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长安七年弹指过
季宸这一路，理解了木心著名的，所有高中生都会用在作文里的小诗――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车马，是很、慢。
青山道上，一条翠缥缥岚聚岚散，星点点渐行渐远。直到小素的面目声音开始模糊，终于在天际露出了一尖银黑的塔尖儿。
远远地看见长安城的影子，宫厦巍峨。
于是，山羊老爹说，我们到京城了。我们马上能见到你姑母了。
可震惊季宸的，并非那微不可查的一尖，而是贯穿了整片天空上下的，一条琉璃白玉梯。
那梯子在空中毫无依凭地旋转，上接苍穹，下延黄土，明明是有形迹的实体，却因在不同角度映衬着不同阳光，时而透明如琉璃，时而莹白温润如白玉。
下方是雕龙坠金的辉煌，越往上，天梯越不加修饰，正如清水出芙蓉，昭示“质朴”、“归一”。
天梯周身环绕腾云的仙鹤，驾雾的雏凤，流光溢彩，仿佛天庭一块招摇的招牌。
于剧本中寥寥数语的描绘，竟成眼前真实的壮观景象，季宸不由为之一振。
“那是通天的天梯。”山羊老爹慢悠悠道，“阿宸对飞升感兴趣？”
“不不不！”季宸连忙否认。
还飞升呢，先不归西就不错了。
她就想好好做个人。
刚进了富贵繁华长安的季宸，在她爹眼里看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这是什么？！”
“这是胭脂！买两盒？”
“这是什么？！”
“这是镜糕！来两盒。”
“哇！你是算命先生吧？？！哇！见到活人了！”
“阿宸，到宫里有太子庙的老住持给你算命，走走走”
算命先生：“嘿，我可是半仙儿，老秃驴算什么啊，别走啊”
季宸进宫后先沐浴更衣熏香，除去一路尘秽，再和一个女官学了礼仪，而后才拜了姑母——她称为“大娘娘”。
颇有种林黛玉进贾府之感。
亏得季宸把南女官教的礼仪都记牢了，不然山羊老爹真怕他妹把侄女当成个山野小村姑，一脸嫌弃地走开。
好歹也是姑苏繁华地出来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教礼仪的女官——如今才十二岁，出身贫寒，四处流浪，却天资聪颖，被大娘娘南巡时捡回宫，做了身边的女官，刚到皇宫没几天，却把一干礼仪练习的头头是道，教起季宸来也面面俱到，条理清晰。
这也难怪，毕竟，人家在天上，就是司礼大神官啊！！
季宸细细观摩她一番，果然是清冷大美人！和她这种妖艳媚货地处两极——鹅蛋脸柳叶眉伴杏眼，让人一眼便若身处阡陌，前方一小酒旗随风飘扬，正是清明雨纷纷。
她的皮肤不算十分白皙，许是多年流落在外，受风吹日晒。向内收敛却棱角分明的下颌，给人一种力量之感，侧颜更让季宸一眼沉沦。
果真上辈子在娱乐圈混——我真是个颜控，季宸浮出微笑。
南盼替她整理好衣裙，又重新插了几只簪钗的位置，便发觉这妹妹看着自己笑。
妹妹长得如此美，像山间的小狐狸，倒看得她不好意思。轻声唤了句：“郡主？”
季宸擦擦嘴角的哈喇子，笑道：“姐姐你真美！我教以后叫你南姐姐好不好？”
趁机刷一把好感度。
南盼微微颔首，也露出淡雅真诚的笑。
季宸樱唇一扬——讨好女主，助攻cp。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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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娘是个三十出头的美妇人，雍容华贵，额间点着时兴的牡丹花钿。穿着一身金黄的纱衣，带双龙莲花形金钗，在寝宫凝晖殿外的梧桐树下，显得如同天人下凡。
官家姑父要年长些，四十出头的样子，体型消瘦，面如枯槁，站在风中偶尔咳几声，看起来身子不大好没几年活的样子
季宸心想：这不就是大娘娘上位的踏板工具人吗。
其实这位武则天20，还挺温柔，问了许多家长里短。
季宸太喜欢美丽又好性格的实力派姐姐了。
又是南盼，又是大娘娘——她进入了姬情天堂！
几日后，季宸发现：嗯，说话是温柔，行事倒一点儿也不温柔。
那日，大娘娘听说季宸想学武，又听闻路上逢刺客，便大笔一挥，下了道旨，让季宸去“迷阁”和“赤乌寮”学习。
季宸人在府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要啊！我还没来得及摆烂几天呢！！
来宣旨的还是那位红衣公公，看见季宸后嘴角抽了抽。
“……”
山羊老爹：“什么？赤乌寮？？不行不行！这旨不接。”
红衣公公：“哎呦，礼部尚书大人您和大娘娘说去呀，您跟咱家浪费什么口舌？这旨是咱家想不宣就能不宣的？”
