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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探浮虚将军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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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初,那细碎的搬运声渐渐消失。

    司鸿看她睡得香甜,睫毛在烛光中打下浓密的扇影,不禁在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叶声笙的脸软不软他不关心,但这个嫌弃他脸不软的小姑娘,脸挺软的。

    好在他君子慎独,没再像季宸一般捏第二把,第三把。

    小懒虫终于恹恹睁开了眼,一副被狐狸精吸干精/气的书生模样。

    带着奶音问道:“走了?”

    司鸿替她绾了发,“嗯嗯。”

    一下床季宸便精神了。

    白日里人声鼎沸,乐声喧天的别有洞天,此时空寂无声,唯有白烛仍灼灼燃烧,让季宸回忆起鲛人油的故事。

    海有鲛人,其肉鲜美,骨密可作笛,其尾鳞片可化油而燃,遇光则燃,熄之不灭。

    浮虚阁门前落锁,三把青铜饕餮锁相互交缠。

    司鸿无刀剑傍身,已欲徒手试探青铜锁的韧度。

    季宸在他手背上轻弹一下。只见她取下发钗,自前端抽出一根曲折盘旋的的银丝,捋直后对折两头,拧在一起。将银丝捅进锁芯中,三五下开了一把锁。

    身旁的司鸿不禁用惊诧的眼神望过去,好像在说“郡主还会这手艺?”

    季宸抿嘴眨眼而笑,悄声道:“李逸教我的。”

    话入耳,司鸿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

    李逸,是他曾见过的王爷…李逸?

    季宸的表情也更复杂了——是吧,没想到吧?!我那便宜师傅正经功夫没教多少,旁门左道传授了一堆。

    石门依旧在司鸿的掌控下,悄无声息打开。

    二人进了“浮虚阁”,扑面而来一股香火味。

    而后是柴火味,以及属于金属的刻薄味道。

    季宸手持白烛,在微光中摸索看清了这里。

    一处不大的屋室,和唐玉汝那间差不多,没有窗户,俨然密不透风。

    而那些味道的来源,分别是供奉三清的香火、火炉旁的柴火、和一袋朱红色的石砾。

    季宸对石料并无研究,但联系其中氛围,还有那火炉,

    “这难道是朱砂?”

    司鸿暂且搁置此问,蹙眉轻声反问:“阿宸,蜡烛在爆灯花吗?”

    季宸看看白烛,“?没有啊。”

    这白烛平稳的很,自从她拿在手里,连烛火都未曾跳动一下。

    季宸:“……”

    其实我不想相信这是鲛人油。

    墙角还有几堆石头,季宸认出其中两种,是石钟乳和石英。

    “五石散和丹药。”司鸿道。

    白玉桌上,果然有散落的白色粉末。

    季宸气得深吸一口气,灰随风动,呛了一鼻子灰。

    司鸿:“?”

    季宸:“我不是故意吸毒的,你信吗?”

    ……

    为了挽尊,季宸忙正色道:“太荒唐了。这些京中子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桌上还有一份折子册,青绿书衣。上书“刑部侍郎嫡子邢芸岚履历”——

    “长安人士邢芸岚,年二十二。曾祖,原任太傅执宰相邢步杏,太尉致仕;祖,侍御史知杂事邢遮玛,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尝受高祖赞誉刚正不阿;父,二品刑部尚书邢格察。”

    好家伙,愣是没本人。

    司鸿静了片刻,握住了季宸的手腕:“阿宸,这里有别的味道。”

    季宸一怔:“什么味道?”

