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全福愣了愣,没想到陛下今日散朝就直接回了明德殿就是和他讲这个的。
一提到读书写字,全福就头疼,更头疼的是,他以后除了吃饭睡觉都要和慕翎待在一起了。
“看着朕做什么?朕说错了吗?”
全福低下了头,闷声道:“没有,陛下怎会有错……”
慕翎没有注意到全福的心情很是低落,继续道:“你知道便好,还不快去勤政殿?”
外头的风雪还没有停,屋檐、台阶上都有一层厚厚的雪,风大到行走的宫人们都打不住伞,雨雪落满了半个身子。
全福低着头从慕翎身侧经过。
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模样和外头肆虐的风雪,于是叫住了他,“算了,就待在这儿吧,苏义,让人把奏章和全福的东西都搬过来。”
瞧他这般弱不禁风的样子,好似一阵风就会刮跑似的,哪里能经受得住狂虐的风雪,别到头来又受了风寒,病倒了。
明德殿没有其他的小隔间,苏义叫人把全福的小桌子搁置在了陛下书桌的旁边。
没有门帘的遮挡,所有东西和小动作都能一览无余,全福一抬眼就能看见陛下,他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乱动,也不敢将头抬起来,就这么吭哧吭哧地照着字帖练字。
虽然日复一日地写字练字,很是枯燥乏味,但不得不说他的字确实越来越有长进了,写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只是还远远达不到字帖上的水准。
他有些苦恼,用手撑着头。
“嘶——”
他感觉额间被碰到的地方忽然一疼,小心翼翼地摸着,居然摸到了一个小鼓包,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得,明明昨天还没有的。
潜意识里觉得肯定和慕翎有关,于是微微抬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正在批阅奏折的慕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并没有抬头,“那是你自己撞上了墙,可同朕没有关系。”
昨天他都病迷糊了,哪里知道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说不定就是他弄得,偏偏不承认。
全福努着嘴巴,又愤愤地写了两个字。
“你又在腹议朕了?”
“没有。”全福矢口否认。
慕翎心知肚明,没有再说话。
殿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翻书与写字的声音。
过了许久,全福终于提前练完了今天的字,他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慕翎一眼,发现他还没有休息,便继续写。
他心血来潮地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全福”二字。
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纸,而后他又在角落写了一个别的字,可是想了想又把它涂掉了。
全福除了那个被墨水点掉的字,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慕翎又批完一本奏章,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朝旁边瞥了一下,就看见全福傻笑着看着自己写的名字,不禁轻轻笑了一声,“写成这样就满足了?”
听到陛下的声音,全福的笑容立刻敛了下去,嘴巴抿了起来,捏着宣纸。
他觉得很好看就行了。
这次,慕翎感受到了全福的低落,从他手里抽出宣纸,颇为认真地看着,“嗯,确实好看了许多,但还要继续努力啊《司寝小太监是个财迷》,牢记网址:m1。”
整张纸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全福”二字,但还是被慕翎细心地发现左下角有个歪歪扭扭的“温”字,旁边还写了什么,只是被他用墨水涂掉了。
“为何不把温兰竹写完呢?”
全福紧紧攥着衣袖,不语。
这个名字是父亲给予他的厚望,可如今已然让父亲失望了,他不想再玷污“温兰竹”。
“朕给你恢复原来的名姓,可好?”
全福的眼睛在一瞬间内亮了起来,然而很快就隐了下去,低声道:“不要。”
“奴才……奴才觉得‘全福’两个字挺好的,就像给我取名的公公说的一样,是个有福气的名字,我也想要有福气,很大很大的福气,所以不想改了。”
公公说在宫里生活,“温兰竹”这个名字太书生气了,不像是伺候人的,倒像是被伺候的主子,这才给改了。
只不过这些都是借口罢了,慕翎自然知道全福为何不愿。
因为他原来的家世,因为做教书先生的祖祖辈辈,因为“兰竹”二字太过美好……
慕翎将宣纸放下,用毛笔在另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上了“温兰竹”三个字,然后起身把纸放到了全福面前,让他好好地看着。
看着纸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全福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可还没有碰到就收回了手,唯恐弄脏。
慕翎抓着全福的手放在了字上,让全福好好地感受着“温兰竹”,并道:“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配与不配,‘温兰竹’也好,‘全福’也罢,都是亲人对孩子的一种祝福,就算是没有真正做到,也没有哪个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心生怨怼与恨意,况且你并没有让你父亲失望,你决意进宫,为了照顾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本就需要很大的勇气,你父亲怎会怪你,对你失望呢?”
