谭氏夫妇问安，这才转向何探长说：“我不是喜欢传闲话的人。”
何探长笑笑，道：“我也是，我只对事实感兴趣，所谓事实，就是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谭老爷见管家朝自己望了一眼，便道：“何探长问你什么，你就知无不言好了！”
管家“嗯”了一声，紧绷的表情稍微轻松一些。
何探长这才道：“昨天早餐时间，都是你在餐厅服务的，对吧？你还记得当关佩珊、姚馥兰、谭太太都在时，她们说了什么和砒↓霜有关的话题吗？”
这句话一出，诸人不由把头都朝前靠了下，只有谭若兰脸上露出厌恶，梅傲生呆呆的，好像并没有认真倾听。
管家道：“是太太和馥兰小姐在开玩笑，说不知道砒↓霜尝起来什么滋味，然后，”他看眼关佩珊，似乎是犹豫一下，才道：“然后大少奶奶就说，‘苦的，□□是苦杏仁味儿。馥兰女士就问难道大少奶奶吃过？大少奶奶说她在医院的药方做药剂师，有这玩意。”
姚富丽插嘴道：“对，我也记得她说过这话。”
何探长示意管家退下，把小哑巴带进来。探长见她紧张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放，和蔼道：“说说你昨天下午看到的吧？”小哑巴清清喉咙，搓着衣角道：“昨天下午，馥兰小姐和松林少爷吵过架，我去她屋里送洗脸水，就见大少奶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白纸包说是来送药的。本来我想接过去，可馥兰小姐见是她，就不肯让我代劳，赶紧亲自从她手里直接拿了过来。”
何探长意味深长的看了谭松林一眼，继续问道：“你知道是什么药吗？”小哑巴说：“不清楚，并没有包装的药盒子，东西是放在一个白纸包里，软绵绵的像是药粉。”
沈玉琨听到这儿，心里不由一动，昨天下午关佩珊曾经给过陈校长一个白纸包，看上去也像是药，回到谭宅后她又给了姚馥兰药粉，这位大少奶奶难道是悬壶济世的大夫，随身总携带这么多药品？而且，做妻子的发现了丈夫的情妇，随即登门送药，她也不怕落人把柄？
就见何探长道：“姚馥兰和谭松林吵架时，关佩珊在吗？”小哑巴闪着大眼睛说：“大少奶奶应该是在房里，后来若兰小姐和姑爷来劝架，她也没出来。”
听着他们在这里一问一答，沈玉琨想：“不错，听起来所有的线索是好像指向关佩珊，但逻辑呢？因为她最了解砒↓霜，因为有可能对丈夫的情人心怀记恨，所以必定是她所为吗？这位何探长怎能如此草率，就把嫌疑完全引向了关佩珊！”
关佩珊就在那里静静地听何探长他们说话，一直等到他讲完，她才冷静道：“探长要逮捕我吗？”何探长连忙欠身道：“不敢，只能说请大家都不要离开桃源。”
然后他又告诉大家，下午最好都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他要对相关人等一一询问。
乔治第一个问：“何探长，那大家什么时候能离开谭宅呢？本来我们参加若兰小姐的订婚仪式后，有的人还要赶回上海上班。”陈校长也颔首表示后天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何探长微笑道：“放心，不会让大家一直在这里等候，你们也要相信我的效率！”
谭老爷又朝诸位客人略表歉意，大家这才陆陆续续退出了餐厅。
若兰回屋的途中，问小哑巴道：“冰块都买了下来吗？”小哑巴道：“本来那对爷孙不肯把整车冰都留下，说是要被其他客人骂的，幸亏陈校长在边上帮忙劝，还给了他们两块钱，这才把冰都留下来。”
沈玉琨回房间没多久，就有何探长带着乔治过来询问。大概是知道这栋房子的宾主们都非富即贵，何探长客气的过份。尤其是得知沈父名字后，何探长更是笑容满溢。可令沈玉琨感到遗憾的是，许多她觉得非常关键的问题，尽管自己早就备好答案，对方却丝毫不提。当沈玉琨问起行凶的刀具可否找到，何探长立即笑眯眯说不用她操心，潜台词就是那都是警察的事儿。
接下来，何探长又去审问谭松林，此刻，这位大少爷一身的放荡形骸已收敛许多。乔治趁着何探长和他交流的间隙，打量着谭松林，说不出来对他是讨厌还是同情居多。
别看谭松林行为不端、言语毫无忌惮，他倒从来不觉得这种人有什么可怕，因为他们脸上几乎就写着“我是混蛋”几个字，对于这类人，只要你避着他就行了。
乔治甚至有些可怜他，因为谭老爷对子女们非常理智，做什么都力求损失最小，如果有事实证明他儿子是负担而非财富，谭老爷会利索的把这个负担甩掉。
这时就听见何探长问，你是否赞同父亲再婚？谭松林扑哧一笑，说：“他可从来没问过我意见。”“那么，你妹妹呢？”谭松林“嗯”了一声说：“我只是觉得她受的高等教育明显太多了些。”
说完这话，谭松林才认真道：“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能感觉到罪恶就在周围！这栋房子里有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