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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郡主怒惩尴尬人公主路与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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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季宸口述,让韦昉写了封信,邀那董家官人出来一见。

    董弛厦彼时正在季府门前撒泼,嘴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念不停,人都道之为情疯魔。收到自家小厮送来的帖子后,一个激灵跳起来,茶不思饭不想,先回家拾捯一番,把家里最值钱的玉环、金冠齐齐戴上。

    而后叫来一市集卖字的回了一信。信中把“娘子”占便宜似的叫了好几遍,又邀季宸未时前往一上好茶馆,二人单独喝茶,细细叙情,万不可带第三人来,有碍风雅。

    叶声笙看了,忙皱眉道:“贱不贱啊?我得和你一起去,现在的药可厉害了,无色无味一口下去人就晕了。你可不能一个人去。”

    李瑛这个暴脾气看了,拍剑而起,“要我看,打一顿,鼻青脸肿断几根骨头,扔回家里。”

    韦昉道:“阿瑛,你又以羌柳郡主的思维办事了。季宸信中请他去樊楼,解释清楚,他还蹬鼻子上脸。我都没脸邀请别的娘子’单独喝茶‘,’细细叙情‘。他还约你未时见面?败类!人渣!我再给你写封信,明日一早去。”

    季宸叹口气道:“再好不过。跟他在楼下见一面,让他滚就是了。叶子和我一起去。”

    季宸二人特意拖延了时间,辰时末方出发,一路走马观花,说说闹闹。

    到了董弛厦所提茶馆楼下,季宸先笑一声:“这就是上好的茶馆?”

    叶声笙讥道:“我攒点银子,四合院一盖,也住个皇宫。”

    董弛厦站在两层小楼下,金晃晃的配饰坠了一身,又拿把金扇子费力摇着。

    寒冬腊月的。

    季宸问叶声笙道:“你看,像什么样?”

    叶声笙“嗨”地一笑:“你知道什么?历来陪葬品,都堆一身。”

    董弛厦本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了一个时辰,心情大躁。一转眼看见季宸,还未欣喜,只见旁边一个女子跟着,灭了他“独处叙情”的歪心邪想,更是火上浇油。

    又心道:怎么样也是个女子,让她出去,必不敢不从的。

    却见二人均衣衫朴素,首饰珠钗俱无,像是刻意奚落贬低自己,更是一股恨意咬住了后牙。

    心中七上八下一番,董弛厦颠着跑来,腆着脸笑迎:“娘子与我上去吧?这个小娘子就留在下面。”

    这人也相貌堂堂,但此刻逢迎毕现,龌龊尽显,只让人避之不及。

    叶声笙“哎?”一声,理直气壮说:“我是娘子的贴身丫鬟,不能离开。”

    董弛厦正与反驳,季宸直接道:“我压根不想去,你这茶馆怕脏了我的鞋。我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你再敢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季府,缠着我爹,我就把你送到赤乌寮。”

    董弛厦听闻,神色慌张。

    但料定她俩无甚本领,可任自己欺侮,破口大骂道:“你,你——你以为你真是天上的仙女?还把我送进赤乌寮,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季宸轻叹一口气,俗话说,“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面对泼皮无赖,她真的很想打一顿,又只能无奈抱怀。

    董弛厦见她面色镇定,更加一层火气,“你怎会不知京城中传闻,你和那破将军的破事?你这样的女子,不嫁给我,我看谁还敢要你?!”

    季宸冷笑:“正要这样的效果。还有,你骂我就骂我,别扯别人。”转身至一字画摊子上,随手翻看起来。

    董弛厦气急,不管逐渐密集的人群,骂道:“奸夫!我就骂他了。你也是!你和他没有婚约,就是日后成了亲也是先奸后娶!一辈子洗不清!”

    “你说话怎么这么恶心?”叶声笙忍无可忍,“阿宸,我们走——”

    一语未了,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人群,议论纷纷顿时安静下来。

    季宸忙地回首,叶声笙还未缓过来,眼前唯有一片昏黑,上身扭向后方。董弛厦啐了一口道:“我和你主子说话,你也配插嘴?你主子该打,你更该打!你这小——”

    又是一语未了,一声巴掌声响彻闹市,打得董弛厦跪倒在地,连翻几个跟头,整条街都安静下来。

    季宸用了十成的手劲,整只手掌都火辣辣的疼。

    更不必说董弛厦,捂着脸上的红印子,半哭半喊:“你、你敢打我?!”

    人群中溢出小声嘀咕:“这人活该!”

    “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他先打人家小娘子的。”

    叶声笙虽家中无人,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两只大眼睛热泪汪汪,滚烫地从冰凉的脸颊上滑下。

    季宸问那字画摊子的贩夫:“有麻袋吗?装人的那种。”

    贩夫反应过来,忙找出一个结实的麻袋。

    季宸问道:“你想怎样出气?”