    那味道微弱细腻,在浓重杂乱的香火味,金石味道掩饰下藏匿踪迹。

    但对司鸿来说,对那气味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细若游丝,也能嗅出来。

    “血腥。”

    他朝前走了一步,抬手贴在一面屏风之上,瞬间,屏风中断裂痕蔓延,季宸一戳,琉璃碎瓦悉数凋零,屏风上的蔷薇落满一地残花。

    转而看那屏风两边,初看无恙,俯身仰观,接着烛光,竟有无数网丝反光,丝丝陷入石壁,不知通向何处。

    季宸深吸一口气,抱紧满级大佬的胳膊,揽在怀中。

    大佬:这样不好。

    埋进山谷中,这样不好。

    二人从空洞的屏风中跨过,血腥气徒增,以至于季宸不自觉捂住口鼻。

    恶心,想吐。

    司鸿撕下一片衣襟,让季宸包住口鼻,“会好些。”

    漆黑的洞穴中,衣摆摩擦之声不时细细碎碎响起。

    过不久,血腥气弥散得愈发浓重,似乎周围俱是爆裂的人体炸弹。季宸忽而踢到了一个罐子,在凄冷寒静的夜中如银瓶炸迸。

    自打她抱紧了大佬的胳膊,大佬面子上不说,但她能感到他偷偷抽手的小动作,便很有礼貌地改为拽着衣袖。

    她拉拉衣袖,蹲下来。

    那衣袖也蹲下来。

    季宸:大佬好配合哦。

    季宸吞咽一口唾沫,这青铜的罐子是在诡异,主要在于其散发的……疑似腐肉味。

    “司鸿,这、这是嘛味啊,你造吗?”

    “…说话,司鸿!我有点,怕黑……”

    “大佬你别不理我……”

    季宸委屈又害怕地扭头,差点没一口气撅过去。

    眼前人,不对,不能称之为人,眼前的尸骨高度腐烂,面颊上的肉一片片脱落,这“人”伸出手来从脸上剥离一块苹果肌,送到季宸唇边。

    季宸:“……”

    这是能吃的吗?

    这吃了不会中毒吗?

    这是什么鬼。

    司鸿正奇异地看着季宸缓缓张嘴,空口嚼几下,“咽”下去,厌恶地吐吐舌头:“这不好吃。把舌头给我吃。”

    ……?

    “阿宸?”

    季宸脑壳一吃痛,眼前七彩绚烂,而后一片漆黑。

    一豆烛火弥散暖黄光晕。

    季宸盯着眼前人看了一会:“我方才没说什么吧?”

    司鸿:“绝对没有。”

    季宸:“……”

    哥,你回答太脱口而出斩钉截铁了。

    社死现场。

    季宸淡定道:“哦。我刚才幻觉了。纯生理需求上的吃,没有其他意思。”

    司鸿不动声色“嗯”了一声,“绝对没有。”

    季宸:“。”

    司鸿眼神恍惚了下,道:“尽快离开,这里有异。”

    他五指分开,交错握紧了她的五指,在黑色中的温暖很容易感知,季宸也回应了他,紧紧抓住。

    她看向这有些年代的青铜罐子,罐口绣着霉绿,罐子上的纹饰是洪荒上古的饕餮纹。

    不,与其说是饕餮纹,不如说是不知是何种怪兽,血盆大口,圆目怒瞪,栩栩如生。

    季宸道:“饕餮纹用以震慑奴隶,防止奴隶起义,有饕餮纹的铜鼎会用于祭天。不知这是不是什么…仪式?”

    行至此处,已然又窄又矮,二人猫着腰向前挪动几步,脚下一道黑红赫然入目。拖动的血渍向前蔓延,又与前方的几条血迹交叉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司鸿朝季宸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沿着主血迹走,一路又有数个飘散恶臭的青铜罐子。行至约莫第七八个时,两边石壁陡然变窄。季宸回望,那一排渐隐没于黑暗中的罐子像一条路,指引来人。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司鸿问道:“那些罐子呢?”

