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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首阳雪追风送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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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正是叶声笙,小名叶子,正月里刚过了及笄礼。只可怜无父无母,是邱相公捡来的孩子,却生性豁达,自觉与身为达官贵人的同窗无异。便是邱相公帮她带了笄,办了个朴素的仪式。

    邱相公为文官位极人臣时的雅称,官职为宰执,加官太师,民间自尊称一声邱太师。

    他年过不惑无家无子,顺便管着内阁的孩子们,跟养了一群猫猫狗狗一样。

    此刻,叶声笙带着一身风雪寒味,两步跃上了阶矶,进了学堂。

    “瑛姐姐说你早上来时没带袄子,让我给你带了件她的黑狐皮袄子。你不知道自己身体怎样?”说着披到了季宸肩上,看一眼她手下的字帖,“你又抄谁作业呢?”

    叶声笙生的可爱,一双圆杏眼,粗平眉微微下坠,脸上还带些婴儿肥,倒也不显得胖,只是圆润乖巧。穿着避寒的青棉对襟褂子,梳着双螺髻,插了一只合宜的青玉簪,两边各束两条青绿四合丝绦,被风吹的乱舞。

    季宸搁了毛笔,她如今的字还是歪歪扭扭,不过赖好能看了。“你看这像抄作业吗??”

    叶声笙仔细一看,满篇的“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

    “你被哪个老师发现的?”

    “景夫子。”

    “景夫子???他的作业你也敢抄!”

    季宸竖起食指在唇中央,虽然各班相距甚远,但好像这种“丑事”会被风带走一样,散播到其他班同学耳中。然后是无尽的嘲笑,“景夫子的作业,还有人敢抄?哇哈哈嘻嘻哈哈哈”

    季宸道:“那天急着交作业,抄急眼了连借我作业的七班学霸师姐,都被一起罚了。”

    季宸疑惑道:“不知景夫子怎么发现我的作业是抄的?他说,在我的文章里,看不到‘属于个人的文论的精魂’”

    叶声笙抬眼盯着八角藻井,半天没想出来“文论的精魂”是何物:“”

    话说这位景夫子,正是七年前领季宸进迷阁的那位。在迷阁里教文章策论等等,凡是和正儿八经的学问沾点边的,他都能教,也都愿意教,常常辞了这班到那班,课后遇到一学生请教问题,便又是大半天。

    偏偏他学富五车,却视功名为微名,吃穿用度亦不似平常之家。这让季宸觉得,景夫子是来迷阁支教的。

    连季宸初期爱跷二郎腿的毛病,都是他以谆谆教诲(和半米长的戒尺)硬改掉的。

    平时一副圣人模样,接学生却翻墙。难怪当时他说这是关乎尊严的事情。

    叶声笙放弃了思考,“我方才回来,见门外停了几大箱,问了瑛姐姐说不是她的,可是你的吗?”

    “嗯?”季宸裹紧了袄子,去门外看了一眼。五个雕花镶金紫檀木箱,其中一个的草绳下捆了一封信。

    “小娘鱼阿宸亲启。”

    季宸:“……”这么大了还叫小娘鱼!丢不丢人!!

    “是我的。”

    “但我爹突然送这么多东西,干嘛?”

    拆信后,季宸朝墙外的虬枝翻了个白眼,半晌停在雪地中,皱了皱眉头,把信递给了叶声笙。

    叶声笙看后,无比嫌弃地“啊?”了一声,“你前几月前说的那个董官人,还没放弃啊?这也……太没礼了。”

    山羊老爹信中语气卑微,言辞恳切,生怕小娘鱼会错了意。

    原是这董官人前几月,偶然与季宸得了一面之缘。

    季宸以礼相待,弯了下嘴角。

    他竟瞬间魂荡骨酥,伫在原地,等被身边小厮叫醒时,那恍若天人下凡,楚楚纤腰,肤白胜雪,靥笑春桃的小娘子已悠然远去,空余一缕荼蘼冷香沁人。

    隔天,董府便差媒人上季府求亲。

    山羊老爹知自家女儿眼高,问了后果然不依。季宸甚至想了半天,才忆起来有这么个人影儿。

    屡次婉拒后,消停了一阵子。

    奈何几天前突然来了三个媒婆,带着一行小厮,肩扛五个雕花镶金的紫檀箱,里面尽数是金银财宝闪人眼,珍珠翡翠迷人心。

    一媒婆笑着去揽山羊老爹的手:“季相公,您女儿在京名声不好,有这一位俊俏又家业兴旺的官人瞧上了,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不,另两个媒人都给您带来了,您让小娘子别不好意思,自有我们传话!”

