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赵深走进去,见慕翎正手撑着下巴在闭目养神,他简单地行了个礼,“陛下圣安。”
慕翎被迫睁开眼睛,“起来吧,赐座。”
赵深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听闻陛下去参加了王相孙儿的满月宴?”
“嗯,不过在宴会上倒没有看见你啊。”慕翎抬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安平侯府向来和王丞相不对付,虽然当年都拥护慕翎为皇,但为人不坚定且自傲,在慕翎上位后,自诩是有功之臣,总是将陛下不放在眼中,等慕翎的羽翼逐渐丰满后,便撤了安平侯在军中的势力,让他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爵,才让他们消停了不少。
赵深轻笑一声,“臣那几日身子不好,父亲也年事已高不便走动,就没有去。”
慕翎在心中冷笑一声,他很不想和安平侯府的人打交道,但也不能不维持表面关系,“老侯爷的身子如何了?”
“近日寒冬,身子有些疲乏,不过还算精神,当然了,现在的父亲是不能跟十年前相比了,想当年,父亲是何等的风光,陛下也在父亲的庇佑之下得以坐稳江山。”赵深特地强调了“庇佑”二字。
慕翎隐在袍子下的手紧了紧,恨不得直接上手,用大耳刮子抽他一顿。
“是啊,老侯爷的丰功伟绩,朕可是一笔一笔都记得的。”
赵深就等着陛下的这句话,他记得这些功绩便好,继续道:“父亲即将六十大寿,不知陛下那日有没有空来坐坐,为安平侯府添些光彩呢?”
“老侯爷的寿辰,自然是要好好庆贺的。”慕翎说这句话时,是咬着牙说的。
这些年他们安平侯一脉处处受打压,但父亲在朝中还占有一席之地,没那么轻易真正的被陛下拉下来,他想要陛下去参加父亲的寿宴,就是要让那些新旧老臣们看看陛下对他们还是有些情意的。
赵深处在沾沾自喜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慕翎铁黑的脸。
出了明德殿的大门,赵深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旁边看,都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不禁问道:“苏公公,刚刚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小侯爷说的是哪个?”苏义装傻道。
赵深回忆着他的相貌,描述道:“就是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长得很是清丽的那个小太监。”
苏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全福,但不能告诉他,“哎呦,这满皇宫的宫人有哪个不是清秀俊俏的,咱家还真不知道是哪个。”
赵深看着苏义,苏义始终面不改色,他随即笑了一声,“也是,公公是御前伺候的人,自然比旁人要忙上许多,多多少少也记不清身边都有哪些小太监,苏公公留步吧,我自己走走。”
“小侯爷慢着。”苏义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赵深转身便垮了下来,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深在京都的口碑不是很好,总是出入风月场所,好男风,最喜欢长得漂亮清秀的少年。
从前进宫时便趁着酒意欺辱了慕翎身边的一个小侍卫,小侍卫不堪受辱投湖自杀了。
事情闹得挺大,朝中纷纷上书要严惩安平侯府,慕翎也想好好挫挫安平侯的锐气,但那时留在安平侯手上的兵力还没有完全收回,王相不让轻举妄动,最后只是轻拿轻放,禁了足而已。
苏义回到明德殿,殿内的气息很是压抑。
慕翎每每见了赵深后心情都不是很好,脸色黑沉的可怕。
“他走了?”慕翎沉声道。
“是。”
“继续派人跟着他。”
“奴才知道。”苏义回道。
他的一举一动早在慕翎的计划之中。
慕翎搁下奏章,现下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现在真是人人都能来逼迫朕了,一个臣子的寿辰也要要求朕亲自去参加,简直放肆。”
“他是当年辅佐陛下登基的老臣,除了王丞相以外,便是他的权利最大,在老臣中有一定的影响力,若是太过苛责,也会引起朝中不满。”
慕翎自然知道。
朝中虽有很多看不惯安平侯的人,但身为老臣,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地位,若无大错便行责罚,恐会伤了那群老臣的心,当初他收回安平侯手中的权利时就已经引来那些人的不满。
“陛下若不愿去,便找个借口,他同王相还是不一样的,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王相自然与安平侯不一样,他是第一个痛斥先帝暴虐行径的臣子,又在一众谋逆案中全身而退,力排众议说服老一辈的大臣们拥立他为帝。
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地辅佐他,给他出谋划策,解决内忧外患,在慕翎心中王相亦臣亦父亦师的存在,岂是一个区区安平侯能比较的。
慕翎静了静心气,“下次若他再来,让全福不许出来。”
“是。”苏义没有将安平小侯爷询问全福的事情告诉陛下,平白再惹他生气。
“他人跑哪儿去了?”慕翎又问到了全福。
“可能回太监所了,要让奴才把他叫回来了吗?”苏义试探着道。
“不用了,让他歇歇吧,晚上再来伺候。”
全福没有回太监所,而是去了御花园看那个没有堆完的小雪人,但等全福去的时候,小雪人的半个脑袋都塌掉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的,怪可惜的。
他捡起了自己的毛领,抖了抖上头的雪,想要围在脖子上,可是被雪水浸湿了不能戴,只得搭在手腕上。
太监所是没有暖炉的,若是这天再不出太阳,他要好多天都不能戴毛领了。
全福心里正郁闷着呢,忽然看见墨笛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来。
一看见全福就直冲他而来,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一般。
墨笛慌里慌张地一把拉住了他,毫无征兆地将一堆书塞到了他手里,“你是不是没什么事情做?”
