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寻内鬼
沈玉琨终于缓过神,她刚要张口,就听见白水晶试探着问:“姑娘你看上去身体不大好,生病了吗?”陆荻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低声说:“我有点头疼,要回家。”
随即她便匆匆转身离去。
沈玉琨有点不放心,临去火车站前,给陆家打了个电话,陆太太说:“没有见她回来呀!这死丫头,真是不想活了,我也不管她了!”
沈玉琨少不得安慰她几句,放下电话,有个仆从过来说:“小姐,我听见她让拉洋车的带她去火车站,估计也要赶火车去。”
那她去天津的可能性很大,沈玉琨对白水晶道:“走,咱们也去火车站。”
白水晶在路上对她道:“你最近可查到了什么?”
沈玉琨道:“我在找故宫的内鬼。”
白水晶奇道:“你觉得有可能是陆副院长吗?”
沈玉琨摇头道:“陆是有点贪财,但是他胆子小,而且他更在意的是仕途和权威,我认为他不会铤而走险。应该另有其人。”
沈玉琨说道:“之前那个女孩子,就是陆家的女儿。”
白水晶立即道:“也是姚家未来的儿媳妇吧?”
然后就是很长的沉默,白水晶应该有很多话想问,但终究没开口。
她们下午到了天津,安排好客栈,沈玉琨就去姚府找青凤。守门的人认得她,笑道:“青凤和少爷都在,沈小姐请进。”
这个时候已是4月,天气早就开始回暖,她从回廊经过时,就听见如同爆裂的声音,寻声望去,就见姚少商在和朋友打网球,这个对打特别有看头,球在空中飞成直线,很久也不沾地。
沈玉琨不由看得入了迷。
最后,其中一个人实在力气不支,败下阵来,冲对手嚷嚷道:“姚少爷,你的网球已经那么好了,给别人点活路吧!”
姚少商这才擦着汗朝沈玉琨打招呼,她问:“陆小姐来天津了吗?”
她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满意的答案,哪知道姚少商立即道:“住在她天津的姑姑那里。”
沈玉琨“啊”了一声,姚少商笑笑,把擦汗的毛巾递给仆人,请球友先去休息,才道:“我也知道她其实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温文尔雅的姚少爷脸上,有种洞若观火的平静。
沈玉琨本来就要离开,哪知道姚少商又叫住她,问:“沈小姐前阵出去游玩了吗?”
沈玉琨笑了,说:“就附近逛逛。”
他叹口气,道:“我也希望荻华能够多出来活动下,打球、看电影、跳舞、登山都行,可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她都不愿意,就想整天待在家。我都不知道怎么讨好她了,我们的订婚是不是太快了,或者说是我太自作多情?”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种真诚的苦恼。沈玉琨同情的望着他道:“她喜欢音乐,不像那种擅长运动的女孩。”
他眯缝着眼望着远处,用一种无比怅然的口吻道:“和女人比起来,数学真是小儿科。”然后姚少商就表示婚礼请她务必来参加,两个人这才客气的道别。
青凤则比上次见到沈玉琨要憔悴了不少,精神倒还上佳,她道:“少商又找你致谢了吧?他做事很周全,唯恐给人添麻烦。”
沈玉琨冷笑道:“那他怎么给你添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重修望海楼!时间这么紧,简直不让人喘口气。”
青凤忙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再说,姨母身体也不好,姨夫又忙。”
沈玉琨皱眉道:“忙什么?听说姚先生最近在谈一笔大买卖?”
青凤笑道:“他整天都在谈大买卖。”
见套不出来话,沈玉琨只好转移话题道:“望海楼重修容易吗?”
青凤苦笑道:“累死我了!石材、砖瓦都是特制的,就算人家有货,还要想办法用火车皮运过来,有的事儿,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好的,真是个千头万绪,大事小情都得料理停当。”
这时仆从过来转告工地上事情,青凤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才罢,她对沈玉琨牢骚道:“幸好今年湖州的货还没到,仓库都是空的,否则一下子来那么多建材物料,真是没地方堆。”
原来姚家把建材装到货运仓库里面了,水泥黄沙都有,还有进口的教堂彩色玻璃,接下来还有石材,青凤担心等到茶叶和丝绸来了,真不知道堆到哪里去!
既然谈起了姚家的婚事,沈玉琨乘机道:“你还是那样不喜欢陆荻华?”
青凤眉毛一挑,不屑道:“她一嫁过来,我就出国留学去。”
沈玉琨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厌恶未来的美丽新娘,脱口道:“你这么讨厌她?”
青凤用非常郑重其事的口气道:“是的,尽管我没办法让你们看清楚她的真面目,至少我要想办法避开她。”
见沈玉琨没附她,青凤笑道:“你看,你都被她的美丽吸引了,不是吗?”
沈玉琨不想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便问:“你学校联系好了吗。”
青凤笑笑,道:“我想去宾夕法尼亚大学,那是父亲以前读过书的地方。”
她还说起婚礼当天还会有一个小规模的画展,这是姚少商的主意。
慢慢的,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可以再进行下去,因为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望海楼的婚礼,都绕不开被青凤深深厌恶的陆荻华。
电话铃知趣的响了,青凤道:“工地上的事情焦头烂额,我去处理下很快就回来,你别走,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姨母和少商都很喜欢你。”
沈玉琨应允后,想打电话给白水晶让她自己吃晚餐,她知道电话在二楼尽头,佣人们也熟悉她,便让她自己去。
就在她穿过二楼走廊时,意外的听见了两个人在吵架,音调不大,但姚芹斋瓮声瓮气的声音太明显了,另一个声音尖细很多,应该是姚太太,沈玉琨想要避嫌,然而他们对话中的一些词汇,立即吸引了她。
就听见姚先生颇为苦口婆心道:“《溪山行旅途》既然能有这么精致的赝品,只要大家都不说破,就能在市面上流通,当成国宝来供奉。”
姚太太不以为然道:“但真品只要出现,姚家就名誉扫地!何况我们这次还请了黄宾虹,他出了名的不留情面,一旦被他看破,不会帮你遮掩。”
姚先生强笑道:“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姚太太不安道:“赌什么?”
