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偏见
五年前的灭门惨案回忆结束，柳惠早已泪流满面。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劝她放下仇恨，好好过以后的生活。
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对方不一定爱听。既然说不到对方心坎上去，那还不如不说。
柳惠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维系着面上的最后一丝冷静：“杜府已经不在了，我无法亲手报仇，只愿这段回忆能帮助到各位仙长，将那群人绳之以法，这也算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又说道：“我杀了人，还意欲陷害无辜之人，已是罪孽深重。无论流月和小福是否愿意原谅我，我还是要和你们说一句对不起。”
流月神色如常，一言不发。王小福则是面带犹豫，过了很久，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问柳惠：“因为小福是妖怪，所以柳惠姐姐讨厌小福，是吗？”
柳惠怔住，没有回答。王小福继续道：“即使小福也没有伤人，做一只好妖怪，柳惠姐姐也还是讨厌小福对吗？”
流月听不下去，问她：“你怎么这么想？生而为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没有伤害过他人，自然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又何必要在意他人喜不喜欢，讨不讨厌呢？”
王小福不依不饶：“那为什么哥哥总是告诉小福，不能让别人知道小福是妖怪？为什么要小福隐瞒自己的身份在人间生活？”
“你的哥哥是在保护你。”白棠蹲在王小福面前，正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人多偏见，会因为你与他们不同而排挤你，欺负你。你只是一只小小的花妖，没有自保的能力，你哥哥也只是一个孩子，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顾得上你。他让你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为了让你不受他人的欺辱。”
“我不讨厌你，”柳惠忽然开口，她神情淡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讨厌的，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妖火烧毁杜家却无能为力的自己。我心里有恨，于是对所有的妖物抱有偏见，实际上只是因为我胆小无能罢了。”
“你勤快，善良，单纯，对所有人都付出真心，所以大家都喜欢你。我也是。”柳惠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见，“只是我每次心软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五年前的事，心里又会恨上几分。又看见你的时候，那恨又少了些，疼爱又多了些，纠结得很。现在想来，无论一个人再怎么麻痹自己的思想，哪怕我以为自己已经说服自己了，唯有那颗真心是始终蒙蔽不了的。”
王小福呆滞了片刻，两行眼泪忽然从眼角滑落，她喃喃道：“王小福……真是幸运啊……”
闻言大家都愣了一瞬，王大才最先反应过来，指着王小福头顶渗出的一团黑雾：“你不是小福！”
黑雾完全从王小福身体里脱离，它没有固定的形状，远远望去像一片乌云。
萧清钰施了个法术，一道金光被释放出，将周围的人护在圈内。他低声对同伴道：“是惊鸿楼里的怨鬼。”
陈招喜懵了：“怎么回事？不是中元节法阵才发动吗？现在才几日？”
怨鬼幻化成一张嘴的模样，一张一合：“七月十四，子时。”
陈招喜：“……谢谢。”
这怨鬼……还挺有礼貌的哈？
她想了想，又说了一句：“那个……阿怨啊，你有什么执念，不妨说出来，我们来帮你渡化啊？”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怨鬼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它才说道：“我也从未伤过人，可世人容不下我。”
“嗯嗯嗯，”陈招喜疯狂点头，“然后呢？”
怨鬼：“然后……”
它忽然意识到流程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说！”
陈招喜回复得很丝滑，没有一点犹豫：“求你了，你快说吧。”
怨鬼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正欲张口，却又感受到了什么，雾气竟生生消散了些，只道：“你们自个儿去查吧。”
说罢，它便原地消失不见了。
萧清钰解了法术，让雪娘和柳惠跟自己来，其他人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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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来到一楼大厅，随便找了张桌子围坐在一块。
萧清钰问她俩：“你们恨洛雪，想要害她，我能理解。只是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下手？我们和官府也时常有联系，你们就不怕被我们发现吗？”
雪娘一脸迷茫：“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虽然非常厌恶她，在此之前却从未有过想要动手的念头。”
柳惠蹙眉：“听妈妈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这一切的确不对劲。就算她抢走了花魁的位置，我也不至于要杀她。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本来还好好的，忽然就跟魔怔似的，对许多人都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回过神来，那安眠香已经在她的房间里燃烧殆尽，而我站在她的尸体前，手上拿着那支蓝华簪。”
柳惠继续说道：“我回过神来，惊慌失措，把蓝华簪扔在地上便离开了。之后的事你们便都知道了。”
