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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降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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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姚府的路上,天色已黑,客人们进门后目瞪口呆,只见院子里张灯结彩,挂满了形态各异的彩灯,没想到只是短短半天功夫,就已经张罗出来这么一个璀璨的灯会。

    姚太太知道青凤他们回来,特地出来拉着她的手指着满园彩灯,对儿子笑道:“你瞒的铁筒一样,连我都不知道。你姐姐为了这个家忙活一年了,也该享受下。”

    青凤有些难为情,拉着姨母的手只是微笑。

    陆荻华和沈玉琨都朝青凤恭贺生辰,徐淑来望着满园灯火,拈着她的翡翠烟嘴,吟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沈玉琨笑道:“徐女士,这么好的兴致。”

    徐淑来长长吐出一个烟圈,慵懒道:“是呀,很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灯会了。”

    青凤的寿宴上,请来的都是城中阔少千金,一位上过《北洋画报》四次的名媛黄小姐特别引人瞩目,青凤也对她额外热情,据说黄小姐的父亲也是个生意人,她本人在上海读大学,此番回津,还带着一个白俄的女教师和两个中国女仆。

    令沈玉琨纳闷的是,陆荻华说有些不舒服,不能来参加晚宴。

    她再三朝青凤致歉后,这才独自离去。青凤对沈玉琨笑道:“或许是没有合适的行头,露怯了。”

    对于今天的年轻人而言,晚饭后的舞会才是正菜,各位千金名媛莫不用足了力气,或是华服珠宝,或是妆容别致,务必不能落后于人。

    饭罢,正当客厅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待舞会开场时,一位服饰简洁,素面朝天的人物登场了,没有闪亮的首饰,没有名贵的服装,甚至连口红都没有涂,她的简单愈发映衬了其他人的浓墨重彩,她的朴素越发彰显出其他人的矫饰繁复,饶是如此,也并不显得她的失礼,因为她美丽的容颜,就是这里最璀璨的珠宝!

    女宾们默不作声,男宾们或是假装没注意到她,或是呆望着她,而她根本不介意任何人的目光。

    沈玉琨望着这位从天而降的仙女,这才对她们昨晚的谈话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美丽的女子难免都相信自己有本事逆天改命,在某个男人身上!

    唯有祝愿她好运。

    青凤看着陆荻华用美貌睥睨众生,对身边的姚少商道:“当陆小姐走进社交场时,每个女人都该为自己的达令拴上狗绳。”

    姚少商淡淡道:“幸好我还没有绳子。”

    恰好这时有仆从找青凤,寿星佬只好暂时走开,示意舞会可以开始。灯光骤变,乐声响起,陆荻华受人邀请,很快就在舞池中翩然旋转,姚少商则请沈玉琨跳舞。他怅然道:“我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的产业,我就像一只急于显摆自己的孔雀,临到了却发现屁股上光光如也,根本没有可以展示的羽毛。”

    按说他这句感慨应该就是源自于追求陆荻华,但沈玉琨却又觉得不尽如此,因为打今天早晨起,这位姚公子就明显对陆冷落许多,虽然彬彬有礼,可有点心不在焉,一幅神游天外的神情。

    舞会进行了约莫七八支曲子,姚少商仍没有邀请陆荻华跳舞。

    这时有人撺掇黄小姐展露才艺,黄小姐娇笑说最近有些不舒服,不如请自己的家庭女教师给大家弹钢琴。众人热情鼓掌,女教师便坐到钢琴前,谈了一曲《莫扎特d大调》。

    事毕,就见一位太太,大概是认得陆荻华,就极力撺掇她高歌一曲。

    那妇人脸上交织着狡猾和愚蠢的神情,一看就不怀好意。

    陆荻华应该并不介意当众表演,但鉴于黄小姐只派了她的白俄教师,现在如果她亲自上阵,岂不是自降身份?她的脸几乎红到肩膀,女宾客莫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一些男宾客看上去也强忍嘲讽。

    姚少商没有说话,不,应该说他根本没有留意到眼前的一切,此时的他正仰望着屋顶上的横梁,好像很担心它们会塌下来。

    沈玉琨有心帮一把,立即起身笑道:“陆小姐,我来为你伴奏,只是我会的曲目不多,希望不至于拖累你!”陆荻华松口气,但她也真是镇定,饶是被阵阵戏谑的声浪紧密包围,却一直保持着沉静自若,即使有点窘迫,外人也不大看不出来。

    她很懂得如何在充满敌意的世界里生存。

    徐淑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两个登台,不等两人开场,立即为她们大声喝彩,见青凤狠狠地瞪了自己,徐淑来嘻嘻一笑,并不在意。

    陆荻华唱的是歌剧片段,她一开口,整屋的宾客立即安静了,宛如夏天的聒噪蝉声刹那间终止。谁也想不到她娇小的身躯里包含着这么大的能量,简直整个人都在发光。连客厅外伺候的仆从都悄悄过来朝里面张望。

