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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入仙府夜以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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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下仙给二位介绍一下此处。这里名唤‘别有洞天’,地上见不着的,咱们这里能见到;地上玩不到的,咱们这儿也能玩到。二位上仙可在这尽兴游玩。若暂时银钱短缺,咱们这也提供银两让您玩儿的舒服。总之,客人到这儿就是来找乐子,咱们就提供一切能让您高兴的。”

    “就是有一条——来到这都是客,咱们都以仙名相称,有些仙子不希望别人知道在凡间的身份,所以咱们统一都戴面具,也玩的尽兴。”

    季宸放眼望去,此刻站到了一个大平台上。眼前是石砌的白栏杆,无甚雕刻装饰,与大衍流行的繁复纹饰恰好相反。平台两侧是两列木质阶梯,通向下方的大厅。

    “欢迎二位进入‘别有洞天’。”这人一下子更加谄媚,面朝二人,作了一个长长的揖,“小仙是仙府外的引路仙。”

    “引路仙”一身素白长袍,类似道衣,在衣襟和下摆处又不太相像,似骡子非马,有些四不像。

    “您瞧!这大厅长三十丈,宽十六丈,也是‘别有洞天’中仙家主要交流之处。”

    季宸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此处是一间极大的石窟,顶层高高向上隆起,更使得空间显得高大宽裕。远处的石壁向下流线型延伸,在最远处竟开出一道狭长的口子,泻下一丝幽暗的天光。而大厅中央是五张圆形桌,其中,居于中心的圆桌最大,位于其旁的人数也最多。

    整个石窟人声鼎沸,厅中众人更如群魔乱舞,有人振臂高呼,有人捶胸顿足,涌来一阵阵“鸡!羊!”“大!小!”的声浪。

    “……”这哪是交流之处,这是聚众赌博之处吧???

    司鸿已微微蹙起眉头,季宸见状,在他手心轻轻捏了一把。

    大衍律明令禁止赌博。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季宸平日素有耳闻,京城内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小赌坊,不过是在屋宅内搭个桌。但今日所见,此地如此规模,开山凿穴,不由得心头一震。

    “引路仙”陆陆续续介绍了与大厅相通的几个房间。各个名字起得好听,但与这里的实际用途联系起来,却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至于那边的房间…”“引路仙”浮夸地笑道,脸上挤出两道深褶皱,显得更上了年纪,“是专为仙府贵宾所准备,二位可先在大厅游玩…”

    “仙府贵宾?”司鸿展开折扇,发丝随着阵阵凉风在衣前飘扬,反唇相讥,“敢问什么人算得上贵宾?”

    扇子的风飞到季宸面颊旁,顺着脖颈溜进衣衫内。这才意识到,此处阴深寒凉,人气也掩不住。

    “引路仙”立即报备,“上仙有所不知,仙家福地也是要讲品阶的。”

    “哦?”司鸿轻睨一眼。

    “引路仙”弓腰指向正前方,“那间屋室名唤‘浮虚阁’,要足够品阶的仙人才可进入其中,与众仙玄虚清谈。仙子您看这大堂中,一局一分,十分一阶,再二十分两阶,再三十分三阶,如此,到十阶时,二位上仙便可飞升入浮虚阁了。”

    “引路仙”的脸在烛火映照中忽暗忽明,嘴角的笑也像凿出的雕像,僵在那里。

    季宸心道,这算盘打得响,十阶便是五百五十局,要送给你们多少真金白银?

    “二位器宇不凡,若诚心入阁,不足月余,便可飞升了。”

    “引路仙”作揖,向后退去。

    季宸回首,身后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两名一身白衣的侍者,恍然间吓了一跳。二人面上带着纯白面具,仅在两只眼睛处留出两条细细的缝,带出一点瞳孔的幽光。

    季宸身后右侧为一男子,司鸿身后左侧则是一女子。二人均身形消瘦,女子更似弱柳扶风,白裙下方露出一大截消瘦饥黄的小腿。

    季宸:“???”

    什么辣鸡仙府??明明是地下赌场!

    黄赌毒滋生重地!!

    两个随行小仙给二人拿了同样的面具,不过眼睛处留白多些,方便看清周遭。

    下木梯,至厅堂。

    司鸿清清嗓子:“阿宸想玩点什么?”

