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烈焰焚
就在此刻,就见姚少商突然停住脚步,口中发出“荷荷”声,几缕鲜血顺着他的脑门缓缓躺下,他瞪大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但还没等到他转身回望,姚少商整个人便如同一桩枯木,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刹那间溅起好多灰尘。
姚少商背后,正是那位老门房,他手里拿着一条沉重的火钳,上面犹自鲜血淋漓。
老门房看了眼地上的姚少商,“呸”了一口,随即拖曳起他的双脚,宛如猎人捡起一只死掉的野兽,就在他刚要从走廊消失时,他才转身道:你之前那个同伴上楼去了。
沈玉琨点点头,跌跌撞撞的朝楼上摸了过去。楼道里的灯坏了,整个二楼黑洞洞的,没有半点亮光,只有一些杂音。那个瞬间,她感觉就好像是站在一个巨人张大的嘴巴前,嘴里的黑暗深不可测。
玉琉璃很早就来了,他一撬开门,就看到了她。
屋里很暗,还点着蜡烛,尽管那窗户几乎被木条封死,外面的阳光还是挣扎着漏了一些,她就坐在窗边,光线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明暗交界线。
于是她的一半的脸闪着光泽,一半的脸浸没在阴影中。
她听到脚步声,很久才转动下头,有点迟钝,他这才发现她化了妆:漆黑的双眸在雪白面颊的映衬下,显得越发闪亮,在她的颈子上,戴的正是他之前卖给姚家的红宝石项链,只是少了一块宝石而已。
她惊喜道:“你来了?”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来。
她想起上次他们分别,也是这样,独自站在门口,冷冷的,淡淡的。
那时她尚痴心一片,只是问:“明天能见到你吗?”
他说:“明天太远了,我从来不去想。”
如果他真的伤害了她,她倒可以理直气壮的恨他、怨他。然而他并没有,他只是爱过她,又决绝的拒绝了她,说不想耽误她。
如何与一个如此镇静,如此冷淡的男人谈私奔呢?
那时候,她哭得多么伤心,一点不加掩饰,她问:“你从外面回来,我就推掉了婚约,你却变卦了。”
他说:“我完全可以对你撒谎,但是我不想费事儿了,总之一切都结束了。”
说那句话时,他脸上的泰然自若在刹那间隐去,好像窗帘猛然间被风吹开,外人可以一窥室内真容,那是暴风骤雨式的极端痛苦。
然而窗帘很快就又拉下来,他冷静超然的态度击中了她,令人痛不欲生。
当时,她双手掩面,既伤心落泪,又羞愧难当,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等待她情绪平静下来。
她有时候真希望他从来不曾出现过,尽管在遇见他之前,她也并不算快乐。
然而今天,他终于来了。
她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否则不会来救我!”
玉琉璃走了进来,说:“你不肯结婚,他就把你关在这里吗?走,我带你出去!”
她一动不动,抬起一只手等他来握,就听她笑道:“我们可以一起去美国。咱们保准接下来过得比姚少商还好!”
玉琉璃冷冷道:“我只想把你从这里救出来,你想回北平还是想出国,都是你自己的事儿。”
她愣了一下,道:“我和他已经办理了登记,等他手里那批国宝一过境,我就有权利分一半儿,你明白吗,那意味着多少钱?你不用再颠簸劳累了,我也不用看人眼色!”
玉琉璃坚定道:“我不要那些东西,也不需要人把我拉起来,我愿意躺在泥潭里,这就是咱们两个的区别。”
于是,她又感受到了和上次同样的绝望、不甘。
“那这个,你感兴趣吗”?她问。
一条大蛇盘上了他,它有冰冷细腻的皮肤,温软的唇。
他有点恍惚,想推开她,呵斥道:“这可是教堂,这里有神佛!”
她小声道:“佛观得了水月,就观不了风月?何况这望海楼里还是外国菩萨。”
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从肌肤传递到了他的心窝,他有点有气无力,竟然不能推得动她,就听她喃喃低语道:“凡是我看中的男人,没有可以说不的。”
就是这句话,令他终于一把推开了她,质问道:“你并没有危险?姚少商没有要对付你?”
她点点头,得意的笑了。他愤怒道:“那你为什么骗沈小姐?我还误杀了傅青凤!”
她撇嘴说:“我从来不和女人交朋友,庸脂俗粉都嫉妒我!”
他顿时明白了真相,痛心道:“沈小姐是真的关心你。可你只想利用她的友谊借刀杀人,你还想让我杀掉姚少商!是不是?”
她用一只手托着腮,歪着头打量他,道:“为什么你总在说她,为什么你会有她的红宝石耳环?难道她不是在和我抢男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烛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墙上,看上去好像一条大蛇奋起昂首,连尾巴也竖了起来。
紧接着,整个望海楼突然开始抖动和摇摆。
那一刻,整间房子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活了过来,墙壁、天花板、窗框都开始呼呼喘气,四周墙壁猛然出现一条条左右游走的黑蛇,带着石灰味儿的、呛人的水泥灰四处弥漫开来。
玉琉璃进教堂大厅时就发现地面有很多裂缝,上楼的时候楼道墙壁也有类似的缝隙,他知道这楼恐怕是修复过程中出了岔子,有点危险,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这栋危楼就开始还人以颜色。
惊慌中,他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先下楼再说!”
就在这刹那间,只见她紧闭着双唇,右手从背后拿出一柄尖刀,恶狠狠的朝着他的前胸刺了过去,饶是他躲得飞快,锋利的刀刃也从他肩膀沿着胸口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玉琉璃疼得立即松开手,朝后紧退几步,伤口很快喷涌出大量的鲜血,如果不是他奋力倚靠住了墙,恐怕早就倒下了。
四周传来砖石瓦块掉落的声音,然而这些都比不上她脸色的狰狞。
就在这个节骨眼,沈玉琨已经来到了门口,她顾不得理会陆荻华,也来不及询问他的伤口,只是一把拉住玉琉璃的手,惊恐道:“快走,快走!”
玉琉璃仍在艰难的扶墙而立,他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想朝她伸出一只手,就见她嘴角浮现出一个轻蔑的笑意,转身拿起蜡烛,用它点燃了窗帘的一角。
那天的火,真的好大,在淤积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那熊熊的火焰汹涌爆裂,喷涌着无法言语的恨!
远远望去,望海楼就像一艘飘摇在火焰里的船。
很多人都说那天夜里,看见一条大蛇的被火焰夹裹着,在望海楼塔尖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民国政府很快就查到了国宝被劫持的真相,据说要不是被日本人牵制了兵力,早就把涉案的土匪一举剿灭。
于是,玉琉璃的伤还没痊愈,他就走了,他说:“沈小姐,老夫子就交给你,我先回白鹭山救人,那里有我的乡亲父老,你要相信,只要我还活着,肯定会回来投案自首,傅青凤不会白死!”
临行前,沈玉琨见他手上还带着陆荻华的那枚翡翠戒指,就没再多说一句话:
何必再去杀死他心目中的陆荻华?
既然他忘不掉,就让他永远惦记着那个美丽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