    徐淑来听不懂歌词,却也被陆荻华所吸引:她唱的是西洋歌曲,然而她的神情,眉梢眼角自带一种哀艳神情,宛如京戏舞台上的青衣花旦,自有一种茕茕孑立的凄婉姿态,令人心生怜惜。

    等到陆荻华一曲高歌落幕,白俄女教师非常激动,头一个鼓掌喝彩,诸人纷纷起身鼓掌。陆荻华像女王一样朝大家稍微鞠个躬,便又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沈玉琨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姚少商,青凤来到她身边,抚发浅笑道:“少商出去打电话了,白唱了。”

    沈玉琨心里感慨:爱情,很容易让人变得刻薄。

    这时就见窗外突然一道闪电,几乎照亮了整个姚宅,露出远处黑漆漆的树影,大家都说今年初春的天气实在怪,闪电过后,估计没多久暴风雨就要来了,不如早点回家。

    果然,不一会就下起了雨,那雨最初还有点胆怯,这一点,那一点,没多久就如同瓢泼,整个天空好像着了火,雷声如万炮齐鸣,震耳欲聋,不管是没走的,还是已经上路的,都吓得惊慌失措。

    幸好青凤早有准备,说已经备好了客房,谁想留下尽可以在此休息一晚再说。她还想再安排细节,早有管家过来说,姚太太讲了,今儿是大小姐生辰,不能让寿星佬这样忙,安排客人的事情,还是由仆从们来吧。

    大雨哗哗哗个不停,沈玉琨回房间洗好热水澡换上睡袍,长发纠结在一起解不开,她想去隔壁房间借陆荻华的猪鬃梳子用一下,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此刻已经接近午夜,沈玉琨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不由有些紧张,好在她很快就清楚了,那是雨水噼里啪啦从窗沿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松口气,刚想回屋,就见有个仆从气喘吁吁从电梯里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哆哆嗦嗦开了陆荻华的房门,这才注意到沈玉琨,忙道:“哎呀,陆小姐落水了!”

    沈玉琨惊道:“荷花池不是都冻上了吗?”

    仆从道:“所以只是崴伤脚踝,是徐女士救了她。”沈玉琨松了口气,那仆从这时已经打开大门,把屋里的暖气打开,床铺铺好,道:“陆小姐就是有点轻伤,现在大夫正在给上药,待会就把人送来。”

    沈玉琨叹口气,回屋还没落座,就接到了青凤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很疲惫,就听她说,是花园里灯会的器材没有及时清理,路灯又坏了,陆荻华晚上路过荷花池时被绊倒。幸好池子里都是冰,冰面也不深,估计人受了点惊,倒是没什么大碍。

    沈玉琨心想:从舞厅到她们住的地方,并不需要经过荷花池。

    青凤最后才道:“少商说是要陪夜,你劝劝他,我和姨母的话他都不听。”

    不一会,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沈玉琨连忙出来,就见陆荻华脸色苍白,显然被吓坏了,看到沈玉琨也一言不发。姚少商正坐在她床前的瓷墩上,满脸紧张。沈玉琨道:“姚公子,要不您先回?这里有我照顾着,明天姚先生大寿,家里好多事儿呢。”

    等他走远了,陆荻华突然拉住沈玉琨的手道:“明天我一定要回北平。”

    沈玉琨想问她究竟是遇到了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但对方看上去特别疲惫。

    她刚转身,陆荻华的嘴角就忽然浮上来一个微笑,沈玉琨借着玻璃窗,恰好尽收眼底!

    这是凄凉的笑意,自怨自艾?还是得意的欢容,沾沾自喜?

    沈玉琨来不及揣测这笑容的含义,满腹疑虑的回到了房间。

    雨下了一夜,她在睡梦中不时听到外面走廊里的脚步声,房间开门的声音。好像一晚上都没消停过。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焦灼不安的青凤脸色铁青,对沈玉琨小声道:“那幅画不见了!”

    沈玉琨脱口道:“是《溪山行旅途》吗?报警没有?”

    青凤懊恼道:“不能报!报警后买主知情,生意就黄了,恐怕所有买家都会怀疑姚府的安保。”

    说罢,青凤望着窗外,苦恼不已。

    沈玉琨回想昨天晚上一来下雨,二来人多,三来又出了陆受伤的事儿,人慌马乱的节骨眼儿,确实很容易被人捡漏钻空。

    但夜间的姚府,虽然比不上王府公候,前后门都有守卫,又是墙高院深的,想在大雨之夜夹带着一张古画出逃,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青凤见她不说话,沮丧道:“如果是在平时,只要管住前后门来往的人就行,就算有内鬼,我也保准这画他带不出来,但今天姨夫寿宴,人来人往,就算现在画还在姚府,也没法子阻止有人把它带出来。”

    看来盗画的人,是早就算好了时辰的。

    不知为什么,沈玉琨脑海中浮现的,是昨夜陆荻华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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