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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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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好容易逮住机会,沈玉琨便道:“你和陆小姐都很能唱歌。”

    玉琉璃半晌才“哦”了一声。

    她只好又换了个话题道:“白鹭山的人,一般都靠什么营生呢?”

    本来都准备好碰钉子了,这次他却接话了,就听玉琉璃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鹭山是风水宝地,最多的就是坟墓。”

    沈玉琨脱口道:“你是盗墓贼!”

    她原以为他会反驳,哪知道他只是悻悻道:“唉,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把贼字拿掉?”

    他顿一顿,见张培基也看着自己,这才道:“我没读过几天书,但是知道,按照民国的现在的理论,老祖宗的金银珠宝,都是国民共同所有,就好比故宫里的宝贝,以前是皇帝老子独有的,现在收归国有,并不能被谁专享,那么白鹭山附近坟墓里的宝贝,也就是大家的,咱们既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取出来,让它重见天日,终归要攒点辛苦钱的吧?你说,对不对,张先生?”

    真是巧言令色,大言不惭!

    沈玉琨感慨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盗墓贼本事最强的,但你肯定是土夫子里口才最好的。”

    张培基做梦没想到,自己一个钻研了文物几十年的学者,先是被厚巫为国宝大盗,在江湖间颠沛流离,现在竟然又和一个靠盗墓为生的人同行,好在他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听了玉琉璃的话也只是哈哈大笑,说:“其实这些天赶路,我一路观察,猜度白鹭山的具体位置,已经心里大概有数,它应该以明陵、宋陵为主,当初孙殿英盗东陵,尚能把驱除鞑虏的话拿来扯大旗作虎皮,而宋陵、明陵埋得尽是汉人,军阀和土夫子们,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挖掘,但白鹭山四周毕竟资源有限,小心被你们挖光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玉琉璃毕恭毕敬道:“先生说的是,我们镇上有公推的当家人,每年只许挖掘固定数目,除非是遇上□□,大家实在活不下去了,也需经过共议,才能多挖。而且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特长,有人专捡金银,有人专捡瓷器,像我,拜师学了珠宝行当,就只取这一样。”

    张培基听罢愕然,他原以为这些人都是粗鄙贪婪之徒,没想到也井然有序,内部秩序俨然。

    玉琉璃看出来他们的惊讶,淡然道:“咱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流寇,平常也都是三三两两分散在镇子里,有当铁匠的,有卖杂货的,有贩骆驼的。”

    沈玉琨道:“你就没想过金盆洗手吗?”

    玉琉璃反驳道:“洗干净后呢,是天桥卖艺还是鬼街摆摊?或者和那群官老爷们尔虞我诈?”

    张培基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的叹口气,这才道:“小伙子,你这么年轻,还是该去读点书,像我这样的人,不懂周旋,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但我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读书人。读书始终是件体面的事,或许不会活成矜贵的官老爷模样,但至少能够知荣辱懂礼节,否则一辈子浑浑噩噩,终归不见天日。”

    一席话语重心长,玉琉璃沈玉琨两个听了都连连点头。

    到了第四天,沿途风景越来越上佳,这天他们早上吃过饭,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玉琉璃嘴角就露出笑意,指着远方道:“看到那个峡谷没,过去以后,就是白鹭镇。峡谷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是个很适于藏身的宝地。”

    他紧绷的神经明显放松,因为这是他的家。

    刚入峡口,他们的马便昂首长嘶,引得远处一匹马回应了好几声。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到处都是花朵怒放的梨树,远远看,像天空总是浮着洁白的云朵。饭院,药铺子,裁缝铺,应有尽有,主干道就两条路,一杯茶的功夫不到就能走个来回。

    令人好奇的是,如此不大的镇子,却矗立着一个教堂,只是这建筑有些过于粗鄙,若不是门口一个硕大的十字架,还真得令人难以判断出它的身份。

    有意思的是,除了这座简陋的教堂,这里其余的房子都千篇一律,人们的衣服也都差不多,大家好像都认得玉琉璃,一路上总有人和他招呼,有人笑容满面,也有人满脸狐疑,大概是看见他背后的两个陌生人。

    路过一个类似于饭店模样的铺子时,玉琉璃让他们稍等,进去片刻,就拎了个硕大的食盒出来,这时门帘掀开,一个中年男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今天只有汤饼和咸菜,想吃棒骨的话,只能晚上喽。”

    玉琉璃头也不回,笑道:“那就拜托!”

