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留忆珠
两年前,王小福和王大才初来惊鸿楼。
王小福可爱,虽有些迟钝,却很招人喜欢,花酒会上被逛了好几口酒。
王小福自觉身体不舒服,摇摇晃晃地上楼准备回房间。
她才上了二楼,额头便冒出一朵花来。
幸好当时人都集聚在一楼,二楼空空荡荡。
王小福才上来楼梯,便遇见了正要下楼的流月。
流月大吃一惊,当即护在王小福身旁,替她挡住了那朵花。
俩人拐了个弯,往王小福的房间里走,没有留意背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之后,流月多次嘱咐王小福不能喝酒,而她对王小福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仿佛从不知道她是妖怪。
柳惠看在眼里,表面上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却分外膈应。
她讨厌妖怪,讨厌王小福,也讨厌护着王小福的流月。
流月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我还是不懂,既然伤你家人的是那只妖怪,你为何要讨厌我和王小福?”
柳惠眼里满是不屑:“妖就是妖,都是些坏东西,护着妖的人也不是好人!你们都可恨!”
王小福在一旁低着头,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下眼泪。
王大才垂在两侧的手握紧成拳状,似在隐忍着什么。
陈招喜听得满头问号,她摇了摇头:“你这是偏见。王小福虽是妖,可她不曾伤人,并且对你也很好。流月不过是没有暴露她妖怪是身份罢了,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何必要怎么陷害她们?”
“我若不恨妖怪,那我杜家惨遭黑手,全府上下无一生还,我的心酸和委屈该置于何处?我又应该去恨谁?!”
又来了,典型的“因为有妖害过我所以所有的妖怪都是会害人的”的凶手思想。
虽说江湖上将就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但你也得讲究复仇的对象是不是?总不能逮着一只妖怪就说她不好吧?
更何况,若王小福不是这副痴痴的模样,而是一只心狠手辣的大妖,那柳惠还敢来诬陷她吗?不过是仗着她弱小而欺负她,以此来安慰自己罢了。
无能力者,总是把刀指向更弱的人。
柳惠根本不是为了报家人之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在付出,让自己好受些罢了。
她心酸,她委屈,那别人呢?
一心对她好的王小福,莫名其妙被诬陷的流月,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难道不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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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不是王小福,剧本杀也不是什么特殊道具,陈招喜的猜测被全盘否认,剧情的重叠也只是巧合罢了。
陈招喜心里很为王小福不值,但该说的话她一句不会少:“你讨厌王小福,可你是否知道,王小福一早就知道凶手是你,还替你把关键证据藏了起来。你不喜欢妖怪,偏偏被你最讨厌的妖怪帮了一把,最后你还要陷害她。”
柳惠嘲讽道:“什么叫帮我?那蓝华簪是流月的簪子,她帮的,是一直护着她的流月,不是我。”
陈招喜掏出簪子,把印着一抹红的花瓣展示给她看:“你大概是没注意,当你拿起簪头的时候,这花瓣刮到了你的蔻丹。楼里只有你有星银蔻丹,这便是你杀人的证据。”
“王小福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她发现了簪头的星银蔻丹,知道是你做的,便把她藏了起来,不想让人知道凶手是你。即便如此,你还是讨厌她吗?”
柳惠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这痕迹并不明显,或许王小福压根就没发现。归根结底,她还是在帮流月。”
“她是在帮你,还是在帮流月,你有你自己的答案。我们说她是在帮你,信不信也由你。只是你自己扪心自问,王小福这两年来对你的好,是不是真情实意,不掺半分虚假的?”白棠叹了口气,“你太偏执了,把仇恨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害人终害己,这又是何必呢?”