言外之意：是你想不接就能不接的？
季宸看她的新贵爹为难，想必这公公也是大娘娘面前的红人，不太能招惹的。“学习就学习嘛，我最会学习了~”说着就跪下领了旨。
毕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这个时代的学习，不就是背背圣贤书嘛，没有数理化就好！！
学习人，难道不比打工人乐的清闲？还能比以前想不出剧情挠头困难？
红衣公公喜出望外，赶紧弯腰把旨递给了季宸。
“大娘娘说了，郡主年龄尚小，就先跟着迷阁学习为主，顺便跟着赤乌寮首领学点武。不着急的！这几日，郡主您什么时候去迷阁报道，咱家领你去！”
季宸似乎觉得话里有话，却也来不及细想。
只是上次在姑苏发颠，不知他通传了大娘娘没？一般来说，这种大公公都是忠心的主儿，深知自己和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这种人，最不会做的，就是在主子跟前嚼闲话。
非是他们不说闲话，而且顾忌主子――万一哪天把主子的闲话抖出去了呢？那可成笑话了。所以干脆嘴闭紧些，装成个闷葫芦，就没人能挑出错来。
――和公司不喜欢说闲话的员工一样……
此刻，季宸只见山羊老爹痛心疾首。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上拍的作响。
“”
季宸：？哔――！
这反应，我不会踏入什么龙潭虎穴了吧
还没来得及报道，又几日后，她在庭前乘凉，持一把轻罗小扇，一手撒了一把鱼食到塘里，塘面翻滚起硕大肥美的鱼浪。
忽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山羊老爹下朝回府了。
老爹环视周遭无人，偷摸说，朝堂上一直不满大娘娘摄政的，刚致仕的户部尚书，一族没了。
季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的意思。”山羊老爹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形迹鬼祟：“在赤、乌、寮里招了，咱们遇到的刺客，就是他派的。大娘娘提拔你爹做礼部尚书，原来的礼部尚书升职去户部了。说是致仕，其实是丢了官。一时气住了。”
季宸怔了一下。
“嘿！你听你爹说话没？在赤”
“赤乌寮里招了~听见了。”季宸打断了他。“爹你以前也跟我讨论朝政吗？”
山羊老爹噎了一下。
其实季宸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她觉得，如果以前原主也常常听朝政大事，八成是个才女，可惜被迫和亲，客死他乡。
但山羊老爹听者有意：这小娘鱼还没进赤乌寮，就勘探起官员是非了。
“没有，爹何时和你说过这些？！”山羊老爹压低了声音，“好啦好啦，知道你如今长大了。但爹提醒你……赤乌寮，，就……那不是你一个女娃娃能去的地方嘛！”
二十一世纪的季宸满脸写着：冷漠jpg
季宸记得，赤乌寮在剧本中，相当于锦衣卫，主要负责对朝中官员纠错监督，其他就没有了，只是个皮包骨的设定。
但季宸想去赤乌寮，有一点重要原因——女主长大后，成为大娘娘心腹，常与赤乌寮共事。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讨好女主了！
迷阁同理。
老爹见她“死不悔改”，自觉没趣地走了。临走前，从季宸手心里夺了一大把鱼食儿，撒气似的全砸在了池塘边，瞬间又是一浪落红白雪黑虬枝。
季宸看着他的背影，再也憋不住笑。
这是什么逗比老爹？？？
但她又有了家人，感觉还不错。
但关于原户部尚书的事，季宸有一个更恐怖的想法——山羊老爹困在兄妹亲情里，是当局者迷。但季宸却不禁想，如果大娘娘明知朝堂上有人不满，告知他们走小道而非官道，那为什么一个护卫都不派给她和山羊老爹？
或许……都是棋盘上的一步棋呢？
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季宸抿抿嘴，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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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归愁，季宸还是去了迷阁报道，进了新组的九班。
红衣公公只是带她到了一处人声嘈杂的繁华地带，正当季宸疑惑为何学校要建在商圈时，峰回路转，来到了一处无人之幽巷。
一年轻男子骤然出现，恍若穿墙一般，唬了众人一跳。他谢了公公，那公公自己识趣地脚底抹油溜了。