    沈玉琨好奇道:“你们这里吃饭都不用出钱的吗?”玉琉璃笑道:“不仅吃饭不出钱,穿衣、住房,都不要钱。”张培基疑道:“如果外人闯进来,会把白鹭山吃穷的啊。”

    玉琉璃转身道:“你们以为白鹭山是很容易来的吗,方圆百里以内,沿途都有探子,如果是误入的客商,或者图谋不轨的人,早就被打发了。”

    沈玉琨笑道:“咱们能轻易入山,只能说明你在这里面子大!”

    玉琉璃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理。”

    就见远处走来一个少妇,青色裤袄,盘着发髻,当她微眯着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时,沈玉琨觉得她的样子很像猫扑麻雀。一旦等她两只美目转到玉琉璃身上时,立刻变成两枚弯弯的月亮,盛满了笑意。

    玉琉璃喜不自禁:“大姐,这是我从北平带回来的朋友!”

    他随即才转身对易先生道:“我姐姐白水晶已经嫁人了,不过两家离得很近。”

    沈玉琨发现,这姐弟两个两个确实长得很像,白水晶看着更老练成熟。

    那白水晶连忙过来拉沈玉琨的手,眼神在来客身上转来转去,满是戒意,嘴上仍笑嘻嘻地说:“京城来的客人啊,可不能委屈了。”

    玉琉璃纠正她道:“大姐,北平早不是京城了!”

    “我不是叫惯了嘛!”白水晶笑道。

    玉琉璃这一路严肃稳重,颇为老成,遇见亲人立即变回了少年。

    白水晶端详弟弟说:“咦,你身上的琉璃葫芦坠子呢?”

    做弟弟的佯装没听到,白水晶紧走几步,嘟囔道:“难道给了相好的了?”

    沈玉琨忽然想起沈荻华身上的看到过一枚琉璃葫芦坠子,不由也起了疑心,等她去打量那对姐弟,白水晶正在瞧她呢,吓得她连忙低头佯装赶路。

    玉琉璃不耐烦道:“葫芦在褡裢里呢!”

    四人来到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面,原来他们姐弟之前共住在一个院子里,这里家具不多,窗明几净,收拾得倒也舒服。

    食盒打开,果然只是几分咸菜和大饼,张培基早饿了,说话间立即卷了张大饼按到嘴里,道:“味儿还不错。”

    老先生细嚼慢咽,走到院子里四处打量,回头见沈玉琨仍旧坐在桌子边慢条斯理的卷饼子,便冲她招下手,沈玉琨以为他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连忙跳着跑出来,只见这院子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简单到令陌生人不会产生一丝儿的好奇心。她想,整个镇子都比白纸还要索然无味。

    张培基这才低声道:“人家姐弟两个要说体己话呢,得有点眼色。”

    白水晶翻遍弟弟换下来的旧衣服和身上的褡裢,追问道:“你的琉璃葫芦呢?”

    玉琉璃一把抢过褡裢,笑嘻嘻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次出去不顺畅,几次三番遇上人找我麻烦,图得就是你弟弟的命,你还在哪里追着问那劳什子?”

    白水晶道:“我尽知道了,二当家已经和我说了,恐怕那要你命的,就是白鹭山的人。”

    玉琉璃本正在收拾褡裢里的东西,听了这话,立即抬起头,虽然有些吃惊,脸上并无惧意。

    白水晶扑哧笑了,说:“你回来反倒好了,他们不敢这里动手。”

    玉琉璃试探道:“难道是大当家?”

    白水晶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玉琉璃低首思忖片刻,才道:“咱们虽然是外姓人,可你已经嫁给二当家,我也并不威胁洪老大的地位,无非是外面讨口饭吃,他何苦逼人太甚!”

    白水晶恨恨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也就你,在白鹭山乐不思蜀,早就忘记了咱们家的深仇大恨。”

    她见弟弟并不接话,伸出纤手在脖子下面飞快的抹一下,不依不饶问:“你没杀姓姚的吧!接下来他就要娶儿媳开枝散叶了,难道你想等他抱了孙子再动手?”