    季宸惊诧:“正前方啊。”说这指一指前方,这里虽然黑暗,却不至于连一丝模糊的痕迹都看不出。

    司鸿重重闭下眼,睁开后神色清明几许。

    季宸眼看大佬陷入不测,想快速结束这场行动。

    几步后峰回路转,那转角处隐约透着苍白的微光,季宸激动,拉着司鸿向前跑去。

    却反被身后人拉了一把。

    “不要…去。”

    “你怎么了?”季宸距离他不过鼻息相触的距离,他的呼吸紊乱,用力摁摁眉心。“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季宸想起方才清醒前,恍然大悟。

    在司鸿头上抡了一拳。

    司鸿:“我没——”

    鸡蛋碰石头的碎裂声。

    季宸眉眼弯弯,笑得特开心:“你看清楚我了吗?!”

    司鸿揉揉后脑,缓缓道:“阿宸,我没中幻象,但我体内之气有些许乱了。外边有人的喘息呜咽,撞击声……先等一会。”

    他便靠着墙缓了一会儿,眼看过个弯就是室外,连空气都清白了不少,司鸿缓了一会儿便能搭着季宸的肩起来。

    在确定只有一人呼救声后,季宸先从拐弯处探出头去寻那声音来源——

    回头后眼泪汪汪对司鸿讲:“我又中幻术了。”

    司鸿揉揉她软顺的发,和蔼笑道:“这不是幻术,这是真干尸。”

    季宸:“。”

    满目所见,狭窄的石壁两侧都是一具具干瘦枯黄的尸体,被山风吹得起舞,有规律地拍打着石壁。形状各异,有横平竖直地挂着的,有两手做抓握状,也有头不正常的歪斜着的……而在干尸石墙之后,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大平台,其上有巨大的法坛,法坛中央供着三只犄角,怒目圆瞪的一尊颅骨。

    季宸喃喃:“是那青铜器上的兽纹……”

    “啊啊…嗷嗷唔…”

    那呜咽声回光返照似的猛然提了一声,惊得季宸向后退一步,贴上了温暖坚实的胸膛。

    “无妨,我在。”

    司鸿掩住了季宸的眼,另一手护住她的身子,从干尸壁中穿行过,到了那一大祭祀平台上。

    季宸睁眼时,月色如练,对面是凌渡山顶,一株古松勾住了月亮,从银勾上泻出了一道银白的瀑布,远远看过去,真真儿疑是银河落九天。

    让季宸想起在姑苏初见司鸿的那一晚,他就像月亮一样,挂在梨园戏台的一角。

    但与良辰美景相对,是这半山腰开凿出的一个大平台。法坛居中,另有一小笼子焊在了悬崖边,其中正是一个人!除此之外,别无外物。

    而那虚弱的呜咽者显然已经半条命见了阎王,像一条虫疲软躺在一方小木笼子里,一只手臂伸出来,另一只手臂揽着笼栏。

    和壁上干尸的奇异动态颇像。

    季宸和司鸿走至那人跟前,那人方才清醒了些许,刚要开口,便被司鸿眼疾手快撕下布条塞了一嘴。

    他浑身的衣物是一种怪诞肮脏的灰色,在衣角出透出绿色,身下的岩石也染成暗红,滴滴答答析出血,流下山崖去,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这绿衣服……是邢芸岚?”

    那人塞了满嘴布条,口不能言,只能咿咿呀呀着点头。

    季宸狐假虎威:“想活命小声点!”

    邢芸岚虚弱地点点头。

    季宸道:“我把你口中物取出,你若敢大声叫喊,立刻便会死在这里,明白吗?”

    那人匆忙点脑袋。

    司鸿摇头:“没用的,他被拔舌,不能再言了。”

    季宸朝他下巴看,满是黑红的污血。

    按民间传说,被拔舌之人到了阎王殿,有冤不能诉,有怨不能发,报仇无门,死又不得其所,只得生生世世于轮回中痛苦。

    那人听了,戳中痛处,摇摇晃晃竟头撞起铁栏杆来,有股不撞破誓不罢休的气势。

    季宸朝他脖颈间来一记手刀,手劲不算重,但他至少安静下来了。

    司鸿道:“我问你答,对就点头,错就摇头。”

    邢芸岚虚弱点点头,经过季宸那一手刀,再不敢造次了。

    司鸿与季宸对视一眼,将主导权交给了季宸。

    季宸问:“你确是邢芸岚?”