    叶声笙摸了麻袋,厚实又粗糙,在季宸耳边呜咽道:“打他一顿就完了。对不起,我来陪你反而坏事了。”

    季宸道:“便宜他了。你看我的。”

    二人说话间,捆了董弛厦,对围观人群称“带他见官”,一路拖行至无人的小巷,装进麻袋,拿一根麻绳绑在麻袋口,另一端系在马鞍上。

    这麻袋厚实,即使在地上拖行亦可,既吓了这泼皮无赖,替叶声笙报了仇,又能保障他少受皮肉伤,不伤脸面。

    季宸在麻袋上踢了一脚,“给你姑奶奶磕头认错。”

    那董弛厦欺软怕硬,方才见识了季宸的功力,此刻忙在麻袋里跪下磕头,叫了几声“叶姑奶奶”。更不必说求亲一事,他对季宸本就是见色起意,此刻生怕娶个河东狮回家,下半辈子再不得追欢买笑,夜宿秦楼楚馆,忙避之如蛇蝎。

    季宸道:“态度还算诚恳,你家在哪?”

    “城、城东北柳子街。”

    “好。本郡主亲自送你回府,咱们一块和你爹娘讲讲,是怎么个求亲法?”

    未等董弛厦开口,季宸和叶声笙已各上一马,向城东北奔去。

    季宸的赤骥日行千里,一形十影,虽拖了一人仍不减其速,吓得董弛厦惊叫连连,求饶不迭。奈何口中塞有一团布,只能飙泪抽噎。季宸挑人少路平的巷道,路人只以为马后吊着装货物的包袱。

    行至东市,人渐稠密。季宸放缓了速度,但仍算疾行。眼看拐过一个弯就要到东北区域,又人少起来,便加快速度。

    不料,赤骥四蹄一转,竟迎面撞上另一匹万里挑不出一个的千里马——通体纯白,不带一丝杂毛。身披银白马铠,马鬃因前蹄惊起腾空而乱飞如云,一声嘶鸣响彻云霄,其气势之烈、身姿之矫健将季宸的赤骥生生压下去三分。

    赤骥慌了神,乱了步伐,腾空而起大半个马身,几乎与地面垂直,加之本来便是疾行,季宸手中缰绳蓦地一脱,从赤骥身侧滚落下去。

    一秒很短,也很长。

    这一秒季宸脑子中想的是——神啊,我就不该见到这个混蛋;不见到这个混蛋,他就不会提亲;不提亲,我就不用邀他见面解释;今日不见面,叶声笙就不会被打;不被打,我就不会拖他快马疾驰;不这么快,我就不会掉下来!!

    叶声笙骑的不快,应不会摔,还好。

    我不知要断肋骨还是折腿……

    可季宸闭眼所怅悔的并未发生。

    等她再睁眼时,冬日午时暖阳自斜上方洒落,一个面目白皙,眉眼深邃眼瞳极浅的男子,帮她挡住了大半刺眼的太阳。

    于是金色落在了他的侧脸,

    像坚洁如玉的澄心堂纸上洒下的金箔,

    像暖香萦绕的梅花纸帐外澄黄的烛光。

    ====

    拐角处,一白一赤两匹良驹对视而立,银色的衣摆在狭窄空间中转成一朵飞扬的莲花,把一身朴素蓝裙的季宸拥于怀中。

    “鸿儿,前方何事?”一声嘹亮浑厚的问询自后方马车中传来。

    司鸿移开眼神,高声答:“无事,即刻启程。”

    他只看着季宸的裙摆,轻声道:“宸姑娘可要……下来?”

    季宸松了环绕他脖颈的双臂,司鸿从善如流地半蹲下,将她平稳放在地上。

    司鸿不解地看了一眼赤骥绑着的麻袋,袋中之物听见声响蠕动起来。

    季宸解释道:“他冲撞了我,还有我朋友。”

    司鸿分了一眼给后方赶来的叶声笙,这不正是在姑苏,要那蚀骨粉了解他的小姑娘?

    “……”

    司鸿心领神会,朝季宸小声道:“快把马和麻袋牵到路边,后面有一行人。等马车过去,你们就可去了。”

    季宸点点头照做。

    等那辉煌的翠盖朱缨攒尖八宝车踩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经过时,麻袋中的人挣脱了口中棉布,似是发觉季宸也让三分这行人,大喊道:“救命啊!救命!”

    先是司鸿勒马回首,向马车中人说了几句话,又重新行进起来。

    那人又开始拉着喉咙大喊,一声比一声凄惨。季宸踢了董弛厦一脚,袋中“嗷呜”一声没了声气。

    届时,车中的女人已下来。

    穿着鹅黄缂丝缎边灰鼠褂,象征其皇室身份。外披一件凫靥裘,眉宇间自带一股傲气,行走时雷厉风行,不怒自威。

    季宸知躲不过了,对其行了一礼。

    平素听闻先帝的胞妹,镇国公主李方柔嫁给司岩大将军,想必这就是她了。

    镇国公主见这衣着质朴的女子,只行礼而不请安,想必是个小家碧玉,不大懂礼数。她一向也不爱虚礼,便不责怪。

    此刻,季宸心里打算盘——姑母的小姑子该叫什么?