    季宸听他声音已泛哑,想起刚才他差点失控。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在沙场拼命保家卫国,身边弟兄马革裹尸,而自己拼了命换来的太平盛世,却藏污纳垢,季宸大概气得吐血了。

    不过以季宸的性格,血也得吐到这些人身上,并在临死前捅他们几刀陪葬。

    可司鸿似乎隐忍惯了,以至于他只是紧紧攥着季宸的手,把她的手攥出一道青白的痕也无知无觉。

    季宸吃痛,也不抽手离去,只觉得自己在京城安逸的七年,是亏欠了眼前人。

    环顾四周,只闻声浪漫漫如江河滚来,为展现纨绔子弟专属“美好品德”——财大气粗,季宸径直走向厅堂中央最大的圆盘。

    “二位上仙,这是押大小。”一旁的男仙子在面具后发出幽幽的声音,不免听起来阴柔,“开盅后,骰子的点数总和大于规定点数,便是大方赢;若小于规定点数,便是小方赢。上仙您押大还是押小?”

    赌桌上的人对初来乍到的二人并无关注,没有排斥,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怕分走了本该浇筑在骰盅上的好运气。

    季宸:这有什么好玩…?就赌一个未知的点数吗?这些玩家怎么想的???

    从前参加饭局,年轻人喝酒总要玩骰子,她在太热闹的场面会露怯,可烈酒上头又按不住输赢之心。但起码那些正常的游戏有规律可循,可这一桌,围满单纯的投机者。

    一时不知该称他们单纯,还是头脑简单。

    季宸还是应了男仙的话——

    “我要大。”

    开盅,小。

    “还是大。”

    开盅,小。

    ……

    “……小!!”

    开盅,大。

    ……

    玩的很好,下次别玩了。

    季宸无语片刻,在面具后翻个白眼,把剩下的银子交给了司鸿。

    季宸堪称一大模范。

    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本就是悖论。就像这赌桌上一些周身朴素的纨绔子弟,急红了眼,什么都能当掉。

    “也好。阿宸四处转转,莫使在家的小姐脾气。”司鸿的声音沉静温柔,浅浅眼眸泛起涟漪。季宸知道他的意思是,莫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鸿哥哥。你也是。”

    季宸这才握住了司鸿的手腕,以至于司鸿下意识手松开,松开后看见一条青白,不免红了眼,又红了脸。

    想说什么又被吞没在喧嚣的声浪中,他的喃喃如水中蜉蝣,须臾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散着甜腻的混合果香的味道,像勾栏瓦子里燃的那种。

    季宸走至那泻下的一丝天光前,从那里或许可以一窥地处何处。

    而那形销骨立的男仙寸步不离。

    走至跟前,那狭长的缝隙也不过一人宽,像山体裂开的伤疤。而这厅堂,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来的一只青瓷瓶。石隙外的小平台上,稀稀疏疏地种了几根枯黄的竹子,映着一株正在凋零的红梅,是血凝结的黑红色,花瓣边皱起黑边。整个画面像文人的墨竹图旁挂了幅艳俗大彩绘。更完整的色块,在于对面山坡上摧枯拉朽的枫藤枯黄的尸体,一路蔓延着,浇到视线尽头去。

    季宸想到一些事,心情不觉好了些——京中流行插花,若是真的懂插花之人——比如瑛姐姐——看到如此景象,怕不是一口老血都吐出来,然后谆谆教导他们,插花的颜色品种该如何搭配。

    但不协调的地方却并不止这一出。

    厅堂中打磨光滑的石墙上,挂着《西王母登舆图》,旁边的石碑刻着庄子的《逍遥游》,好似满墙都写着“天道自然”,“无为”。却在石窟右侧的悬壁下豢养了虎豹,上方金丝笼中圈养着孔雀和白鹤。

    若天道自然,何必强留这些生灵在此豢养,供人赏玩?

    季宸寻思在此处游历的时间也不短了,便回到了司鸿身边。

    夜幕降临,那一线缝隙中露出深沉的黑色,在室内的灯火葳蕤中,看不到外面的星光。

    一些人陆续离去,还有少许人留在了这里,继续赌,继续歇斯底里。

    季宸偷看了司鸿一眼,他的脸被纯白面具遮挡,眼中流露出疲倦的神态。他银衣上的水纹在烛光中波光粼粼,刹那间,季宸冷得扶了双臂。她突然很想去找司鸿,他像一团雪立在那里。但他是一团温热的雪,耀眼却不灼伤人。

    晶莹的,纯洁的,一尘不染的雪。

    前世,在寂静黑夜里滑落的雪,落在梅花的火红骨朵上。

    今生,转生为冷若冰霜,内心滚烫的将军。

    又一桌散了,鱼贯而出,钻进黑漆漆的楼梯口。

    季宸应了“是否留宿”的请求。毕竟不留宿可能活不出去。

    楼梯是下行楼梯,转了几个弯,出现了几条窄窄的分岔,每一条上数道石门,空间逼仄,像八人间的宿舍。

    “仙居数目有限,二位既是兄妹,小仙为二位准备了大的居室。只是空间有限,还望二位上仙海涵。”那女仙边说,边把钥匙递给司鸿。

    司鸿:……接还是不接?…一间居室,这是可以接的吗?