全福愣了愣,抬头看着他,他没想到陛下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可是看着这个名字,全福只觉得刺眼,是否能够恢复名姓,不是一句话就能真正恢复的。
最终全福还是从上面挪开,抽出了自己的手。
慕翎见状,也不强求,只道:“若是哪天想了便告诉朕。”
若是放在平时,陛下都会说两句来调侃他的,可是这次偏偏没有,这般正经起来,让全福十分地不适应,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乖乖的模样,慕翎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谁料全福竟往后缩了一下。
“怕什么?朕会吃了你吗?”
话一出口,整个殿内就安静了下来。
他确实是吃了,全全部部,从里到外。
全福哄地一下脸红了,他不想脸红的,可是控制不止,既羞愧又耻辱。
而慕翎自己面上也挂不住,别过头去,忽然又看见了全福光溜溜的后脖颈,“朕送你的玉坠子为何不戴。”
全福愣住了,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又和陛下拉开了一些距离,“太……太贵重了,奴才怕丢了。”
才不是!他才不要戴着那个东西呢。
慕翎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叫全福有那么大的负担。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喜欢就戴着吧。”“陛下赏的是要好好珍惜的,若是日日戴着,不小心弄坏了就不好了,所以要好好收着,供起来才最好。”
他就是不想戴,但又不能直说出来,谁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不想要赏赐的,简直不嫌命长,只得说着违心的话。
在御前伺候的这几个月,他已经可以做到说瞎话不打草稿了。
可这话落到了慕翎耳中就变了意思,他是不喜欢旁人拍马屁的,但不知为何就很喜欢小奴才的恭维,面上虽没有不太显露出来,但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也……也不用特意供起来,丢了便丢了,明年南海朝贡的时候还会有的,到时候还能雕些不同的小物件儿,换个新式儿的戴。”
到时候雕成手链儿串在一起,给小奴才戴在手上玩儿,小奴才的手腕细细白白的,戴这种玉石一定好看。
全福又干起了老本行,给陛下暖床,忽然地发现自己的那件寝衣忽然就合身了,但也没有过多在意,仍旧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往往慕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全福就退了下去。
慕翎顿时觉得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心里有些憋闷,好几次看着苏义都是欲言又止的。
苏义不知道灭了蜡烛后明德殿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自家陛下因何而郁闷。
这场大雪又下了好几日,终于是停了。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一切花花草草,但是梅花还屹立不倒,为这茫茫的雪景添了一抹红色。
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宫人们铲出了一条小道,开始了正常的劳作。
厚雪是最适合堆雪人的,宫人们闲暇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堆个雪人。
花园里、宫墙边……零零散散都有几个,倒是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今日慕翎散朝后留了几位大臣在议事殿商量要事,午膳也也在那儿用了,等回到勤政殿时没有看见全福的身影,问道:“全福人呢?”
“好像和小公主在御花园堆雪人。”
慕翎拧着眉头,“他今日的任务都完成了?”
“完成了,他特特地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勤政殿的小太监,奴才刚刚拿到呢,陛下看看?”苏义将刚刚拿到手的纸张递到慕翎面前,请他过目,谁料陛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外走。
“唉?陛下,陛下!”苏义放下一沓宣纸,拿起慕翎刚刚脱下的裘衣,连忙追了上去,“陛下,您好歹把裘衣穿上。”
御花园里,全福正高高兴兴地在堆雪人,他们堆了一个和小公主一般高的。
全福和朋友在一起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撇去身份不谈,小公主也能算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玩得很开心,笑得也很灿烂。
慕翎居然不知道他笑起来右边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梨涡。
他不和自己说话,倒是在外头和别人玩得挺欢。
雪人已经接近尾声了,就差最后的装饰了。
温媛用树枝给它插上了小手手,从御膳房拿来的胡萝卜做鼻子,两颗大葡萄做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还差一条围脖儿。
“全福,把你的毛领摘了,给它做个围脖。”
全福抓着毛领犹犹豫豫地解着,拿在手上迟迟不交出去。
“瞧你那小气的模样。”温媛等不及了,便从全福手里抢了过来,给雪人围上。
“奴才就这么两条毛领,多了就再没有了。”全福看着保暖的毛领围在了雪人脖子上,不由得道。
温媛十分惊讶,看着全福这身洗得快灰白的衣服,道:“你是御前伺候的人,皇兄都不给你多做两件衣裳吗?赶明儿我让人裁几身给你。”小公主一阵鄙夷,他的皇兄也太抠搜了。
“不用了,公主,奴才…………”
“朕何时亏待过他了?”躲在一旁的慕翎忍不住跳了出来。
“皇兄!”小公主的眼睛亮了亮。
慕翎看了低着头的小奴才,视线落到了温媛身上,“静儿,为何不在殿里好好读书?”