    玉琉璃反诘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问个屁?”

    白水晶恨恨说:“以前你是小孩子,没机会接近他,现在你有爪有牙,厉害得很,还在等什么!”

    玉琉璃看看院子里的客人,不耐烦道:“非得这个时候说?”

    做姐姐的凶悍道:“好!那就换个时间说!”

    这时就听见街面上锣鼓齐响,随即院子前面就有不少人陆续走过,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样子像是要朝前街集中。玉琉璃姐弟说这是大当家的在喊人呢,即便是客人们也需得前去。

    一行四人便跟着大家汇集到前街的小教堂前面,那地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四五百。人群正前方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着不少瓶瓶罐罐,间或夹杂着一些玉器之类的东西。这玩意乍一看毫不起眼,张培基却大感兴趣,立即戴上了眼睛。

    沈玉琨知道,老先生的考古癖又犯了。

    就见一个黑矮粗胖的人,正抄着手站在人群最前面,应该就是洪大当家。还有个瘦子穿着黑袍,脖子里戴着十字架,乍一看像个神父或者牧师之类,可是衣服又有些不伦不类。

    那黑袍人见人已聚齐,才道:“前儿挖了个大墓,大当家的要给大家分分。”

    沈玉琨问白水晶道:“都有份吗?”

    白水晶说:“半年内分过一次,就不能再拿。”

    人群已经开始聒噪起来,黑袍人摆手让大家消停,说:“稍安勿躁,分东西放在最后,咱们先处决个人。”

    立刻就有几个小伙子提溜着一个垂头丧气的汉子,丢到人群前面。

    黑袍人冷笑道:“有人出去吸大烟赌博,把娘老子的家当都给卖了。”

    跪在地上的汉子不服道:“只是成宿打牌而已。”

    黑袍人道:“你在外面打牌,还出老千被庄家剁手指,剁完直接喂狗,你还和人家说,要回白鹭山搬救兵报仇,你吸大烟赌博已经是死罪,又这样连累乡亲,赏你个枪子,不亏吧?你的老娘,我们会给她养老。”

    话音刚落,黑袍人冲一个小伙子使个眼色,就听见一声枪响,枪口冒出了蓝烟,袅袅升上天空。

    众皆默然。

    哪知道跪在地上的人,一枪下去竟然没有栽倒,反而满场乱蹦!

    他身上原本还着脚镣,绑着绳子什么的,都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疯狂蹦跶,行刑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空地上蹦出好远了。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场面吓呆了,哪里有人敢冲上去。

    场面开始失控,夹杂着妇女和孩子的尖叫声。黑袍人和洪大当家也懵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让下属上前制止。

    两个手下只好硬着头皮冲上去按住那人,哪里知道这厮虽然中弹失去意识,但浑身力气竟然大如猛牛,两三个人根本按不住,其他人看到这才陆续过来一起按住,然后又补开一枪,可是那厮还是不停乱动,这一枪下去毫无效果!

    玉琉璃在边上一直冷眼观察,这才亲自上前,他先让诸人按住那厮的头,这才伸出食指从对方脑袋上的枪伤口子钻进去、又转了个圈——那人终于彻底安静了!

    玉琉璃这才长吁一口气,拔出沾着骨头渣子的手指,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

    现场所有的人都被惊得坐在地上好久,也没缓过劲。

    最后还是黑袍人强装镇定指着地上的犯人道:“他,是怎么了?”

    玉琉璃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多说。

    沈玉琨起初也被吓得满场乱跑,现在冷静下来,这才能够以她对人体不多的了解开始推测:估计是行刑的人经验不够,子弹根本没把犯人后脑炸开,仅仅是穿过大脑而已,而小脑受了刺激,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

    只是这个推理,对于没有任何现代医学常识的人很难解释,何况是住在深山里的白鹭山子民。

    玉琉璃不肯多说,也是能够理解的。

    场地很快被打扫干净,聚会继续进行,只是大伙对玉琉璃的胆识都很敬佩,不少人还朝他伸大拇指以示佩服。

    洪大当家把一切尽收眼底,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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