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相思难寄
虽然在梦里不过半天，外面却已经过了十几天。
陈招喜在心里吐槽，不愧是修真界，普通人十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掉。
因为这十几天，雨季也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一行人决定明早出发去东皇都，赵淮顺势让他们今晚留了下来，并吩咐厨房做了些饭菜好生招待，算是报答。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雨，西面天边竟出现了火烧云。
只可惜这高大的围墙挡住了大部分，能从院子里看到的只有那一方小小的天。
陈招喜很想看，毕竟在现代，作为一个经常宅在宿舍或者家里的人，很少有机会认认真真地去欣赏一次天空。再说了，火烧云也不是想看见就能看见的。
她扯了扯祝寻欢的袖子，指着院中间的那棵大树：“你把我放到其中一根枝干上，可以吗？”
祝寻欢：“？？？”
他不懂陈招喜要做些什么，但还是回了句“好”。
陈招喜心说，坐在树枝上看日落超浪漫的好吗？美国电影《怦然心动》里面，女主角朱莉就喜欢爬到树上去，她早就想尝试一次了！
祝寻欢真的拎着她把她放到树上去了。
只是他准备松手的时候，陈招喜开始尖叫。
“别松手啊啊啊啊！”
望着距离自己不知道有多远的地面，又看着自己坐着的摇摇欲坠的树枝，她根本没心情看火烧云。
好tm没安全感。
朱莉真是太猛了，她不行。
陈招喜又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那就是坐到屋顶上。
电视剧都爱这么拍，比如大晚上男女主两人好好的床不躺，非得躺到屋顶上去，看星星看月亮，顺带说一大堆情话。
陈招喜在正式实施这个方案之前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屋顶倾斜的角度，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于是她指挥祝寻欢把她放到了屋顶上。
脚下有了可以踩着的地方，的确比刚刚有安全感的多。
……就是屁股坐得不太舒服。
祝寻欢在她身边坐下，问她：“你在干什么？”
折腾来折腾去的。
陈招喜指着天边的彩霞，问他：“好看吗？”
祝寻欢笑了：“你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看这个啊？”
“不可以吗？”陈招喜瞪了他一眼，决定不管他了。但没过多久，她的那张小嘴又开始叭叭，“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在高中，尤其是高三那段时间看见的天空最好看。”
“高中……”祝寻欢没有打断她，只是心想，这又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东西。
倒是陈招喜自己先反应过来祝寻欢可能并不知道高中这个名词，于是顺带着把现代的教育体系给介绍了一遍。
“所以你们每几年就要大考一次？”祝寻欢的接受能力远比陈招喜想象中的强得多。
他总是很能包容一切关于她的事。
“对啊，就……每几年都要和曾经的同窗好友分离……嗐，人生嘛，总是不断同旧的人告别，同新的人见面啊。”
“但是，”陈招喜又补充道，“就算没有在一起上学了，朋友还是朋友，并不会因为身处两地而产生隔阂。也有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是和自己的好朋友一个学校，一个班的。”
“但也有些人，即便和自己的朋友一直都是一个班级，也会渐行渐远……总之这都是很常见的事啦！”
毕竟真正能让两颗心产生距离的永远都不是空间或者时间，而是人心。
话题又回到关于为什么高三时候的天空最好看这件事。
“反正我就记得我高三那会儿，我最喜欢的座位就是靠着窗子的。每次到了傍晚，在题海里学累了，抬头往外一望，看见漂亮的天空或者绚烂的云彩，就会觉得身心舒畅，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大概是因为那段时间对你而言很重要吧。”祝寻欢回答她。
“是啊，上大学快两年了，现在回想起高三最后那段时间，其实还挺快乐的。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好好准备高考，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就行了。那个时候还有老师盯着我们学习，也因为这个觉得很烦。现在上了大学，没有人督促自己努力学习了，每天都感觉自己很忙，但是细细算下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她最后叹了一句，发自肺腑的——
“时间过得好快啊。”
===
“下来喝酒吗？”赵淮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在下面喊着。
祝寻欢看向陈招喜，陈招喜点了点头，他便把陈招喜带了下去。
萧清钰和白棠也来了。
一行人到院子里的那棵树下挖地。
准确地说，是赵淮一个人挖，其余四个人在旁边冷漠看着。
他挖了许久，久到陈招喜以为他挖错地方了的时候，他终于挖出了一坛酒。
这是他和琴娘成亲那年埋下的，说是十年后再挖出来。
只是一晃已经过了十三年，因为琴娘的逝去，赵淮再也没有来过这棵树下。
琴娘死后十年，因为那个梦境，赵淮终于决定把这坛酒挖出来。
