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盗国宝
这时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长本事了，昨天拿着枪指着我大姐，当着大当家的面，我没和你计较，今天敢上门拿枪指着我们家客人了！”
来者自有一股威严，正是玉琉璃，白水晶跟在他后面。
路七里被他的目光慑服了，好像被钉在那里一样，不敢动，嗫嚅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们带外客，也不去登记。”
白水晶道：“昨天客人一来就赶上集会，哪有空，这不正要去吗？再说，他们这一老一小的，能有什么本事，看把你吓得？”
路七里把枪收起来，道：“白大姐，你急什么？我就随便过来看看。”
白水晶道：“你真的是只来随便看看？哼，谁撒谎谁全家死光。”
路七里楞了一下，有点尴尬说：“怎么把话说那么难听。”
白水晶就是这类人，她很爱笑，当你以为她只是个娇憨□□时，她又会冷不防露出尖锐的獠牙，把人吓了一跳。
等路七里走了，白水晶就过来一把抱住沈玉琨说：“妹子，你真是有胆识，我原以为北平来的女孩子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没想到还有你这么沉得住气的。”
玉琉璃满是歉意，他说：“我们这里的人，在外面终归有些动刀动枪鸡鸣狗盗的小过失，看见外人来，难免会感到害怕，也是我疏忽没及时通知他们。”
这时，就见二当家缓步过来，他盯着沈玉琨的双手，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稀罕事，半晌才道：“姑娘，你手上的茧子，是写字握笔磨出来的吧？你可是个读书人？”
他不以为然的表情让沈玉琨很不舒服，她忍不住道：“读书人怎么了？”
二当家冲着玉琉璃正色道：“读过书的女人最不能要，心思野，不好管教。”
沈玉琨立即以牙还牙道：“我又没打算娶你们白鹭山的男人，二当家就别操闲心了。”
玉琉璃也不以为然道：“我姐姐也不认字，好管吗？”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二当家笑道：“哎呀，你倒是挺护着她。不过我老婆这个弟弟呢，就喜欢秀气文雅的闺女。”
玉琉璃的脸忽然有点发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不等二当家再说话，白水晶朝他嘴里塞了半块饼子，嗔道：“就你话多。”
几个人闲谈间，沏了好大一壶茶，俨然一副叙旧拉家常的模样。
玉琉璃叹道：“大当家只有匹夫之勇，亏得当初我们把票都投给他。”
白水晶不屑道：“他连匹夫之勇都没有！当初有人朝大家伙仍炸弹，我们都卧倒了，洪老大却站在那里不动，只管继续喝酒，为什么呢？因为吓傻了啊！”
二当家呵斥妻子不要这样说。
白水晶不服道：“他也配做老大？真蠢，生来就蠢，死了也蠢。”
二当家感慨说：“白鹭山，早就不是当初的白鹭山。你们姐弟两个是十二年前来这里的吧，张老爷子你们初来乍到，都不知道，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样的光景。那时候外面打仗，闹饥荒，可总短不了我们这里，顿顿都有荤菜，时常都有新衣，大家只要齐心协力，日子不难熬。后来不知怎么了，说是外面不打仗了，但是这里的日子却越来越艰难，要不是靠像玉琉璃这样有本事的兄弟在外谋划，真不知道能挨到几时。所以最初，大当家说要做桩大生意时，我们还是很高兴的。”
沈玉琨问：“什么大生意？”
二当家吸了口旱烟，说：“估计要把前清皇帝的家当给搬走？”
张培基声音有些颤抖，道：“这话怎么说？”
二当家觉得他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北平会有一批货，古玩玉器珠宝首饰，听说有好几火车皮呢，简直和山西人运煤一样。据说都是国宝，皇帝宫里运出来的！”
沈玉琨忍不住道：“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白水晶撇了下嘴，道：“自古以来，赔本买卖没人做，杀头生意红火火。”
一直不开口的玉琉璃开口说：“白鹭山独自干不了这买卖，这么多东西，不好脱手，总不能都埋在深山老林里。”
二当家道：“对，当家的巴结上了外面的大人物，再多的货，对方也能出手。所以只要事成了，对方直接付大洋给咱们。”
张培基沉吟道：“这事儿没有故宫博物院的内鬼做不成。打我看到那副《醉归图》时，就觉得博物院有枉法之徒，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国宝南迁上去。”
玉琉璃皱眉道：“这事儿得拦下来，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二当家苦笑道：“这事儿不好拦，你没见大家伙擦拳磨掌的样子！都等着发财呢。咱们白鹭山不像土匪窝，土匪窝都是四面八方的人聚在一起，没亲没故，谁生谁死都不碍事。可咱们这里，洪老大的手下都是方圆百里内的子弟，但凡捡起一条藤，上面的枝枝叶叶，简直能把一个村的人给拎起来。你挡洪老大的财路，就是挡所有乡亲子弟们的财路。”
白水晶叹道：“说起来，倒是咱们姐弟才是外来户，虽然在这里呆了十来年，我又嫁了人，但根基毕竟不深。你也不能对外举报它，毕竟，它养大了我们姐弟。”