    山羊老爹吹胡子瞪眼啐了一口,抽出手来,骂道:“什么叫我女儿声名不好?他配不上我女儿,难道要我女儿自降身份来配他?”

    “你们干的什么事!我本好言相劝,以为董家消停了,竟是狗改不了吃屎,脸皮厚得跟城楼倒拐加炮台。生辰贴还没换过,名儿也没问,什么时候就该纳征送彩礼了?我竟没听过这个礼!这几个破箱子往我季府门口一过,才是坏我女儿名声了!快滚!”

    一席话听得三个媒婆数个小厮耳朵生疮,面色青白。山羊老爹当场又命几个家丁,拿着扫把轰了出去。

    一夜过去,山羊老爹寅时着常服上朝时,双眼一瞪,竟在季府门前石狮后,看见那五大箱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有何不同?竟是每个箱子上用洒金红纸写了大大的“董”。

    狗占地盘,毫无道义。

    山羊老爹气得倒仰,问了家丁,家丁忙说,“估计是昨夜里送来的,真和小的无关!”

    “董狗贼。”山羊老爹愤愤咬出,“送回去。”

    “等等——扔,回去。”

    此后一连几日,每日天未亮时,那五大箱就会回来。若夜里派人打走,就白日里明晃晃的走街串巷而来,引得路人侧目。

    山羊老爹一思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大在于,那董家本不是豪门世家,任他闹去也不能强成亲;不小在于,每日一次贴着“董”字的聘礼送来,难保城中不会风言风语四散,倒无辜毁了女儿清白,让人嚼舌根。

    龙飞凤舞写了张字帖,传给董家,只叫他别再送礼,只等回话。把那几箱子收了府中。

    这几箱子在家落灰,山羊老爹心中一动——

    “家中亦不缺这几两银子,不如你们几个分一分花了,首饰也分着玩一玩。我看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让韦小员外到市集买了也成。”

    有了三箱金银,两箱珠翠,生意人韦昉自是高兴。被季宸一叫,屁颠把几大箱拖了进去。

    “差点忘了!邱相公发任务了。”叶声笙自袖中抽出盖了邱相公私印的手书,摊开了给季宸看。上面交代了任务始末。

    原是其他班的师兄,查清了两浙路转运使贪/污官银的证据,朝廷要抓人。这种事原应是赤乌寮的首领李逸去做,但李逸在大娘娘面前,十分夸赞了徒弟季宸…

    季宸:“?”

    真的吗?我不信。

    下面的文字更离谱了,李逸说她“勤勉有佳,任劳任怨,实为赤乌寮青年一代翘楚”。

    季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娘娘思忖片刻,道是也该让她出去历练历练,姑苏也是季宸的故乡,好歹熟悉些。便让邱相公挑个人随着她,带着赤乌阁的精锐,去一趟姑苏,拿了两浙路转运使回京。

    季宸:“”人在阁中坐,事儿从天上来。

    况且,我在姑苏就睡了一觉啊喂!

    叶声笙见季宸半晌无话,脸上却青红变化。

    不过,季宸转念一想,虽然看起来是被李逸坑了,但这事儿其实简单,说白了就是抓人。并且,好歹不用抄八百遍《弟子规》了!!又瞬间舒口气,顿时神清气爽。

    季宸拿起那份手书,咬咬唇,又想挽回什么似的,温声问叶声笙:“叶子,你看,我是勤勉有佳,任劳任怨的青年一代翘楚吗?!”

    叶声笙讶然,回道:“想什么呢?阿宸!你不是。你问问《弟子规》觉得你是吗?”

    季宸:“”

    “我要去趟四熟药局,听说出了道药膳,我去学,先走啦,”叶声笙不会武,专攻医术,爱好做些美食。出了门又扭头道,“对了,你抄大帅哥景夫子的作业,我鄙视你――”

    季宸:“农夫与蛇,帅哥这词还是我教你的!”

    ====

    正月里,长安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每每逢大店铺子,都能在手里塞一把糖。京城的大店铺为讨吉利,都在正月里散糖,为的是来年生意更加兴隆。小店铺散的不多,也会跟着凑个热闹。

    叶声笙口中的“瑛姐姐”李瑛,此时正在长安最红火的闹市区,骑着马转悠。

    樊楼前,几个博士一齐过来塞了一大把上好的牛乳糖,名为“李环饧”,齐声道:“娘子明年继续照顾樊楼生意!”