小公主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不情不愿道:“古人都道要劳逸结合呢,皇兄怎么老想着要我整日里坐在书桌面前呢?”
“看来还是给你请的老师不够严厉,朕觉得有必要让渐青重新来教教你。”
“什么?!方渐青要回来了?”
“嗯。”慕翎点了点头,他今日刚收到从麓山传来的消息,说是雪路难行,怕是赶不上除夕宴会了。
“我不要!我才不要他教我,打手心可疼了!全福,我先回去了,我要去温书!”
对温媛公主而言方渐青便是蛇鼠猛兽,沾都不想沾上一点儿,想都不想立刻脚下生烟儿似的跑了。
就剩下全福一个人杵在原地,跑都不知道怎么跑。
“你今日的任务都完成了?就偷跑到御花园来玩儿?”
“奴才没有偷跑,奴才的活都干完了,字也写好了,小公主来找奴才堆雪人,奴才就去了。”
“她让你去你便去,朕让你好好待在勤政殿你怎么不好好待着的?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这破身子受得住?你怎么又穿着这身破衣裳,新做的呢?”
全福捏着衣角,“天气不好,洗了还没干呢,不能穿在身上。”
天气寒冷,全福爱干净,衣服换得勤,便导致了洗完很难干,而且还冻得硬邦邦的,根本穿不了。
“回勤政殿去。”
全福一言不发,悄悄儿地看了自己的毛领一眼,乖乖地回去了。
还待在原地的慕翎看着全福的背影,那身洗得灰白的衣裳实在是碍眼,他恨不得上手给他扒了。
“苏义,让尚衣局再给全福裁制几件衣裳,天天穿着他的破衣烂衫,他不嫌磕碜朕还觉得磕碜呢。”
再说了,那身破衣裳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还能御寒保暖吗?这么冷的天穿着这个,不得冻坏了啊。
“这……不合规矩啊,规定了一位宫人就两身新衣的。”苏义有些为难,就算是想变着法儿的宠,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啧,你不会悄悄做吗?”慕翎嫌弃苏义不聪明。
苏义:“……”
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这样的特例会给全福带来非议与不好的后果,但陛下执意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就下去照办了。
全福被慕翎逮着了,又没了自由,站在旁边给慕翎研墨。
人在这儿,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好了,别磨了,再磨墨汁都要溢出来了。”
全福回过神来,放下了墨锭,但是力道没有控制好,墨汁飞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
本想用衣服擦擦的,但一想墨迹难洗,以后还要穿呢,于是把手指放在了嘴里,吸吮着墨汁。
慕翎没有注意到溅起的墨汁,只看见全福含着手指的动作,粉嫩的嘴唇包裹着手指,样子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再配上全福单纯的表情,更加有冲击力。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红袖添香”的含义。
慕翎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刚张了张口。
“陛下,安平小侯爷来了。”
慕翎皱着眉头,面色转为不悦,十分地不悦,他甚少会露出如此不耐烦的神色,“朕现在没有功夫搭理他,把他打发走。”
“这……小侯爷已经到门口了。”苏义神色为难道。
慕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奏章,揉了揉太阳穴,“让他进来吧。”
“是。”苏义退下去去领赵深进来。
慕翎抬起头看着身侧的全福,一身破衣烂衫也遮不住姣好的面容,“你先下去。”
“是。”全福停了手上的动作,立刻就转身离开。
出去时正好碰见了安平侯赵深。
原本在寒冬腊月里等了许久的赵深心情很不好,但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小美人,脸上的不耐烦顿时一扫而空,毫不避讳地将面前的小太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目光□□且无礼,恨不得整双眼睛都腻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苏义实在是看不下去,催促着,“小侯爷,快些进去吧,陛下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