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杨久安每天吃吃喝喝，打理打理自己的生意，一直在等待机会。
和散装江南不同，这里的派系，看似散乱，实则只有一个领头，那就是肃州都督，祁中泰。
擒贼先擒王，杨久安有情报有方向，还算耐得住。
这日，她做东，请了祁都督做客。
席上，杨久安敬酒道：“祁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实在佩服，我与祁大人的恩师霍老国公还算有些香火情，听霍国公说过大人的事迹，千里诛凶，不可不畏，小女子先饮为敬。”
祁中泰摸了摸胡子，笑道：“哪里哪里，霍小姐客气，霍小姐也是巾帼英雄，后生可畏啊。”
两人你来我往，竟也攀上了关系。
酒过中旬，杨久安唤来一名少年，道：“大人，这是我的学生，家中的人都因故去世，我与大人有缘，可终究囿于身份，不便再过亲近，这孩子自小就有杀敌报国的决心，不若请大人收作义子，也算全了他的忠心。”
祁中泰想了想，一个义子也无碍，便给了杨久安这个面子。
杨久安的目的达到，便请他赐名，唤作祁隆生。
杨久安趁热打铁，当场办席敬茶，过了明目，也不算无名无份。
只差东风了。
杨久安是个十分仔细的人，要不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到底。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掐指一算，啊，好日子。
杨久安站在窗边，乌一一行人将整个房子围得水泄不通，屋外刀锋相对。
祁中泰坐在主位，泰然自若道：“霍小姐，真是好大的威风，你可知这里是谁的地盘？若是现在退出去，本都督可以当做你小孩子不懂事。”
杨久安转身，笑道：“多谢都督体谅，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自然是陛下的地盘。”
祁中泰道：“我为陛下守疆二十年，自国公退隐，陛下允我世代相袭，我祁家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你认为，穆王一人便能接下本都督吗？”
“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穆王在前线连兵都调不出去。”
杨久安道：“我自然是信的，可是祁大人，陛下允你世袭，是为了什么？”
祁中泰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守我大梁国土。”
杨久安点头，道：“看来大人知道，那我就不多废话了。乌衣巷，将东西奉给祁大人。”
祁中泰心中疑惑，接过托盘里的东西，先是拿起信件，仔细观看，半晌，他猛地站起来呵斥道：“简直一派胡言！”
杨久安坐在下首，道：“大人稍安勿躁，证词、信件、信物，这些证据您不信，没关系，我们也可以把人请上来，只是这些人若是进了肃州城，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
祁中泰怒目圆睁，再不复先前的心态，他紧紧捏着那封信件，恨不得当场撕碎。
杨久安立刻道：“又不是只有这一封，大人不要冲动。”
祁中泰已起杀心，这肃州城陈兵数十万，还怕她小小一个监令？哪怕他没了命，也不能让她走出这肃州城。
乌一察觉，立刻准备拔刀。
杨久安按住他的手，依然坐在那里，道：“大人，冷静一下，我不打无准备的仗，您坐，我们可聊，您动，呵。”
杨久安的眼中透出轻蔑，“你一家老小不保，遗臭万年。”
祁中泰冷静下来，坐了回去，道：“你想要什么？”
杨久安招了招手，便有人把托盘拿到她的身边，她捡了一枚信物，道：“大人膝下共十七女，十八位公子，以及八个私生子，人丁兴旺，好福气。”
祁中泰不语。
杨久安继续道：“不过开销也大，大公子也是为了开源节流嘛，一个小小的边镇而已，陷了就陷了。”
杨久安顺着八瓶镇的线索，加上祁无疾和世子的提供的信息，定几个方向，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让她找到了突破口，一个数十万性命组成的缺口。
杨久安很不高兴，她道：“大人，您爱打仗，这么些年，分寸把握得不错，可惜了，治家不严，出了个逆子。”
她轻轻道：“这可是，通，敌，叛，国。”
随后，她放下东西，道：“你家祖宗挖出来都不够砍。”
祁中泰突然笑道：“霍大人，直说吧，你想怎样？”如果要拿他，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杨久安道：“祁大人，您不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了，退吧，将军令交给祁隆生，安心养老。而我，要结束这场战事。”
祁中泰终于知道她为何要让他收下那个义子，大笑道：“不可能，你以为我的部下都是家犬不成？一个小小的外姓之子就想接下我数十年的心血？”
杨久安摸了摸指节，道：“那你想怎样？”
祁中泰道：“我可以退，让我的长子接任，他年轻，你尽可以压制他。”
杨久安看了看天边的月色，感受庭院中的剑拔虏张，道：“令公子，生病了，该给他准备棺材了。”
“你说什么？！”
杨久安道：“我知道大人疼爱嫡长子，可疼爱太过，终成祸事，如果令公子不生病，如何抚慰黄泉之灵？”她从袖口拿出一枚令牌，递给乌一，道：“给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祁中泰觉得她装神弄鬼，将令牌随意拿过来翻看，待看清令上花纹，瞬间冷汗直冒，再次站起来，指着她道：“你……陛下……”
