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遇劫匪
姚先生的寿宴如期举办,夫妇两个看上去镇静之极,想来毕竟一幅画,再价值连城也无非是九牛一毛。
姚少商在父亲的寿宴上露过一次面,很快就不见了。姚太太听下人说,儿子整夜都在沈床前守候,俨然难舍难分,她虽然有些温怒,却又不好立即发作,只是对丈夫道:等办完了寿宴,接下来估计就是喜宴了。
姚先生听闻是陆家的女儿,皱了下眉头。
宴席间,大家不由都说故宫国宝南迁,既然谈起这个话题,难免有人说起张先生,也有人含沙射影议论陆副院长。沈玉琨想,幸好陆荻华不在,她心气那么高,听到人指责父亲,肯定难以忍受。
饭后,又有一批客人要去藏宝楼参观,夹杂着几个洋人,全部由青凤陪同。
其中一位美国老太太,很喜欢青凤,不住地夸青凤英文好,又懂行。姚太太对沈玉琨感慨道:“这丫头是我们的左膀右臂。府里府外的人都喜欢她,可惜呦。”
可惜姚少商不喜欢她,否则两好合一好。
陆荻华午后就要辞别回京,青风因为有要客要陪,人并没有来,却派人送了两匹上好的缎子,倒是很令沈玉琨觉得很意外。
趁着等徐淑来的时候,陆荻华对沈玉琨道:“姚少商朝我求婚了。”
饶是知道他们进展神速,沈玉琨还是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吓了一跳,她见对方默默盯着自己,忙道:“恭喜陆小姐,天大的喜事。”
陆荻华的脸升起薄薄的红晕,轻声道:“不是揶揄我吗?”
沈玉琨认真道:“我是真心替你高兴,姚公子不是纨绔子弟,姚家不是刻薄人家。”
陆荻华“嗯”了一声,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沈玉琨又道:“腿脚还行吗,我看姚家还是想挽留你多修养几天的。
陆荻华正色道:“越是这样,越不能久呆,不然会叫人看不起。”
短暂的几天相处,虽然说不上交情深厚,两个女孩子倒也有些依依不舍,很快徐淑来就来了,青凤还叫人送来了餐篮,说是给她们两个路上垫饥。这种做派与之前的青凤既然不同,沈玉琨深以为稀罕。
哪知道下午她正在独自整理行李,就有个仆妇急匆匆跑过来说:“青凤请您过去到客厅,老爷太太还有少爷都在那里!”
沈玉琨有种不好的预感,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仆妇“哎”了一声,跺脚道:“陆小姐和徐女士出事了,她们的车子遇上匪徒了!”
沈玉琨陪着姚家人在客厅里等了好久,才见管家气喘吁吁的从外面回来,大概跑得急,大冷天额头上也尽是汗珠,姚太太还想让他歇口气、喝口水再开口,姚少商早就等得不耐烦,管家望着少东家的脸,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抚着胸口,喘着气道:“两位女士都不见了踪迹,司机中枪死了。警察知道我是姚家的,说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早有准备,伺机伏击。”
姚芹斋还算沉稳,说:“她们两个人的行李还在吗?”
管家略沉吟下就道:“陆小姐的行李找到了,衣服和书本都在,徐淑来的箱子却没见,我和警察说她是个做珠宝生意的掮客,箱子里肯定不少值钱东西。”
“那就是劫财了!”姚芹斋笃定的说。
“最好是劫财。”姚太太补充道。
有一个词儿在大家的嘴里滚来滚去,却谁都没有出口。
姚少商在边上一直没开口,脸色却是煞白。这时才对父亲说:“这事儿必须先联系报社,让他们不要铺天盖地的报道。”沈玉琨立即领悟,他是不想让未婚妻的清誉受到影响,否则各路大小报纸铺天盖地报道“陆副院长的漂亮千金被匪徒劫持”,对陆家名望来说是雪上加霜。
姚太太则决定亲自去北平见陆副院长。用她的原话来说:“人家的千金小姐在咱们这里做客出事儿,我们家无论如何难辞其咎。”
姚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便继续留宿,沈玉琨当天就返京回家,第二天她留心到了几个颇有影响力的报纸,才发现姚家果然神通广大,一桩出了人命的案子,北平的报纸果真只字未提。
她又想几日前自己和陆荻华、徐淑来两个还在火车上悠哉乐哉,哪知道突然间另外两个就遭遇了这等祸端、生死不明,命运翻起脸来真是毫不留情!
煎熬中又过了两天,全靠青凤和她电话说案情的进展,警局只说说案发当地道路崎岖,两边多有山谷,这几日警局正派人四下里搜寻,看是不是有些蛛丝马迹。
好消息很快就传来了!三天以后,陆荻华在事发附近的山谷被一个放羊的孩子发现,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子,估计就是涉案的歹人,只是那厮腿上受了重伤、动弹不得,便和陆荻华被一起送进了医院。
哪知那歹人被送到医院没多久,估计被同伙搭救,竟然溜掉了。想必警局也是疏忽大意了。据青凤转述,那陆荻华只说司机中枪后,就有歹徒和徐淑来打到一起,她原想逃的,结果三个人不知道怎么扭到一起,齐齐从路边的坡路上摔了下来。等她醒来,徐淑来早不见了,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两个人在山谷下对峙两天半,全靠一点山间的野果果腹。
姚、沈两家对此结局固然甚为满意,沈玉琨想起的却是徐淑来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媚态,心里不由颇为难过。
电话里,她问清风道:“陆小姐精神还好吗?”