    李瑛还没拿稳,几个博士忽地跑走了,又大声喊:“韦员外明年继续照顾樊楼生意嘞!”

    “哎好说好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瑛,阿瑛等等我!”

    不愧为酒楼人,看人下碟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个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紧紧围着大貂鼠风领,手中还端着个错金手炉的男子迎了上来,怀里揣着满怀的“李环饧”,数九寒天,腰间还挂了把玉骨镶金的折扇。

    来人正是韦昉,日常如此招摇打扮,全身写满了“我是富二代”。

    其实店小二方才的行为,也算事出有因――每每九班四人来樊楼吃饭,可都是韦昉掏的银子。

    可谓“金主”中的“金主爸爸”。

    要说这才十八/九的男子,怎会如此富有?

    一是因为,他父亲正是官居二品的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咳咳虽然这些钱不是韦家的。但户部尚书疼爱这独子,俸禄便如流水一般流到了别处,比如眼前的京城第一酒馆,樊楼。二来,如今大娘娘推行新政,大兴商贸,这韦昉在家耳濡目染,“银子”上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在外做些生意,也自己攒了不少钱。

    “你这就回青州了,也不和我说一声,真不够朋友。”韦昉抖抖身子,簇簇地落下一层雪。“你把我这个荷包取下来”

    “是啊,我不够朋友。谁这么够朋友,告诉你我今日走?”李瑛散了怀中糖在马背的袋子上,抱着剑明知故问。“早知道她俩也一并不告诉了”

    韦昉道:“你先把我这个荷包取下来”

    李瑛照做,荷包里装着几块冰一样透明的东西。

    “你尝尝。”

    “这是糖?”

    “从岭南运来的石蜜糖。季宸每年都吃这个,今年终于被我逮着了,一番好求!要了一些来。好吃吧?”

    此刻,正在季府的季宸打了个喷嚏。

    李瑛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她不太爱笑,这一抹笑却被韦昉捕捉到了。

    “好吃吧!回头我从岭南运一批到京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要发财了嘿嘿嘿哎,给那几个店小二也分个,看看他们说怎么样?”

    李瑛的嘴僵住了,“合着拿我试吃呢?自己给去。”白了韦昉一眼,牵马走在官道上。朔风逼人,李瑛功夫高,倒只披了件毛袄子,红裙飘扬,化了近身的雪。相比之下,旁边的韦昉穿的像只熊。

    李瑛家在边境青州,每年正月回家,二月再回来。

    “替我向王爷问好哈,拜~”

    “拜拜”自然也是季宸教的。

    说起九班的皇亲贵胄,其实有两位。一是季宸,一是李瑛。

    “李”是大衍皇姓,季宸姑父便姓李。但李瑛的“李”,不一样。

    大衍建国,结束了百年间四分五裂之局面。有一边陲小国,名曰“羌柳”,眼看大衍要打过来,国破家亡是必然。便主动臣服了大衍,被赐了皇家姓氏“李”。这就是李瑛的“李”了。

    大衍封了世袭罔替的羌柳王,以示友好。此后,各个边陲小国也纷纷效仿,大衍兵不血刃赢得了边疆。这段故事也成了和睦相处的美谈。

    暮色渐渐爬上天际,韦昉辞了李瑛,回了城里去。

    这边,季宸从透蓝琉璃莲花托盏中摸了一颗石蜜含在嘴里,正疑惑,今年吃糖吃的这么快吗?怎么一半儿都没了??

    一旁的火盆架上,炭火烧的旺,直往外冒火星。这几年季宸适应了古人生活,就是冬季仍受不了冷,恨不得给自己打个炕。

    山羊老爹从外面回来,敲敲门,季宸示意进来。

    “嚯!这一身酒味儿。”季宸在鼻前挥挥手,示意摇摇晃晃的老爹离她远点。

    山羊老爹扒拉着袖子闻闻,“哪有酒味?”坐到了门前的椅子上。

    季宸:“”

    山羊老爹也不多说废话,直入主题。看来是真喝多了。

    “你过几日就要去姑苏了吧??我今日听邱相公讲起来”

    喝多了也不忘扯谎,邱相公哪会平白无故在宴会上讲迷阁?必定是老爹扒拉着邱相公到犄角旮旯问的。

    季宸拿了琉璃托盏给他,让他拿一颗糖润润喉定定神,虽然这玩应并不能定神。

    “初六走,十三就能到姑苏了。爹,没事的,您有什么姑苏特产要我带回来吗?”