    点头。

    “家中从二品侍郎,有一个姐姐。”

    摇头。

    那人在空中艰难划出两杠,又指指自己,嘴里口齿不清呜咽:“喂喂…”

    季宸朝司鸿道:“是他了。父亲尚书正二品,而非从二品,家中一个妹妹。”

    “你前日和一个女仙交谈后,被带到了这里。后来,还有没有再被洗脑?”

    司鸿问道:“洗脑是……”

    “哦哦,嗯……就是她们还有没有告诉你——关于飞升、修仙、或者祭祀这类?”

    邢芸岚猛地点头。

    “所以,你是自愿来这里了咯?你不会是……后悔献祭,被他们绑在这放血?做成墙上的干尸??”

    季宸的语气谈不上好,她实在不太能共情这类作死。

    邢芸岚也挤着眼点点头,蠕动着,痛苦地翻个身,露出染成暗灰紫的衣衫,一掌见方的米字刀裂口横在下腹部。

    “……”季宸不能共情,但季宸心软,用眼神问了司鸿:“这…还能救吗?……”

    因缺血而惨白的脸期待地盯着二人,司鸿用眼神回复了季宸:

    “别说救了,一剑抹脖子解除痛苦……”

    季宸:“你先趴好吧,疼得轻一些。”

    邢芸岚以为能得救,乖乖趴下去不再说话。

    司鸿望着邢芸岚,对季宸道:“北夏人崇魔尚武,以人肉自愿做引,设法坛请魔降世附身。据说程序繁琐,只有北夏历代相传的国师才会这种巫术。以往在军中,常把这种事当作闲谈杂闻,没想到竟是真的。”

    季宸创造大衍世界观时,并未对人间世有过多笔墨。

    但衍夏之战,作为转折点,被赋予重要地位。

    与之密切相关的,是大衍“四大将军”——

    “塞北燕,东南司,禁中赤乌,江湖风岚。”

    统统男三十八。

    “塞北燕”——燕洲涯将军,镇守北夏。但奇就奇在,近几年衍夏边境无战事,燕洲涯没有如司家一样回京,反而销声匿迹,北夏亦不敢轻举妄动。

    竟是安插细作到长安内部了。

    季宸抽动下嘴角:“等等,你刚才说人肉作引…那,那些青铜罐子里…是……”

    “是剁碎的衍人的肉块。”

    一苍健却阴邪的老者声音,自身后飞来。

    季宸回头,已有一支羽箭破空逼近。

    那箭霎时停在季宸眼前一拳之处,被一把骨扇展开的扇骨扭转挡下。虽说季宸也侧首避过了那轨迹,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是那“引路仙”。

    季宸看向手中白烛,想起在浮虚阁中,司鸿问她可有爆灯花。

    原来如此。

    那密室中恐怕有看不见的暗道,内灌注薄薄一层鲛人油,一遇光即燃,油尽灯枯,时间极短。燃烧之初难免有噼啪声,随被司鸿听到。

    季宸一手掷出鲛人泪制成的白烛,往“引路仙”衣上烧去。

    “引路仙”须白面黄肌瘦,身子骨却矫健,翻个跟头一下避过。哼笑道:

    “你们一密室,暗道中的鲛人油就燃烧起来,直到我们的地方。我们早知有人潜入密室,不过等你们走投无路。”说完,那引路仙提刀,嗖的一声从前向这边冲来,想将二人冲出悬崖。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纷纷左右退了出去。