陈招喜大概听明白了，应该是天邪放大了这两人心里的恨意。至于他此举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给他们制造混乱，让他们无法查明十年前的真相，之后也就没有办法阻止生死阵的运转。
柳惠和雪娘说完后变回了自己的房间。萧清钰顿了顿，说道：“还有一件事。”
白棠脸色凝重：“天邪应该就在刚才的那群人里面。”
方才怨鬼明明是打算告诉他们什么的，却被某个人打断了。目前能让它畏惧的，想来也就只有天邪了。
而刚刚的那群人里面，除了被利用过的柳惠和雪娘，被诬陷未遂的流月和王小福，还有老板，王大才，和湘儿。
陈招喜心想，一个能藏这么久不被人抓住的大boss，现在绝对是以一个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身份潜伏在惊鸿楼里。
那么，谁会是那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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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招喜有些困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扑在桌上，整张脸埋进了弯曲的手臂里。祝寻欢察觉到她的动作，轻声问了句：“困了？”
陈招喜侧出半张脸，嘟囔道：“这道题我不会做！太难了！”
祝寻欢没听懂，又朝她靠近了一些：“嗯？”
陈招喜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委屈的小眼神才送到半路就被她生生掐灭。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想法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心上，把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给浇清醒了。
祝寻欢！祝寻欢就是那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无数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反派大boss都是男女主身边最相信的人。陈招喜知道自己不是，那不就是祝寻欢了吗……
如果他真的是天邪的话……
最强战力没了，他们完全打不过。而且还伤了她那一颗好不容易萌动的少！女！心！
她忽然变得好惆怅，怪不得这几天给他们做饭，只怕是在饭里下毒了吧？给她送的东西，该不会是窃听器吧……平日里看着是个好人，原来内心这么狠毒……
好歹也是同行这么久的人了，当真一点情谊也没有吗？陈招喜悲从中来，板起自己的小脸，严肃地看着他：“我姑且问一下，你不会就是天邪吧？”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祝寻欢的脸上满是错愕，萧清钰和白棠也愣住了。
一楼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半晌，祝寻欢才咬牙切齿地说：“陈招喜，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平日里饿了也找他，怕了也找他，有点什么破事儿都来找他，跟个小祖宗似的，关键这还全是他自己惯出来的。
不感激也就罢了，这小骗子竟还反过来怀疑他？
祝寻欢沉下脸色，他闭了闭眼，压住内心的那点零星的怒意，把为自己辩解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口：“我、不、是！”
眼前的女孩半信半疑地歪了歪头：“真的？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祝寻欢一言不发，起身就往二楼走，只留给陈招喜一个背影。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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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少女白棠意识到需要自己出场了，她推了一把陈招喜：“快追呀！”
陈招喜也认为自己该追上去，但她走了几步又转头问道：“白姐姐，你们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白棠笑了，“我觉得他不是。”
“真要是，横竖我们也打不过，那不更应该把他哄开心吗？”萧清钰也道，“陈姑娘，我们和他同行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不认为祝道友会是天邪那般的人物。话说回来，他是怎样的人，陈姑娘不是比我们更清楚吗？”
陈招喜回忆起这几日的种种，想起那个总是若有若无护着她的人，心里莫名慌张起来。
她好像总觉得祝寻欢不会离开她，不会生她的气。也会任由她耍小性子，或者各种无理取闹。她怎么能仗着祝寻欢宠她，就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她怎么能怀疑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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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招喜飞快地跑上二楼，萧清钰和白棠随后也回房了，没有人注意到，一楼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
他脸色平静，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须臾，只听见他叹了一句，语气里满是遗憾：“真是可惜。”
作为天生恶种，他可以放大别人内心的仇恨，挑起朋友之间的相互猜忌。
只是这几人都没中招，唯一一个有些动摇的凡人，也很快清醒过来，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既然如此，那不如……
天邪低低地笑了起来，看来事情又可以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