这男子在灰墙上点了一下，一道墙轰然从中间裂开，正好容一人通过。
季宸惊了，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那年轻男子察觉到了季宸的情绪，笑道：“这是榫卯之术，你也要学习。”
季宸跨过“墙”时看了一眼，那“墙”的砖石竟是一块块平整光滑的木头，后方诸多机关环环嵌套。
又是“隆隆”一声，这木墙在几秒之内又严丝合缝。
季宸奶声奶气：“……大哥哥，你刚才出来时，怎么没声音？还有别的出口吗？”
“哦~我翻墙的。”
季宸：“。”
“嘘――不许告诉别人哦~这是关乎尊严的事情。”他说着揉揉季宸的头。
季宸：“……”
这算进了迷阁，
的第一道大门。
又跟着这年轻男子弯弯绕绕，山路十八弯，曲水九连环……才到了九班宿舍。
季宸深感她可以和刘三姐对唱了。
——“你发癫，别人问你答天。”
说是一个班级，但连同她竟只有三女一男四人，年纪相仿。众人初见，季宸吃鲸了。
青衣男子：“我叫韦昉！”
选角导演受气包小韦。
红衣女子：“我是李瑛。”
工作室的火爆脾气大姐大。
绿衣小女孩：“我是叶声笙，你想吃饭吗？我给你做饭呀！”
工作室的可爱伶俐小姑娘。
季宸：“……我，我叫、叫鸡、季宸。”
看样子，众人都不认识她。季宸舒口气，以后再不能照着熟人拟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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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晃竟是七年过去。眼看云卷云舒，白云苍狗，季宸渐渐习惯了大衍的生活。比如：在大夏天穿长袖长裙，以及不翘二郎腿。（否则会被老师拿戒尺敲。）
每日与班中同学温习功课，四书五经，孔门四科倒并非主流，礼乐射、御书数以及各方奇闻却频频登场。每年底进行文试，和现代考试差不多。有能力者还可参加武试。
季宸学的最好的，是数学和奇闻异事。上一世作为编剧，对奇闻异事有足够的敏感度。而数学当同学打着算盘或举着木棍算“一本书有十一章节，十一本书一共有多少章节”时，季宸脱口而出“一百二十一”。并且告诉他们“十二乘十二等于一百四十四，十三乘十三等于一百六十九~”
双曲线她都学过，二位数乘法算什么？？季宸差点被老师当做天降奇才，拽到国子监算学馆。之后她再也不逞能了，装x止步于初中数学题。
渐渐地，她也摸出了点门道――
“迷阁”相当于现代的国/安/局，只是鲜有人知。朝堂上二品以上官员才知道有这么个机构。其中大多人仅仅止步于知道，而对迷阁的作用，日常，却一概不知。其实她对迷阁，也还没完全明白。只是阁中的师哥师姐常常外出，一阵子后又回来。大概是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赤乌寮”则相当于锦衣卫，在官员中臭名昭著，但谁也不敢惹到赤乌寮。难怪山羊老爹不想让她去。
当年领旨时，红衣的杨公公说，让季宸跟着首领学武功。
至今，她见了首领六次……但那首领是个好说话的，她在武学上不求甚解，不求飞天遁地，移形换影，只求强身健体，首领骂几句就完事。
通过经年不断的练习，季宸的弱骨子终于脱胎换骨！！
是日，朔雪初降。十七岁的季宸，正在九班学堂写字，穿堂风阵阵，缩得她没了脖子，却又懒得回宿舍拿件氅袄。
“咳咳！咳——”
好吧，离脱胎换骨还有一定距离。
但起码手提肩扛、射箭飞镖、打人，都没啥问题。
这几年，最有成就感的，莫非——炮灰与女主南盼处成姐妹，和男主太子堂兄处成老铁。
季宸不禁为自己“666”！
毫不掺和他俩的虐恋，跳过玻璃渣，直接按头组cp，吃糖吃狗粮。
但他俩始终隔一层纱，感情没啥实质进展。季宸不知为何，但无所谓啦，只要她和男女主关系好，她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关系户。
其次，能避嫌就避嫌。
比如：太子李仁拿着他的墨宝邀鉴赏。
南盼认真端详：“嗯，是比上次进步。”分析点评一番下笔用墨，笔锋回转……
季宸：“丑。”
再比如：太子李仁端饭坐到季宸身边。
季宸：“？？？”看看左边，是相距一臂的南盼；看看右边，是相距一拳的太子。
果断端碗走人，坐到南盼左边，“南姐姐，我和你一起吃好不啦？”
随着风雪，飘来一阵伶俐的女声，打断了季宸的回忆。
“阿宸，邱相公让咱们下一趟江南。”
季宸眼下正因重复的字帖而对影自怜，正巧一个人来，真真儿是雪中送炭，解了她的困境，又让她的大衍生涯，打上一个节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