“是桂花酿……琴娘当年亲手做的，也算是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正好厨房也做好了饭菜。几人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喝酒。
本来好好吃着饭，陈招喜忽然放下碗，神神秘秘地问祝寻欢：“祝寻欢，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像赵淮那样伤心吗？”
祝寻欢只是淡淡道：“你不会死。”
“怎么可能。”陈招喜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我是普通人嘛，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
祝寻欢这才正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修炼就可以延长寿命了。”
陈招喜：“？？？”修仙这么容易入门的吗？话说她没有灵根的吧？
！她忽然想起修真界总有一些邪门歪道，比如把别人的灵感挖下来给另一个人，难道……
达咩！绝对达咩！祝寻欢肯定会因为这件事被抓起来的！他身边可是还有正义的化身，天道选出来的救世主，书中的原男女主啊！！！
陈招喜张张嘴，想要委婉地劝说他不要动歪心思，便听见祝寻欢说：“你无法修炼，但是没关系，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哦。”原来是她误会了。
陈招喜吃了几口饭，又追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了，你会怎么样？”
祝寻欢撇了她一眼，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那你就走吧。”
陈招喜小声嘟囔：“你都不挽留一下的吗？”
祝寻欢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如果要离开我，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还是比我重要的理由。”
“我留不住你，也不能去留。”
陈招喜鼻子又开始酸了，她埋下头狠狠地扒了一口饭，掩饰自己的异样：“我不会离开你的。”
——在我还在这个世界里，而你也还记得我的时候。
——
“或者，你实在想要我挽留的话，”祝寻欢自然地给陈招喜夹菜，似是随口一说，“那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陈招喜难以置信地望着身侧的男人：“？真的？”
她的男人居然还带有隐藏病/娇属性？还真是藏得够深啊？
虽然但是……
好刺激！好带感！
只是……小黑屋也关不住她啊……毕竟天道一挥手，她就回去了。
祝寻欢面色不改，仿佛刚刚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煮的。”
他还顺手揉了揉陈招喜的头，温声道：“好好吃饭。”
===
桂花酿好好喝。
陈招喜不是第一次喝酒，上次惊鸿楼里她也喝过。她觉得自己有经验。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酒品不好。
不过这次她没做出什么惊天骇俗的社死行为，而是几杯之后开始头昏目眩，跌进祝寻欢的怀里。
祝寻欢看见萧清钰和白棠露出的姨母笑，表面上泰然自若，只是悄悄红了耳朵尖儿。他抱起陈招喜，道：“我送她回房间。”
他踏着夜色穿过院子，天上挂着一轮弯月。他感觉怀里有了动静，低头一看，陈招喜醒了。
祝寻欢轻声问她：“怎么醒了？”
陈招喜因为醉酒，面色潮红。她眯着眼看了看月亮，答非所问：“今天的月亮好看。”
“嗯，今天的月亮好看。”
“祝寻欢，你想家人吗？”
家人？他晃了晃神，又很快反应过来，垂眼应了一声。
他娘是凡人，他爹是老魔君。在他娘老死的那一天，老魔君悲痛万分，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随着他娘一起去了。他那时在外面，回来后稀里糊涂当上了魔君，才知道父母双双离开了他。
他还记得某一日，老魔君忽然给他寄了封信。上面没有写太多什么肉麻的关心他的内容，只是简单询问了他最近的状况，却又说不用回信了。他看到最后，只见信纸上写着：
“你以后如果喜欢一个人，还是不要喜欢上凡人的好。”
“他们的寿命和我们相比，实在是太短暂了。”
也正是收到这封信，他才决定回去看看。之后的事，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遇到陈招喜之后，他无数次问自己，他以前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大概就像一潭死水。曾经他是浸泡在死水里的人，不知道当身边多了一个不停同他说话，本是吵闹的存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喜欢，是甜蜜，而不是烦躁。也不知道和另一个人一起看余晖晚霞，或者月朗星稀也可以如此有趣。
只要想到她，对以后的日子就会充满期待。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他既然不在那潭死水里，也就不会再沉沦下去。
===
怀里的陈招喜不安分地动了动，目光一直没从月亮上移开过：“我也好想他们。”
“想你的家人？”
“嗯，想家，想家人，还有我的朋友们。”
她惆怅了叹息了一声，再睁眼时，眼里含着泪：“我好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啊……”