青凤道:“她呀,镇定的好像就去爬了躺香山,看不出哪里不好,何况那歹徒身上有伤,根本奈何不了她,姨夫姨母都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婚事,我有的忙了!”
青凤对沈姚两家联姻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就算是看在姚少商的份上,这个转变也太快了。
沈玉琨决定去探望下陆荻华。
故宫博物院的陆副院长住在一个外表不起眼的四合院子里,里面收拾的倒是很整齐,尤其是会客的地方,有好大的一整面书架和一个博古架,仿佛主人唯恐别人不知道他通古博今,上面塞满了东西,颇有些驳杂混乱。
陆太太虽然与沈玉琨头回见面,倒好像已经是老熟人了,她拉着沈玉琨的手絮叨说:“生女儿真没意思,小时候怕她长太丑嫁不出去,长大出落成花朵一样,更要担惊受怕,我们家又是讲体面的人,在官场上也有几分薄面,要是荻华真出了什么事儿,你说陆家还怎么抬得起头做人?这次幸亏姚少商跑前跑后,否则我们真是愁也要给愁死了。”
陆太太只说自己如何苦,对女儿的现状只字不提。提到未来的女婿,更是洋洋自得。沈玉琨不由替陆荻华感到了些微的难过。好在陆家二小姐看上去状态还不错,她对沈玉琨的来访既意外,又有些难为情,低声道:“怎么好意思请你来拜访这里。”
沈玉琨道:“早就该来了,怕影响你恢复。”
陆荻华笑道:“什么恢复不恢复的,我没那么娇气,顶多是受了点惊吓而已。”
她既这么说,沈玉琨便不由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美人:陆荻华和她前阵看到的有点不一样,尤其是她的眼睛,那么的流光溢彩!那是一双被人爱着,同时也爱着人的眼睛。美到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甚至不敢直视的双眼。
可见姚公子进展神速啊,这段姻缘还是有爱情成份存在的!
虽然沈玉琨知道青凤对姚少商有意,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姚公子和沈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真是一桩郎才女貌的佳缘!
总之,陆荻华比她意料中的要健康很多,甚至比之前更为健谈,令沈玉琨注意的是她胸前挂着的吊坠,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葫芦,非常罕见。她和沈玉琨说话时,不时用手去摩挲着它,好像在轻抚着心口,那里驻扎着她爱人。
这东西她之前没见过,可能是姚少商送的。
很快就到了三月,这天沈玉琨想帮父亲买一只上好的鼻烟壶,便一个人去逛潘家园,虽然是阳春三月,北平漫天的风沙直朝人眼睛和鼻子里灌,她只好带着帽子和围巾,把口鼻包裹得严严实实。
闲逛中,就见一个古玩铺门口摆了个摊位,上面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其中一个鼻烟壶小巧润泽,很有些意思。沈玉琨趋近一看,心中大惊,愣了片刻,便指着它低声问道:“这个鼻烟壶,哪里来的!”
兴许是她的口吻有点焦虑,那摆摊的伙计有点意外的盯着她,半响没有答话。这人个子不算高,生得瘦削精悍,黑硬的头发有点长,身上松松垮垮套件褂子,面目倒是俊美,只是双目乍一看非常散漫,可偶尔又闪过种兽类般的机警。
他与沈玉琨对峙片刻,眼中突然露出凶光,立即道:“不卖了!”
沈玉琨不依不饶道:“不卖可以,告诉我,这东西哪里来的?”
那少年不理会,想把鼻烟壶捡走,沈玉琨欲拉住他手腕,他冷笑一声,迅速摆脱她,撒丫子就朝后街跑去。
沈玉琨今天也是和他较上劲,立即紧追不舍。那人却滑得如同泥鳅般,她几乎要触到衣袖了,又都被他躲开。
终于,她追到了一个死胡同,尽头看样子有个破庙,因为通过半掩的木门可以看见,里面有个硕大的石佛。那少年推开木门,左顾右盼,并无路可走,转身就见沈玉琨叉腰站在门前,气喘如牛。
于是他轻轻一跃,半躺在石佛怀里,狡黠的笑了起来。
沈玉琨没声好气道:“你是谁?”
他道:“江湖闲汉一个。”
她问:“鼻烟壶哪里来的?”
他“哼”了一声,说:“要不是我腿上有伤,今天你根本追不上。”
她也“哼”了一声,道:“要不是这鼻烟壶,我也懒得追你。”
那少年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苹果,咯吱咯吱的啃了起来。
沈玉琨发现他眼角眉梢的弧度,唇峰唇谷的转折,分明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他有点好奇,又问:“你认识鼻烟壶的主人?”
沈玉琨不耐烦道:“带我去见这鼻烟壶的主人。”
他摊手说:“这玩意是鬼市上收的,哪里找原主?”
忽然,他又道:“你再看看,就是这个鼻烟壶吗?言罢就做势把东西丢给她。沈玉琨赶紧去接,却是个苹果核。”
她被耍了,正有些懊恼,那少年已从石佛上跳下来,径直扑向她,口中笑道:“我很好看对吧?你看的这么过瘾,让我瞧瞧你也很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