    司鸿随手从祭坛抽出一把黑剑,与那引路仙对峙起来。引路仙自然不敌,节节败退,不过三五招便推到崖边。

    季宸摸住后腰,飞手甩出一把凤翎镖,直直朝引路仙胸口掷出去,直至心脏。

    而这把镖后,还有一道银丝勾连,一头悬系凤尾,一头绕在季宸两指。季宸一收手,引路仙顿时胸口生花,血溅祭坛。

    但不比姑苏,没了紫晶月相镯,季宸的手劲万不够致人于死地。这镖狠辣,奈何它的主人,此刻还是小绵羊。

    “引路仙”跌跌撞撞,胸口剧痛难忍,这便是凤翎镖的全部能量了。意料之外的是,他跌撞两步,自己直直栽倒在祭坛上,无数把黑剑穿胸而过,剑身的凹槽中留下红河。

    临死前幽幽吐气,狰狞笑诘:“死祭成,金河断,衍军亡,祭我北夏亡魂,指日可待!”引路仙的脸色愈发惨白,没了气息。

    季宸回到司鸿身边,“他大概是那国师了。我们瞒不下去了,从这里逃……”

    话未说完,身边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银衣上沾了斑斑血迹,在皎皎孤月下破碎。

    “司鸿!”

    司鸿抹去唇边鲜血,“你先走。”

    而那洞口中,响起悠哉的拍掌声。

    “虽未曾与司将军交战,但听闻司将军是大衍四名将之一,果然身手不凡。只是司将军不知,这密室的‘第一香’不仅致幻,还可以封人真气,一旦动武,中毒之人距离死就不远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低沉、微哑、像沼泽中泛起气泡,随时可能引炸一片雨林。

    唐玉汝从洞口悠哉带笑而来,一身红衣,穿戴北夏服饰,发辫束起。

    果然是那北夏疯批。

    季宸气急,倏地站起骂人。

    唐玉汝好整以暇,抱怀倚尸,勾唇听完,笑了几声,认真道:

    “阿宸,这里被盯上,也呆不下去了。你来我身边,我带你回北夏。北夏王妃,不考虑一下吗?”

    又笑眯眯道:“我不介意你与司将军——一个死人——的过往。”

    季宸扶着司鸿:“我呸!你正大光明打一场都不敢,找了个替死鬼,就是为了阴司鸿,你要点脸吧,谁做你的王妃谁倒八辈子血霉!洞房花烛夜被你捅死!”

    唐玉汝脸色变了变,戏谑道:“捅死?我会对阿宸温柔些。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让你爱我。现在,就先让中毒的司将军从别有洞天,横着出去。”

    他慢悠悠抽了一把黑金刀,眼神自刀身转至气喘不宁的司鸿,在身前比了个姿势。

    季宸眼看不妙,司鸿这样子哪里还能打架?李逸和赤乌寮却不知何时能来,能拖一会是一会吧。

    便横身在司鸿身前,气极反笑:“无耻下贱王八蛋!!有没有点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啊??你怎么不和燕洲涯打去?是在你们北夏的地盘上也打不过燕将军吗?连用死人铺路请魔尊降世都打不过的那种吗??”

    唐玉汝挑眉,越发邪气:“是啊,燕洲涯不是人。我们北夏人祭魔无用,打不过他。不过,来你们大衍的土地上,让大衍的官员子弟,好好自愿祭拜我们的魔,在长安布下大阵,直捣黄龙。我看京城失守,燕洲涯还怎么守着我北夏边境。”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挤出话来。

    季宸此刻特别想讲讲唯物主义,翻了个白眼,又问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插在剑堆里的傻子,是你们的国师吧?你们国师都死翘翘了,还怎么摆阵直捣黄龙?”

    “这阵,要自愿的牺牲者铺路。只是最后,要一个心怀不甘,流连人世,还要手上沾满鲜血的孤魂野鬼做引子,阿宸觉得,”唐玉汝阴笑两声,“有谁比你眼前的司将军更适合?”