    季宸:……

    季宸轻咳一声:“我哥哥在家衣来伸手惯了,是个小糊涂。这钥匙我拿着就好。”

    小糊涂:。

    石门洞开,季宸终于明白“空间有限”是什么意思了——

    这间“大居室”,横竖不过三丈宽,一床一桌二椅。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

    季宸打量一番,索性开摆。

    “我睡地下,你睡床上。”

    司鸿微怔一瞬,语气微扬“怎么,在外还和哥哥客气?”

    季宸:“???”这是那个怕被我看,看了还要我负责的纯情小将军的台词吗?

    看看,都被我带坏了……

    季宸正欲开口,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男女同床而眠,只是他矜持惯了,所以……

    还未开口,就被司鸿堵住了嘴。

    司鸿一手轻覆在她的唇,手掌传来温热的柔软。另一手食指竖在唇中间,示意噤声。

    见季宸眨眨眼,他便立即撤回了手。

    季宸见他这模样,却无声地笑的可爱。

    司鸿倒了杯水,沾水在桌面上写下——

    “石门外,人未走。”

    季宸不自觉朝那石门看了一眼,不知那二人要待到何时?难不成守他们一晚上?

    先爽朗地开口答了一句:“那就不和哥哥客气啦,好久没和哥哥一起睡了。”

    又在桌上写:“你要求的。”

    可不是我占你便宜。

    不要妄图我对你负责。

    司鸿未答,在桌上写:“可知何地?”

    季宸点头,一本正经写下:“你猜。”

    司鸿略埋怨地正视她,眼底却含了些温暖的春光。

    季宸又写到:“这里都是细作吗?武功高怎么办?打不过。”对着“打不过”三个字指指自己。

    冷水湿凉桌,他指下缓缓划出几个字:“带你杀出去。”也指指自己。

    季宸嘴角笑意明显,幸好,上次在姑苏没动手。不然她现在可能是个二级残废。

    “伤疼吗?”指指胸口。

    他默然,摇摇头。

    虽是家徒四壁,却保持了大衍文雅之风,木窗上笼了一层龟裂纹纸帐,白花花的,像开了一冬的雪花。

    桌上摆了一块茶饼。季宸出声道:“这是什么茶?鸿哥哥你见过吗?”

    那茶饼压了精致的凤纹,正是龙凤团饼中的小凤饼,齐齐整整的一块,显然是刚换的。司鸿哑然失笑,听不出什么滋味:“我刚来京城,并不知。想必是好茶。”

    季宸心酸地笑一下,本想安慰他,笑到脸上却结了冰。钦安军中饮粗茶要加石蜜强身健体,在这地下巢穴却有龙凤团饼可吃,

    出去后也要好好查查倒卖贡茶的灰色产业链!!!

    恰好还有一方小火炉,供客人取暖。“我给你煎茶吧。”

    虽不如点茶,但二人还是喝上了一口热茶,身子暖了许多。季宸怕冷,喝了许多。或者说,司鸿让了许多给她喝。

    热汤入腹,隐隐约约困意浮现。季宸把小火炉摆到床边,自己睡到外边,又捏捏被角,腿一蹬把被子压在腿下,裹得严实的像只蚕宝宝,望向司鸿的挺拔的背影。

    一会儿,只听见季宸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真的像只蚕宝宝。司鸿转过身来,轻声道:“他们走了。”

    季宸“哦”一声,没接话。

    她如何睡都不舒服——穿了一天,在人潮拥挤中沾染汗味的衣服裹在被中,颇有在浓香间,腻在一堆男人中的感觉。

    她又是个大洁癖。

    季宸下床拿了烛台,面不改色在司鸿掌心写下:

    介意我解衣而眠吗?

    并一脸信誓旦旦:我不会对你怎样,我是正人淑女!