祝寻欢腾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抹掉她的眼泪：“别哭了。”
“想回家，我陪你一起回去就好了。明天就回，好吗？”
陈招喜的目光终于转向祝寻欢。她眨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含糊道：“不行，要跟着白姐姐和萧大哥他们，要做完我该做的事情，我才能回家。”
“做完就可以回家？”
“嗯，”陈招喜点点头，“做完就可以回家。”
“好，”祝寻欢轻轻地笑了一下，看向陈招喜的眸子里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与耐心，“那我陪你做完你要做的事，再陪你回家，好不好？”
陈招喜没回答，她睡着了。祝寻欢进屋把她放在床上，看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只小猫一样蜷缩起了身子，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掉的泪珠。
祝寻欢在旁边看了一会，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出房门，就听见陈招喜在呢喃着什么。他站定了脚，凝神听了一会，才听清她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回家……我要回家……”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并不厌烦，相反，空气里充斥着缱绻旖旎的色彩。
祝寻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低低地应了一句，即便知道那人听不见：
“好，陪你回家。”
===
夜深人静，有人拿着一本书，跌跌撞撞地出了赵府，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片墓地之处。
虽然看不清路，也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但他精准地走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块墓碑的前面，像是来了无数次，已经非常熟悉这一片墓地了。
赵淮坐在琴娘的坟前，把那本书翻开。明明没有光，可他却顺畅地把当年写给琴娘的那首诗背了出来，一遍又一遍。
“遥寄相思知不知……相思虽在难欢言，琴娘，我真的好想你……”
“琴娘，今天我挖出了那坛我们成亲那年埋下的桂花酿，想来我也确实该往前看了……只是琴娘，不知道你可否再等我一次，我想和你携手一起走过奈何桥，来世还做夫妻。”
“……你愿意吗？你还怨我吗？”年轻的书生第一次弯下自己挺得笔直的脊梁，在夫人的墓碑前哭得像个孩子。
“琴娘，你走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你。十年了，你还是不肯入我的梦。”
“每天晚上，我都梦见我们初遇的那个春日。我还记得当年你在桥上，我在桥下。我们本该在那个时候隔着花遥遥对望一眼，可是……我梦里的桥上空无一人。”
“我发疯似的在梦里找你，但是从来没有找到过……其实我知道，当年没有和你相遇会更好……琴娘，是我对不住你……”
他哭着撕碎了书里夹着的那张信纸，把纸屑洒在琴娘的坟前。
那被撕碎的信纸上不只是写了《寄琴娘》。纸的最下面还有几行隽秀的小字。
——
淮郎，一觉醒来，看见你在我身旁，觉得很是安心。
你一定是累坏了，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能让我们过上好的日子。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却不敢告诉你。你要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若是我们今生没有白头偕老的缘分，下辈子，你还愿意同我做夫妻吗？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那日上街赏花，遇见了你。
——
“欸，你们快看，那个赵淮来找我们琴娘了。”
“他是来求亲的吗？也是，我们琴娘谁见了不喜欢啊？”
“你们别说了。”少女瞪了旁边两人，耳朵后面全红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强装镇定，对面前比她还要害羞的书生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书生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最后也只是把书塞到她手里，飞快地跑开了。
琴娘愣愣地把书随意一翻，正好翻到夹着那首诗的那一面。
她低头读完整首诗，耳边只听得见心狂跳的声音。
少女抬头又忘了一眼书生离去的方向，蓦地笑了一下，又迅速把笑意收了起来。
这个傻子，她又不会吃人，跑那么快干嘛。
……不过，诗写得倒是不错。
旁边的人见她这副模样，打趣道：“哎呀，我们琴娘这是动心了？”
“你们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少女佯装生气，“真的是。”
“喜欢就喜欢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说！啦！”
“……”
杏花浪漫桃花舞，此生相思唯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