    季宸说得轻松,老爹半晌没出声。

    她在看一封文件,关于近年两浙路的官银进出。看到疑惑处,一个火星子溅来,在黄纸上烧出个炎炎的洞。

    季宸合上书,回首看见老爹手肘撑在桌上,脸埋进了袖子里,睡着了。季宸去扶,却听得那袖子下闷闷地声音:“今个,我看见,你姑母两鬓都有白发了。”

    大娘娘四十了,有白发再正常不过。但此刻山羊老爹在酒意的催动下,情感漫出了理智,看见了那几根白发,仿佛看见她妹马上人老色衰,朝政上也老了不中用,被大臣赶下位,一家人不得善终

    “季宸啊”

    “爹,我在呢。”

    “爹是不想看你,再走上你姑母的路啊”

    季宸心里五味杂陈。

    即使再上一世,也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了。

    有些唠叨,有些过虑,却有些温暖。

    “湘君啊她是天降奇才,但天下有多少眼睛盯着她?”

    季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才老爹叫的,应该是大娘娘的名字。

    “可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安顺遂,过了这辈子。你娘死的早,我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把你拉扯大,我不想看你重蹈覆辙,你以为”

    后面的话季宸已听不清了,山羊老爹的脸从袖子里支了出来,痛哭流涕地喊着听不清的话,两只眼也像那火星子溅了的,两只炎炎的洞。季宸只听得只言片语,却果真是酒后胡言――山羊老爹把她如何出生都拉出来讲了。

    凭着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季宸此刻只有一个愿望――明天早上山羊老爹断片。

    天要下雪,孩子终要离家,是和日月轮回,光阴流逝一样拦不住的事情。

    除此之外,季宸并不想离开他们。

    因为,她好像又学会了一点,以真心换真心。

    ====

    季宸在动身前,去了一趟赤乌寮。

    李逸翘着二郎腿躺在鹿角椅的狐皮垫子上,眼睛也没抬一下,扔给了季宸一个手环。

    季宸:我那便宜师傅啊

    李逸身着灰白宽袖常服,带些魏晋遗风的懒散。

    然而,但凡看过李逸打架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和“魏晋遗风”能扯上点什么关系。

    季宸十二岁第一次观战时,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游戏中他就是妖怪王bug级的存在。如果把他输送到《西游记》的世界,那她毫不怀疑他能和孙猴子大战三百回合,让二郎神都自愧不如,羞着脸带着他的忠犬(狗腿子)跑走。

    而此刻,李逸忠实的狗腿子,正是季宸。

    “师傅,您吃了没?”

    “哈哈没吃啊,我这有刚买的樊楼糕点、盘兔旋炙、野鸭肉、滴酥水晶脍,您用一点?”

    “哦没胃口啊呵呵呵,也行。”

    虽说季宸七年只见了李逸六次,但李逸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和她说得来话,因此相比邱相公,反而在心理上亲近些。

    李逸义正言辞坐起来,“让你绑沙袋在梅花桩上多蹦哒,你蹦哒了几下?但凡你多蹦哒几下,也不至于刚进赤乌寮就听见你脚步声了,跟捶地似的。”

    季宸:“嗯嗯”

    李逸:“几片鸭子就能堵住我的嘴了?你再不好好练功,我明儿个就告诉大娘娘。”

    季宸:“你要告状,那你别吃啊!挺贵的我拿回去和同学吃”

    李逸点点头,“你们迷阁的学生,是也不容易。”然后每样菜夹了一口……

    在季宸眼里,这动作和小狗撒尿占地盘没差。

    “这个手环,你戴上。仙家法宝,能帮你增强功力。”

    !?

    仙家法宝!原主区区凡人,她居然还能用上,仙家法宝?!

    果然,这七年功不可没。

    有了仙家法宝,她季宸岂不能,坐享其成。

    又能咸鱼了。耶!

    季宸接了扔过来的东西,是个镂空镶金嵌紫水晶白玉镯,上面雕了月相,却也没甚奇特。

    心想:这是法宝吗??还能增强功力的。

    嘴上甜甜地答:“谢谢师傅!”

    “别谢。”李逸用慵懒而欠揍的语气说道:“我怕你那三脚猫功夫,躺在姑苏了,跟大娘娘不好交代。”

    季宸咬牙道:“谁让我任劳任怨,勤勉有佳,是青年一代的翘楚。功夫不好也要强撑着。”

    李逸点点头,满脸“你真有自知之明”的坏笑:

    “知道那是恭维你就好。孺子可教也!你先把紫晶月相镯放着,我下午亲自送到迷阁。”

    季宸:“这还真是个宝贝?哦对,你知道迷阁的几个门吗?”