    那几个字似乎十分难认,他停滞了几秒,而后转风车似的摇摇头,背过身去,意思是可以解衣了。

    季宸莞尔一笑,为她好说话的小奶狗同伴高兴。

    把烛台摆在石床内侧,而后去解腰间的带子。

    床帐是温厚的梅花纸帐,上面映着女子曼妙且逐渐单薄的身姿。

    司鸿面壁,正对着模糊虚影中十分深陡的一段。因为烛光映射的缘故,他只能看见一段风景。眼睛往上移避开陡崖,又正对山峰突兀。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他又移回视线。

    一层一层滑落,恍惚间,他在拆封一件包裹极其严密的珍宝。

    他不禁想,那里的深陡,可容下掌心紧贴着她的肌肤,托着她。

    他的影子被她的暗影包裹,似乎真身也被裹于温热之处。

    意识到某些微妙的变化后,他紧紧闭眼,薄唇翕动,吐出的燥热气息在寒冷中凝成霜白佛经。

    这七年——他想,就这么过来了,决不可一时犯昏。

    伸手去摸腰间的骨扇。

    季宸没那么多心思,脑子跟老了的丝瓜一样,只剩下“脱离苦海”的瓤。

    在梅花纸帐中,外界一概不知,只听得微弱诵经。

    她两根手指拈起方才钻的被子,立马放下,还在被罩上蹭了蹭。

    一脸嫌弃!

    伸出头来,两手抓着纸帐,掩于茱萸点红的身前,被烛火映在石壁上的大头吓了一跳。

    “司鸿同学!”

    司鸿刚触到骨扇的手顿了顿,微哑道:“何事?”

    像山间的柔风夹杂了琐碎土石。

    季宸笑答:“我能盖你的被子吗?我的刚才……”

    太脏了。

    季宸换了种委婉说法:“被玷——”

    未及说完,司鸿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与子同泽,万万不可!我与阿宸已昼同行,万不可再夜同寝!阿宸就把我的被子拿去盖,我盖你的被子就好。如此甚好。”

    口不择言,连“昼同行,夜同寝,恰似鸾凤和鸣”这种引摘,都说出口了。

    季宸:……

    噗嗤笑了一声,笑他心猿意马还假正经。

    不然呢?想什么呢!

    “你想多了哦~”

    “我没有!”

    季宸:“……”

    不过,她发现了,这小将军,是真纯良害羞。

    她又重复了方才的动作——钻被子,抬腿,压被尾,把被子边边塞到身下。整个人只露出小头。

    舒——服——!

    季宸从被窝里伸出食指勾一勾,示意司鸿过来。

    “晚上外面多冷。你明天感冒了,怎么带我杀出去?”

    “非礼勿……”

    “我都看过你了,别‘非礼’了,快过来。”许久,没有动静。季宸无奈放低了声音,柔声细语:“鸿哥哥过来吧,出去后我对你负责。”

    说到最后声如蚊蚋,却还是被听见了。

    他一步一步移到床边,分明是窄窄的空房,分明是健步如飞的少年,却像个蹒跚老头好几步才踱过来。然后按着季宸的指示,僵直躺在床内侧。两床被子隔了两个世界,他的心跳如擂鼓,幸好她困极了才没发现。

    过一会尔,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若是能让这里的人,意识到这太平盛世是如何来的,就好了。”

    与其说是对枕边人的喃喃,不如说是向虚空讲的一句空话。

    没有妄图谁回答。

    “是啊。”

    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司鸿偏了头,本想问“还没睡吗”,话出口成了“你不觉得我幼稚?”

    那背对他的人浅浅笑,答道:“不幼稚呀。为众人抱薪者,不可独死于风雪。”

    “而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抱薪者。我们,不能让抱薪者失望啊……”

    司鸿的睫毛倏忽闪了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了嘴角。

    “对了,”季宸睡眼朦胧,侧过身来,“我和你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了?”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好不容易平坦下去,自打上床,又、有点支棱。

    “没,没有。”司鸿眼神飘到别处去,清清嗓子,“我大概猜到这是什么地方,只是不知道对不对。离京多年了。”

    “是吗?”季宸睡眼眯成弯弯一道,平时柔美娇俏的桃花眼此刻像弯弯的月,月上映着一人。

    那一人意识到这一点时,更僵硬了。

    偏偏又清清嗓子,装作无事。

    “你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嗯,有些。出了东城门,一路向东北而行。马车走的速度不快,按时间应该到了东北郊的山脉。”

    季宸看着他一点一点红透的耳垂,莫名心痒,有些坏心思地又靠近了一些,耳语道:“是东北郊外。这有两座山,一叫伏波山,一叫凌渡山。几年前这一带出现了闹鬼的传闻,若有人进山,几天后就会意外死在家中。后来再没人敢来。伏波山三山聚一山,正南方是南北纵横的横渡山。你再猜,是哪座山体内部?”