杨久安压了压手，乌一将令牌拿回来，她接过来道：“不要激动，人都在城外，我让他们待命，我只带了我的人过来，现如今，陛下还不知道这些事，但之后知不知道，就得看您的意思了。”
乌一听着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随后再次淡定地垂下头。其他人也有意无意眼神飘忽。
杨久安继续道：“现在，大公子可以生病了吗？”
祁中泰知道大势已去，若是杨久安一人，无论如何也可以扣住，但陛下的暗部到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因为通敌之事，陛下连宗亲都砍，如果不是为了脸面，可能会直接下旨诛九族，而不是设计那一场宫廷谋反刺杀。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陛下放过他的家族。
陛下，本就是个心硬如铁之人，如今外敌侵扰，他也做不了那样的千古罪人。
思虑良久，祁中泰道：“霍大人，”他改了口，“并非我执意要我的孩子继承，实在边情如此，不然难以服众啊。”
杨久安道：“祁大人，你知道陛下的脾气，大不了派遣霍国公上阵，动用西平郡守卫，最次也就是抽调禁军，你以为祁家真能把控肃州不成？”
见他动摇，杨久安继续道：“陛下给我的任务就是结束战事，我对别的事不感兴趣，只知道，你家有了污点，已经不中用了，我要让新鲜血液把控边疆，创立新的神话。”
祁中泰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陛下年迈，亲自上阵又有何不可，这江山本就是他打下来的，但真要到了动用禁军那一步，那他就是千古罪人，百世不得超生。
但想想祁府上下数百口性命，若是别人做了主，岂能饶过他们，只能再度退道：“霍大人，我有八名外室子，皆是我的血脉，既可以服众，又无母家挟持，若是让他们其中一个上位，大人也好控制。”
杨久安思考了一会儿，道：“祁大人，以你的耳目，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放在从前，你这样治下不严，贪污军饷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但是……”
杨久安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世子为你求情，说你也曾忠君报国，奋勇杀敌，是老国公的得力干将，边境有些小村落，如今还立着你的庙宇，可惜啊可惜。”
祁中泰想起曾经的誓言，心中竟产生了羞愧，是啊，他也曾经是个为了理想，为了推翻无能荒谬的前朝而战斗的将士。
可锦衣暖居，呼奴使婢的生活终究还是侵蚀了他的心。
祁中泰道：“老朽无能，多谢霍大人费心为我祁家遮掩。多谢……世子。”他知道，杨久安应该偏向世子，这样的认知，却让他心中莫名好受了一些。
杨久安道：“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别忘了许大人还在，别看他一天闲事不管，要不是我发现了他的动向，还不能提前找到这些东西。”
祁中泰心中大惊，道：“那要如何？”
杨久安看了他一眼，道：“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赢，还要赢得漂亮，你要退，主动退，推选有才之人，之后就算事发，也好将功折罪。”
祁中泰抱拳道：“请大人明示。”
杨久安道：“边境有一位参将，名叫许勤平，大人可知？”
许勤平名声不小，祁中泰自然知道，只是并非他派系中人，如今已经混去了边缘，他道：“大人可是看中了他？此人凶猛善战，但个性诡谲，怕是更难控制。”
杨久安笑了一声，道：“这点你不用担心，他是世子的人。”
祁中泰闻言心中更是确定，杨久安就是世子的人，世子是霍老国公的外孙，如果是他，祁中泰觉得家族得保有望，便道：“他名声不菲，我立刻提他做副将，想来也是服众的。”
杨久安摇头，道：“他不能从你的手里出来，我会向许大人推荐，使他成为陛下的人，只是你要多加照顾他，使他更快掌握军权，尽快结束战役。”
说到这儿，杨久安看着他道：“至于这都督之位，不能用府中的孩子，你那府中的孩子已经教坏了，受惯了富贵，难保不会重蹈大公子覆辙，我不同意。”
说到这儿，杨久安貌似很为难，但最终还是松口道：“大人的外室之子中，可有能力出众，年龄在十三四的孩子？”
祁中泰松了一口气，仔细一想，还真有，道：“我有一子，他亲娘身份上不得台面，已经病逝，孩子养在外面，如今已经十三岁。”至于聪不聪明不知道，他也没怎么见过，毕竟是个管生不管教的。
杨久安道：“甚好，十三岁，已经可以当家，但又不是很大，你称病退下去避避风头，请旨册封此子，陛下对你也会少些防备，好好教导他，说不定，你祁家还可以再辉煌百年呢。”
祁中泰认真思考这个方案，发现可行，而且他隐在后面，又不是真的不再当家，孩子还小，养大了若是成才，也可照顾家族。
祁中泰知道杨久安这是打算放过他，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大人指点迷津。”
杨久安站起来，回礼道：“不用客气，如果不是为了世子，你现在已经人头落地，还是我亲自动手。”
祁中泰没有在意杨久安话中有刺，道：“多谢世子。”
杨久安见天色未亮，道：“大人可有闲，能否与我过上两招？不然，我这心里憋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