玉琉璃喃喃道：“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白鹭山的恩，更不会去背叛它。”
二当家把旱烟朝桌子上一砸，狠狠道：“它不需要你背叛，就会自己完蛋，彻底完蛋！”
沈玉琨见他们在这里剖析利害，忍不住插嘴道：“押运国宝的都是警察乃至军方精锐，就算洪老大有内应，凭白鹭山的散兵游勇，怎么能虎口夺食，抢夺那么数目那么惊人的国宝呢？这一路上的货物运输，藏匿，件件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然你们有枪。”
玉琉璃没有说话，二当家笑笑，只说：“你们并不了解这里。”
沈玉琨听罢，不由心事重重，原以为能够把张先生护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哪里又遇上白鹭山内讧。不要说电话，连电灯都不见一个，父母虽然知道她顽劣好动，可此番不辞而别，必然令他们担惊受怕。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愧疚，又是担心。
这天下午，有人从外面送来了几口长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尽是黑漆漆的□□，年轻的子弟们兴高采烈，跃跃欲试，拿着空枪不停比划。
路七里得意洋洋道：“这可是上好的德国货，很多人就算有钱，也搞不到这种货。”
玉琉璃冷冷道：“人家就是出钱，我们可是出命。”
子弟们听了，顿时黯然失色，也有几个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路七里仗着人多，立即道：“少说几句吧，都知道你见过世面，也用不到处处显摆。”
这件事后，当天晚上二当家就来了，他说：“玉兄弟再待下去，有点危险。”
白水晶说：“这是什么意思？”
二当家苦笑道：“还不清楚吗，他是大家发财的绊脚石。”
玉琉璃道：“我缺钱，我得先下趟墓，得手了再走，何况大当家已经点头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食言吧？”
白水晶不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下墓倒斗，这些年你在姐姐这里存的东西，虽说发不了财，在京城买房置业也绰绰有余。”
玉琉璃转过脸：“你别问，反正就是缺钱。”
白水晶知道兄弟脾气倔，便不再追问，只是道：“那你给我早点回来，天津的姚芹斋还等着挨你的枪子呢！我听说他家要办喜事了，你最好在这之前把事情给了了，结了咱们两家的仇怨。”
玉琉璃停了一下，迟疑道：“姚芹斋还托我给他买一套上好的首饰，说是给儿子娶亲时用。”
白水晶大喜：“不早说！臭小子，打小就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心里拿主意。”
这天晚上，趁着玉琉璃姐弟不在，张培基道：“我想赶紧回北平。”
沈玉琨说：“我明白您要阻止这桩买卖，可是您根本不知道谁是幕后主持。就算知道，谁又会相信您呢？”
张培基长叹一口：“终归要试试，不然我于心不忍，虽然是戴罪之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宝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
沈玉琨道：“我和您一道回去，好歹可以等一晚吧？等玉琉璃明天晚上倒好斗再说！”
张培基点点头，说：“其实我猜出来了，这白鹭山里应该是天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下属或者后人。玉琉璃不会客家话，可会唱客家人的歌，说是和乡亲们学的，我来后听这里人的口音，虽然有些接近本地官话，但广西口音很重，可见祖上是打那边来的。尤其是头一天教堂聚会时念的那首诗，乃是石达开为数不多的作品，另外还有镇子上的教堂，这些，都证实了我的猜测。”
沈玉琨听不懂客家话，却知道石达开是太平军里少有的英雄豪杰，善行军打仗，又能吟诗作画，可谓文才武略兼备，只是他轻信清军，被骗降后遭凌迟处死，从头至尾不作一丝一毫的摇尾乞怜语，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只有老夫子这样满腹学识的人，才能这么快就窥破白鹭山的隐秘身世。
这时，就听见门口脚步声响，玉琉璃推门而入，道：“老夫子，您说的八九不离十了。最早落户于此的，乃是翼王从太平天国带走的一脉人马，他们被官军四处追赶，临时潜藏在这里，可是大军溃败，主将已亡，这一脉军队，慢慢地就定居下来，枪火弹药慢慢用尽了，但行军打仗的法门，忠勇好斗的传统却是传了下来，他们不擅长种地种菜，小生意也仅能果腹，盗墓是后来才开始的营生。”
他又道：这地方风景好，官兵不容易攻入，确实是桃花源，但他们坐山吃空，时日必定一日比一日艰难，与世隔绝，还在当年太平军管理眷属的老法子当家作主，不知道时移世易，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何等模样。
张培基拈须笑道：“乱世啊，白鹭山能够维持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