    他身上有种经年不散,风吹不走的檀香味,闻了一天的果香,这点檀香让她安神,甚至贪恋。季宸蓦地回忆起,在姑苏初见时,从他身边飘来的风也带着檀香。他身上还有一串佛珠。

    好像还有一串女子戴的璎珞……?

    司鸿未动,只答道:“应是伏波山。来时楼梯有滴水,应是雪水所化,但长安一周晴日,唯一的可能性是,石梯开凿在背阴的山北面。既然凌渡山在伏波山南面,不可能有雪。”

    季宸大大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今夜的困意来得极快。

    “鸿哥哥,真聪明。来时向下走,我原本以为是在地下,但看见洞中天光,想到是从一座山的山脚进到了另一座地势较低的山的地表山体内。只有三座山合到一起的伏波山才行……”

    “司鸿,你的璎珞呢?那串在姑苏…珞…我好困……哥哥,我睡…晚安……”

    季宸没清醒着等到他的回答。

    司鸿等到床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才舒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佛经。

    夜半,墙外细细碎碎搬运声透过石墙。司鸿本没有睡得太深,一有动静立马睁眼。

    一根手指戳了戳身旁人,又替她掖好背后的被角,睡前的躁动已消弭在温热的被褥中,这才弯了下嘴角。

    她还是平静地睡着,看来真的累坏了。

    于是,他握住胳膊撑起的一段被子,轻轻摇晃着个小瞌睡虫。好几下,却仍然无动于衷,甚至一点下意识阻挡的反应也没有,完全是一具任人摆布的躯体。

    司鸿心中一紧,又被凤翎镖扎了一下,去探她的鼻息。

    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晕过去。

    凄白烛泪流了一夜,有人不眠了一夜。

    直到辰时的鸟鸣带走了最后一滴泪,有人缓缓睁眼,不眠人阖目。

    季宸睁眼后,一片大红随风消逝。

    她蝶翼般的浓卷翘睫毛眨动几下,细长小山眉微微蹙起,眼角渗出一行惊泪。

    又是噩梦。

    只是她听清了那新郎的声音,带着邪性的低沉,一声一声的“阿宸”中,低的能听见小气泡。他梳着发辫,几股发辫向上拢成一束。

    不似司鸿。甚至不是中原人。

    一旁的小将军还在黑甜乡。

    季宸心安了许多,冷汗暂退,戳戳他的脸,很有骨感。“果然都没叶声笙的脸好掐。”自言自语完又轻捏一把,从被窝中钻出来。

    “嘶——好冷。小懒虫,还不醒吗?”又是一捏。

    “小懒虫”很配合地应声睁眼。

    季宸:“……”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总是略显暧昧的,比如他帮她在背后束发时,手指不小心擦到了她的脖颈,一缩手却又贴在她的耳垂,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说“对不起”,她转过来发现,他果不其然红的像个烧开的茶壶。

    季宸总有一种调戏良家妇男的错觉。

    恍然想起一句话: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她觉得司鸿打猎应该很厉害。

    昨日的两个随从小仙送来了早饭,有虾蕈羹,三脆羹,煎鹌鹑和清炒蟹。

    季宸小声道:“我们的樊楼之约还没实现,出去后要去。”

    司鸿微微点头,又听季宸兴致勃勃讲长安有哪些美食。除了他知道的,樊楼和东市那家阿宸喜欢的徐家炒货,还有朱雀门附近的鮓脯,旋煎羊,冻鱼头,辣脚子——听起来他不怎么能接受的样子,不过可以和阿宸一起去尝个鲜。还有南市用青花手巾包装的刘记甜香果脯,有杏干,胶枣,鹅梨条儿;还有晚上夜市的炒蟹,醉蟹,蟹酿橙,季宸说大概没有东南那边儿做的正宗。

    司鸿只想有个小本子能记下来最好,可惜他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

    待数着指头说了一大堆后,季宸察觉司鸿一言不发,眉目弯弯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倒显得自己是头猪。

    看她兴致尽了,司鸿在桌上沾水写下:“别喝茶。有蒙汗药。”

    季宸:“???”季宸看了一眼那龙凤团饼,方才两个小仙来送饭时,已换来一块新茶饼,茶壶中的茶叶也倒掉。

    只见他继续写:“你昨晚睡得很沉。”

    季宸尴尬笑了一声,果然像头猪。

    司鸿又写:“很可爱。”

    干燥的空气中,水分很快在木桌上洇成淡淡一团,也洇了在她笑时的小酒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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