姚先生说:“赌那个偷到真迹的人,是闷声发大财,还是特意来和姚家对着干的?”
晚饭罢沈玉琨才回到客栈,白水晶并不在屋。
沈玉琨联系茅平四说:“你帮我查查,天津和北平地面上有没有擅长造假古画的,最近他们都造了什么画。”
茅平四道:“哎呀,沈小姐,这可难办!张易培基出事以后,官府也在查,那帮人都藏起来了,唯恐惹上麻烦。”
沈玉琨道:“这事儿都有半年了吧,再不出来接活,岂不是不就饿死了?”
茅平四大笑,说:“人家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可是精细活,也不可能天天埋头苦干。”
沈玉琨想了想,就道:“你就说姚家大婚,美国买家和欧洲买家都要来天津,我有门路,想从洋鬼子身上赚一笔钱,看谁愿意出山和我赚一票!”
茅平四道:“那我试试,你有指定的画吗,还是随便哪副都行?”
沈玉琨喜出望外道:“我就要《溪山图》和《醉归图》。不,应该这么讲,是洋鬼子想要。”
第二天下午,沈玉琨就接到了茅平四的回电,他道:“沈小姐,没人肯接这活儿!但是有人托我传话,也巧了,人家说《醉归图》真迹就在江湖上,何必造假?他可以帮你牵线卖出来一幅真的,虽然价格辣手,但赚钱更多!至于《溪山图》嘛,最近有位更有来历的人,已经捷足先登,您没戏,就免谈了。否则市面上一下子有两副《溪山图》,坏了先前那位主顾的事儿!”
沈玉琨道:“我何尝不知道《醉归图》有真的,但马三和独眼龙和我关系一般,我又不识货,万一他们骗我怎么办?”
茅平四嘿嘿一笑,说:“你连他们也知道呀,能耐!”
说完这句,他才道:“我联系上的是这人是业界大拿,由他牵头,马三和独眼龙不敢骗你。”
沈玉琨奇道:“为什么人家不敢骗他?”
茅平四得意道:“为什么,因为《醉归图》的和《溪山图》赝品就是他做的!”
沈玉琨一听,还想再问,茅平四在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半响才干笑几声,道:“沈小姐,其余的就别问了。我虽然是帮你的,也不能坏了江湖规矩,不然我难混啊!”
沈玉琨忙道:“那成,就请你帮我约那个业界大拿,越快越好!”
茅平四这才道:“得嘞,您等信儿吧!”
这天晚上,沈玉琨终于见到了玉琉璃,她说起自己通过茅平四得到的讯息,他道:“这人真找到了,不如让我去会会,你是个女人,应付这种江湖老手,肯定没我方便。”
沈玉琨道:“那也成,只是你别把事情搞僵了,否则茅平四不好做人。”
玉琉璃点头道:“放心,我都知道。”
沈玉琨又和他闲闲说了自己去故宫访问孙秘书的事儿,见玉琉璃听得仔细,便冷不防道:“张先生还好吗?”
玉琉璃姐弟一愣,继而便都笑了。
他们互看一眼,白水晶道:“你看,我就说这事儿骗不过沈小姐的眼睛。”
玉琉璃见被人窥破,有些难为情,他讪讪道:“你放心,老夫子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时常有冰糖肘子吃。我也是怕他会冲动行事,才出此下策。”
沈玉琨叹道:“我能陷到这桩事情里,最初也是为了张先生,要是老夫子出了差错,那就白折腾了。我从大栅栏同丰买了些酒,东鸿记买了点茶叶,托你转给他,也好让他日子好过点。”
果然,玉琉璃接下来按照茅平四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造假的大拿。
他去的巧,也大大的开了回眼,那人刚好新接了个活计,正带着一个徒弟忙里忙外,见了他来也不避讳,用他的话说:你瞅了也学不不会!
但见师徒两个把早先描摹好的画先是裱在板子上,继而又用水冲得似有似无。就在玉琉璃担心这画上的水墨都要被冲尽时,做师傅的才收住手,又对这画反复揭裱,并命徒弟在边上伺候笔墨,因为他要像修旧画那样进行接笔补残。
做师傅的见玉琉璃看得目瞪口呆,笑道:“今天还不成,我要等画干了,最后进行上色,这才能古貌盎然。”
玉琉璃奇道:“您什么画儿都能照着做下来吗?”
那人得意道:“只要有样本,我就可以临摹,一丝不走样。”
玉琉璃心中一动,想起沈玉琨提及姚家手里有一份新临摹的《溪山行旅途图》,便笑道:“如果是原先有这幅画,后来丢了,想再造一份糊弄下外行,单凭口头描述行不行呢?”
那人摇头道:“你逗我呢,大兄弟!我又不是神仙,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行?”
他的徒弟挠挠头,插口道:“或者拿几张照片,拍的越精细越好,前阵就有人拿了照片给我们看,再报上精细的尺寸,也能仿个八九不离十!”
做师傅的听了这话,立刻板了面孔道:“浑小子,哪里有你插嘴的地儿?还不回去干活。”
玉琉璃见那徒弟悻悻的,似乎多有不满,便记住了这人的长相。决定守在门口,单等这年轻人下工时跟着他盘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