    李逸顿了顿,皱眉吸一口冷气,奇道:“那有门吗?

    不是只有一片削薄的土堆吗?

    哦,那是墙啊……

    我知道了,没事,那土……那墙,一抬脚就过去了。”

    季宸:“”哥,那土堆三米高呢。

    她也不多废话,和欠扁的人说话就该用武力解决,她终有一日要欺师灭祖!

    其实季宸今日来,另有一事想问。别人怕是不能回答,或如邱相公,即使知道也不会回答,只有李逸或能略解一二。

    这问题季宸在心里想了许久,如今远行,自觉还是问清楚些好,免徒生意外。

    季宸忙“伏地做小”,显出狗腿子的自觉:“师傅,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你吃了我的贿赂,我就讲了!”

    李逸:“”

    季宸还是犹豫再三,最后道:“你说,大衍就没有一点短板吗?”

    李逸颇玩味地盯了季宸一会儿,看的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七年间,大衍蒸蒸日上,国力日盛。最大的变动,是在五年前,官家让贤,传位了大娘娘。

    这是剧本中明白写着的——大娘娘是武则天20,在位期间国泰民安,因此男女主才能安心谈恋爱,撒糖。

    她吃狗粮。

    季宸一点也不意外。

    可出乎意料之处,在于,这场传女的皇位争夺战,竟然来的风平浪静。像一叶扁舟行进暴雨夜的汪洋大海,展眼无踪。

    彼时,大娘娘颇受百姓爱戴,相比于过分依赖“无为”,守着先祖基业耗下去,容忍门阀势力鱼肉百姓的官家,百姓显然更喜欢雷霆手段的大娘娘,各地还陆续建起“圣人庙”。

    静水流深,谁知下面有无暗涌湍流?

    她万一一不小心踩进去,可能分分钟尸骨无存,被漩涡吞噬殆尽。

    季宸记得,一次进宫伴读,不巧听到姑父对姑母大喊。

    “我以后不该叫你圣人,该改口圣上了!”

    尴尬,尴尬到她钻进地缝。

    不出几月,姑父驾鹤西去,大娘娘即位,当即改元,转瞬已是永安五年。

    政通人和,商贸大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祥和。

    但季宸通读过十几遍《红楼梦》和《三国演义》,深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和“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算朝廷不出事,也有“梁山好汉”和“孙悟空”这样的叛逆者。

    剧本中,自太子登基,大衍国力一泻千里,她当初未曾填上这个窟窿,成了个坑。如今却越发觉得,这个窟窿是真实存在的。

    咸鱼戏精向天呐喊:借我五百年填坑呗——

    ……她决定直接问知情人。

    在季宸看来,知情人李逸宕机了几秒。

    而后他重启了。温声缓言道:“阿宸,跟我来。”

    李逸带着季宸出了门,身子一转,竟蛇一样滑进了门内。季宸反应过来时,已然面临着一扇紧闭的木门。

    “……李逸,你不讲武德!”

    “……季宸,不是什么四个字拼起来都是成语的!”

    季宸捶捶脑袋,也觉得方才的问题问得太过直白。

    呆呆站了一会儿,忽听得门内道:“等你长大些,或许就知道了。你此去姑苏,万事小心。师傅信你,定会凯旋而归。”

    李逸难得吐出个象牙,说句好话。季宸竟心怀感动。

    从楼侧的楼梯上下来,季宸抬头仰视。

    除了年深岁久流光溢彩的琉璃白玉天梯,赤乌寮是京城的至高点。

    它由几座高耸的塔楼组成,伫立在严肃齐整的皇宫东北角。四个略低的小楼众星捧月般围着一栋几十米的主楼。

    主楼通体银黑,冰冷肃杀,和皇宫中泛彩的琉璃瓦鲜明对照。主楼只有一道一人宽的铁梯,盘旋着绕在巨大的建筑上,远处看像一条银蛇。

    李逸的居室就是主楼最上方。

    这大概是李逸心中合格的墙了。

    ====

    京城朔雪连日,疾风奔走,黑云蔽日。

    季宸坐在马车前,叶声笙跑来,怀抱两个大螺钿食盒。

    前几日大娘娘召季宸入宫,说了些体己话。又有太子堂兄和南盼为季宸做了践行酒。

    炮灰混成这样,季宸自觉问心无愧!

    今日韦昉来送行,山羊老爹不知断片没,不见人影。

    风雪急急,自北向南送着人。

    季宸冲渐行渐远渐隐退的长安,喊了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姑苏,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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