    一张亲戚表拨了几颗珠子,也没算清。

    ……也罢——“民女请镇国公主懿安。”

    镇国公主问道:“我方才听见求救声,你那麻袋中装的是何?”

    见她心虚不答,道:“鸿儿,把那麻袋解开我看看。”

    季宸忙拦住:“一头猪!——拉去,要放生的。它撞了人,生性就是头野猪,放了也好,省得祸害邻里。我踢一下您听听,它若敢乱叫,我这就回去杀了吃了。”

    “乱叫”、“杀了”咬得极重。

    说着踢了一脚。空荡的巷子拐角两声雁鸣,而后传出两声“哼哼”猪叫。

    司鸿、抿嘴、憋笑。

    镇国公主看眼日头,半信半疑上了车,便是皇亲国戚也不可乱搜平民私物,更何况现要进宫面圣,无暇顾及。

    车中的司岩将军,向赤色宝马一指。

    不过须臾,她气冲冲下来,亲自解了那麻袋,看到露出的人头后,气得面色如金。

    “我说呢,寻常百姓谁骑这样好一匹马?说,你是哪户的娘子,胆敢光天化日把人装在麻袋里拖行?你置大衍的律法于何处?”

    季宸扁扁嘴,心道:糟了糟了,这怎么还扯上家长了呢?

    我怎么说?

    您的……嫂子?

    司鸿衣袂翩然下了白马,拱手道:“想必是有缘由。娘子看来并非蛮横无理之人,莫不是气急了?”

    季宸接茬道:“是的,是的!我不想嫁给他,他就…就当众扇了我几耳光,把我打趴在地,还言语羞辱!”

    董弛厦愣住,被扇耳光打趴在地的,是他才对。

    还能这么玩的??

    镇国公主俯视一眼董弛厦,“我呸!人家看不上你,你就当街打女人,你算什么人?”

    “不过,既然你说他打你,他现在又为何被你拖行?”镇国公主直视季宸,咄咄逼人之眼神,似要把她当湿纸糊的窗户捅穿了,一语道破:“你可不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闺中女子。”

    换言之,我骂他,但我不信你。

    叶声笙见状,一路小跑来至跟前跪下请安。慌忙道:

    “公主莫怪罪我姐姐。是此人先动手打我,姐姐看不下去,才想出此法子给他个警告。这麻袋厚实得紧,公主您可察看他身上是否有伤,便知我们是否真心想伤他。”

    “况且此人劣迹斑斑,妄图与我姐姐强行成婚,姐姐誓死不从,他便当街辱骂,败坏姐姐清誉。我才反驳了一句,他就一耳光扇得我昏天黑地,鼻血直淌,还清公主明鉴!”

    说完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番添油加醋的真情剖白后,众人内心各有所想——

    叶声笙呜咽着:我这话够委屈了吧?还磕头了,季宸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我欠你的十两银子就不还咯~

    季宸叹服着:“强行成婚”,“誓死不从”,说话的艺术,我得学学。

    镇国公主震惊着:我大衍皇城,竟有此等登徒浪子,恶霸行径?京官都是两眼放空,坐吃皇饷吗?

    司鸿皱眉,心中一酸:这莫非,是宸姑娘在姑苏所说的急事?

    镇国公主问到:“强行成亲可属实?”

    季宸小鸡啄米地点头。

    聘礼都送来了,怎么不算呢?

    镇国公主又问:“誓死不从可属实?”

    季宸小鸡啄米点点头。

    打死他,我都不从,怎么不算呢?

    司鸿厉声道,犹如晴天劈雷:“不肖浪子,你可知强抢民女是何罪?”

    季宸猛地抬眼——感动天感动地,小将军也太配合了!

    她忙作拭泪状。

    镇国公主气得深吸一口气,“我打了七年仗,回京竟先遇到你这种败类!”

    董弛厦不知哪里来的蠢劲,竟开口道:“你个女人在战场,添什么乱?”

    镇国公主从腹中冷哼一声,凛然道:

    “放你老子娘的屁!我不上战场,难道指望你这种扶不上墙的软泥保家卫国?”

    她居高临下蹬了董弛厦一眼,蹬得他刚回来的三魂七魄又飞了一半。

    “既然如此,便押他去官府。我看此人衣上尽是金银,把他家里也好好查查,看看什么样的老子娘养出这样的崽!”

    语气和缓些,对季宸道:“你也别折磨他,大衍自有律法,倘若人人仗着权势或拳头动私刑,就无王法了。我还有要紧事不得料理此事。鸿儿,拿一块司家的令牌给她。你就替我查个水落石出,连根拔起。”

    季宸温声答“是,是,是”,行礼送走了威风凛凛的车马。

    叶声笙踮脚看了许久,啧啧称奇道:“镇国公主,百闻不如一见。”

    民间对镇国公主的传闻是什么呢?

    司岩大将军娶了京城著名的胭脂虎,动辄打骂。

    她出嫁那天,全京城的权贵子弟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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