    言罢提刀冲了过来。

    司鸿看着身前的女子,不觉动容。这几年来,从军打仗,根据司家家训,将军永远在士卒之前,要冲锋陷阵,要一往无前。

    自打开始打仗,他就是领兵的那个,连司岩都未曾在阵前护过他半分。

    司鸿吐出一口黑血,虚弱道:“阿宸,我来,你快——”

    “你休息!相信赤乌寮,相信我。”

    季宸自祭坛抽一把黑剑。

    那剑到手中就有几分沉,况且她日常射箭飞镖,根本不提重器,与唐玉汝对峙了几招,便有往后退却的势头,一把剑被唐玉汝的黑金刀生生压弯了。

    唐玉汝满意地观赏被逼到墙角的季宸:“我用五分力,不伤你。王妃,你再这样夫君可不喜欢了。”

    季宸正欲口吐芬芳骂人,剑上重量陡然加重,一时不支腿软下来。

    正当飞速思考该如何接招时,身后一只手自腰间穿过,将她拦腰抱起,几声金石铿锵,几个旋后稳稳落地,距离唐玉汝已有十步之遥。

    “呵,司将军还能打——”

    一语未了,唐玉汝自己闭了嘴。

    季宸回头,几十公斤重的黑金刀砸在岩地,而唐玉汝则死死盯着右手手腕。

    顷刻间,手腕上一线血红初现,随后越来越大,成一条裂缝,血液汩汩流出,左手腕同样有一道。

    几道蜿蜒的红溪,不断从突兀的指节旁流淌下,渗进为祭坛开凿的地缝中。

    扑通一声,唐玉汝跪伏于地。手却支撑不住,只能撑着手臂。

    司鸿还未开口,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开口后呛了满口血。

    “他废了……你快离开。”

    季宸顾不上什么,揽住将要倒地的司鸿,用衣袖擦了他嘴角的鲜血,“我们一起走,回皇宫,去太医院。”

    身后凌空响起一声鹰哨,季宸失笑抬头仰望,十几黑衣人身披鹰翼从断崖上飞跃而出,劈开万顷墨云。几十只羽箭以迅雷之速落在匍匐于地的唐玉汝身上,那人似是痴傻了,一动也不动,仍死死盯着原本握刀的右手。

    一声猛禽长鸣,季宸抬眼,只见黑云之下,一只雄健的金雕盘旋上空。

    十几黑衣人后,是什么也没有穿戴,腾空而上的赤乌寮首领——李逸。

    而后是奔腾的马蹄声,踏着黄土和冰雪从远方而至。

    怀中人终于把头偎在季宸肩上,气虚得厉害:“我们…杀出来了……”

    李逸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碧玉葫芦瓶,“续命的龟鹤延年万全大补丸,给他喂两颗。哎、哎哎!两颗够了!喂多了也不怕撑死!”

    又搭了司鸿的脉,不觉皱了眉。

    季宸急问:“他怎么样?”

    李逸不答,反问道:“那细作真是这小子划拉的?”

    却更像自言自语。

    季宸:“……是。”

    你觉得你徒弟有这本事吗?师傅?

    李逸悻悻然起身,忽而笑了:“幸好,幸好,我早生个八年。”

    季宸见他笑了,便知命先保住了。便顺着他问:“什么意思?”

    李逸也不避讳,踢了踢护卫抬来的唐玉汝,踩住手腕看了一眼:“他中毒这么深,体内之气炸成了滴水的油。方才一点余力都用来抱你了,生生凭着手上功夫,挑断了手筋。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季宸听明白了:“哦,所以你怕自己被拍死在沙滩上。四大将军之三?”

    李逸“啧”一声道:“季宸,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并且纠正一下,我是第二。”

    季宸也没想和他继续纠缠,捋去司鸿额前湿透的碎发,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不说是天下第一呢。”

    没成想被李逸捕捉到了这声呢喃,想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司鸿也一样。

    只见李逸一手肘搭在另一手上,轻抚下颌,认真道: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如今无影无踪;燕洲涯也不敢和我轻易动手——我俩打顶多两败俱伤,渔翁得利。那我难道不是第一?这么说,我就是天下第一啊!徒弟,你还有些慧识!”

    说到“渔翁”时,他特意看向昏迷不醒,完全和“天下第几”这种名讳沾不上边的司小将军。

    季宸:“……”

    终于理解“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天下第一……你赶紧走!”