“我……”全福刚开口,就被墨笛打断,“你帮我把这些书送到藏书阁!”
听到“藏书阁”三个字,全福本能地拒绝,可话还没出口呢,墨笛就已经跑远了。
全福抱着一堆书卷,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虽然他现下没什么事情做,可是并不想去藏书阁啊。
可这一怀抱的烫手山芋,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接手,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外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走两步便能看见一个雪人,大大小小的都有,有猫儿有狗儿,可爱极了。
全福一路欣赏过去,不知不觉便到了藏书阁。
远远的便瞧见了程侍卫和楚仪纯。
程泛牵着楚仪纯的手,很亲密的样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拿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套在了楚仪纯手上。
之前在藏书阁看见有两人在偷情,当时便怀疑会不会是楚仪纯,可两相对比之下又不大像,可如今看着程泛与那个黑衣男人相差无几的身形,他又觉得有些像了。
可程泛向来是沉默寡言的,除了陛下的命令对谁都爱答不理,他就曾见过一个小宫女壮着胆子给他送荷包,还说了好些表达爱意的话,但程泛全程冷漠,都把小宫女吓哭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藏书阁里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呢。
全福还没有想明白,程泛就发现了自己,楚仪纯也将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全福也愣在原地,很是尴尬,他不是故意要打断他们的。
他对程泛抱有友好的微笑,果然程泛一脸冷漠,看了一眼楚仪纯后便离开了。
全福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瞥见楚仪纯手上戴着的链子,是南海珍珠串成的链子,虽只有一颗,但旁边还串着一圈粉蓝色的珍珠,通体流光,很是漂亮。
楚仪纯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将自己的衣袖拉了下来,将链子好好的掩藏住。
“你是上次那个小太监?”
“是。”全福点了点头。
楚仪纯看着他手里抱着的一堆书卷,道:“进来吧。”
全福跟着进去,将字画一一放在对应的架子上,楚仪纯就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整理,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仪纯,尤其是他的脖子处,可惜他的领口挡住了,全福没办法看见他的锁骨,不知那里是否有一颗小红痣。
楚仪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全福连忙移开眼睛,转向了别处,然后看见了一副字画。
“这是你写的字吗?”全福眼前一亮,这字迹他认识的,是他宝贝了许久的小册子上的字迹。
“嗯。”
全福更高兴了,毫不掩饰地夸赞着,“你写的字真好看,比所有的字帖都要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副字帖迄今为止还是他最宝贵的东西,不知道要比慕翎新找的字帖好看多少倍呢。
楚仪纯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直白的夸奖,浅浅一笑,“谢谢。”
能写出这样清秀漂亮字的人哪里会做出那般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便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一般只有我,不过还会有扫洒的小太监与巡逻的侍卫,怎么了?”楚仪纯有些不明就里。
“没……没什么,我放好了,就先走了。”
全福心道:肯定不是,还有其他小太监和小侍卫呢。
没多久,全福又跑了回来,脸跑得红扑扑的,扯着衣角,“我……我的毛领丢在这儿了。”
楚仪纯环顾了四周,在架子上看见了一条灰色的毛领,拿了过来,上头都是湿漉漉的,不禁道:“都湿了,不能戴了。”
“我知道,可我就两条毛领,丢了就没有了。”全福有些窘迫。
楚仪纯环顾了一下四周,顺手拿过了自己的那一条,“这个给你,是新的。”
白色的毛领看上去毛茸茸的,不知道比自己的那一条要好上多少,瞧着就是比他的贵。
全福连忙摆手,“我不能收。”
“没关系,我有好几条的,不戴也浪费了。”楚仪纯见全福不收,便直接无视了他的拒绝围在了他的脖子上,笑道:“挺好看的,白色很衬你。”
全福渐渐地红了脸。
白色的毛领不知道是什么制的,暖和的不行,一圈脖子都是暖洋洋的。
全福一路高兴地回到太监所,却被小荣一把拉住了,“全福,你去哪儿了?陛下让你去伺候沐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