    忽而,季宸倒吸一口凉气:“等等,‘方才一点余力,都用来抱我了…’李逸!你有空看热闹,没空来救你徒弟!!你算什么师父!!今天司鸿有个三长两短——”

    李逸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指甲剪,正怡然自得地修指甲:“有了良人忘了师父呦。”

    季宸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什么时候到的?”这句话问的强硬,又瞬间软了,“有没有随行的医师……命保住了,总要再治治吧?他是第四,碍不到你的事。”

    李逸眼神示意她向后看。崖下不远处健马翻起的尘土中,叶声笙带着一个身背药篓的清瘦太医,也正策马奔驰朝这边赶来。显然那太医不习惯骑马,颠得七荤八素,面色如土。

    人群中还有景夫子的身影。

    “嘶——刚才谁骂我嘲讽我来着?哦,是我唯一的徒弟。她要是自己多长点本领,不至于别人稍微使点劲儿就打趴下了,某小将军也不至于到现在昏睡不醒啊…啧啧啧……”

    季宸干笑两声。

    他说的是事实。

    “对了季宸,”李逸见她不应答,继续恬不知耻问:“你可知你家小将军师从哪位大家?”

    季宸一下子没理解:“不是司岩将军?”

    李逸嗬嗤一声笑出来:“司岩带兵打仗还行,但你指望他爹那个水平,教出这样的孩子??你白日做梦也该有个限度??!”

    季宸假笑:“……武学上,还是师父有造诣。…那是谁?”

    李逸吹了吹刚修理好的指甲,讶然道:“我知道会问你?”

    本想解释司鸿“天纵奇才,天赋异禀,天生我材”的季宸,现在只想说:“……你赶紧走!”

    李逸继续作死:“小丫头,我现在就走。可惜,啧啧啧,你要是会翻墙,也不至于在这等着挨打啊?”说完从悬崖上衣袂飘飘落了下去,如仙人下凡。

    其实“七年见了师父六次”这种事,也不单方面怪季宸。她这师父,说话方式太欠揍了。

    经此一役,季宸发现,还是要多拜访这位住在尖塔上,牙尖嘴利,吃人不吐骨头的耗子精。

    毕竟相比之下,她的自保能力实在差,而耗子精实在强。

    ====

    迷阁和赤乌寮收拾了这“仙家福地”。那传说中的北夏招魔阵自然也没弄出动静,邢芸岚因为失血过多,自然也牺牲在了祭坛上。进过别有洞天的人,都被送进了教化司。无甚特别。

    倒是回到迷阁后,季宸听说李瑛是景夫子抱回来的,叶声笙讲述时一脸艳羡,反复询问为什么被打晕的不是她。

    原来那日,他二人刚出别有洞天,便路遇伏杀。李瑛开局被撒了一脸蚀眼睛的粉,后来就晕了。而“景夫子单手抱女学生回迷阁”,则一改景夫子柔软易碎的往日形象,迷妹越发多了。

    甚至涌现了一堆迷弟。

    女侠李瑛怅然道:“我真觉得那是石灰!当时我以为我眼睛要瞎,但……不知怎么就好了?”

    只是司鸿仍旧睡于床榻,季宸虽闻得阁外之事,亦无暇顾及。细作一事如何断后,大娘娘如何封赏,如何慰问司家夫妇,叶声笙端来什么吃食,后院的新枝如何抽芽,下了几场贵如油的春雨,皆视有如无。

    过了几日,仍不见床榻上昏迷之人醒来。

    这日仍在厨房躬自煎药,韦昉提着衣角跑来报信:“醒了!司大哥睁眼了!”

    季宸听了,摇扇的手怔了几秒,方才丢了蒲扇往宿舍跑去。

    他面色仍然苍白,却故作轻松地笑笑,轻轻唤了句“阿宸”。

    季宸一下没忍住,滚烫的泪砸在了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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