“我只知道,若不是我心里还有恨,早就断了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念头了。”柳惠摆出一副“你们爱咋咋地”的表情,“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哪里解决了楼里结界之事,你们就把我送进官府吧。”
“不,杜小姐,你还有可以报仇的机会。”萧清钰忽然道,“我们怀疑,你是被拐卖的,而不是被男子欺骗而被卖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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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清钰和白棠的捉妖历练中,他们还接触到了一起大型女子拐卖案,案件背后似是人妖勾结,共同牟利。
其中一种套路,就是利用这些闺阁小姐对爱情的懵懂与好奇的心理,假意与她们相爱,又以家人阻挠等各种借口为由,劝其与自己私奔。
只是他们每次都做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半分踪迹。男女主一路走来,大部分女子因悔恨自杀,活下来的,能提供关键信息的女子也是寥寥无几。
而柳惠不一样,她看见了那只妖怪。照理说,应该是活不下来了。但不知道为何,她却只是被卖到了惊鸿楼。
或许只是那妖怪觉得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毫不在意;又或许是觉得她才貌双全,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欺骗杜惠娴的男子心有不忍,求着留下了她一条命。
虽然他一开始就是抱着不纯的目的接近杜惠娴,他们的故事注定会以悲剧结尾……
但人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可能他自己也算不清楚。
柳惠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地方,不仅在于她在看到妖怪的情况下活了下来,还在于杜家的那场大火。
杜家究竟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需要那妖怪冒险放了把妖火,灭了杜家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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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钰问道:“杜小姐,你还记得那男子和妖物的模样吗?”
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柳惠满脸苍白:“早就不记得了,这些年来,我能回想起来的,也只是他们模糊的身影和看不清的脸。”
白棠说了句“抱歉”,便将食指指尖点在柳惠额头,停留了一会,遗憾道:“有一段记忆被抹掉了。”
她说完,看见陈招喜眉头紧锁,似在痛苦地想要回忆起什么,便问道:“招喜,你在想什么?”
“白姐姐,你说,人的记忆真的能被抹掉吗?”
陈招喜在努力回忆高中生物知识。虽说修仙界和自己的现代社会不同,但普通人的记忆存储过程应该都是相同的吧?
都和什么海马体,突触,神经递质有关吧?所以真的可以单纯地把记忆分成一段一段的,然后精准地找出想要消除的那段记忆之后抹掉吗?
陈招喜之前也听说过,有些事情可能一时想不起,但实际上,关于它的记忆还是存储在大脑里的。那么——
“柳惠的这段回忆,会不会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并不是被抹消掉了?”
她不能直接说出生物学的专用名词,只能含糊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人脑对于记忆的处理应该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如果真能轻而易举地消除,何不把所有关于妖物的信息消除掉,只留下杜府走火的部分不就行了?我猜,那妖物施了法术,把柳惠那晚的记忆隐藏在大脑深处,只是柳惠执念太深,于是又想起了一些?”
陈招喜的一番理论把萧清钰他们说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提出这种新奇的说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们看见她的记忆。”祝寻欢从乾坤袋里找出一颗红色的珠子,“这是留忆珠,若是有人自愿把自己的一段记忆注入这颗珠子里,这珠子便会把这段回忆投放出来。”
萧清钰愈发震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留忆珠,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陈招喜也很震惊:修真界这么厉害?只是这设定怎么这么熟悉呢?
柳惠接过留忆珠,把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尝试注入记忆。片刻之后,那珠子大放白光,紧接着,一条长廊浮现在白光之中,长廊的两边,可以看出是大户人家的花园。
一个女子出现在画面之中,正是杜惠娴。
居然还是上帝视角……陈招喜在心里默默惊叹,忽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这不是修真版冥想盆吗?
看来《捉妖录》的作者是《哈利波特》的忠诚粉丝,好一些法宝设定都参照了这本书,之前的言心剂也是,现在的留忆珠也是。
陈招喜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身来,专心致志地看着留忆珠投放出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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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深人静,杜惠娴身上背了个包袱,她时不时东张西望,似在害怕被人发现。
这是她打算私逃出杜府的那一晚。陈招喜打量了一下杜府的环境和画面中杜惠娴身上的衣物,评估出杜府应该很有钱。这么好的家产不打算继承,非要和人私奔,恋爱脑果然要不得。
杜惠娴打算像所有话本子里的女主一样翻墙出府,却惊动了府里的守卫,很快杜父杜母也赶来了。
杜老爷拉着她往回走,她不愿意,几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杜夫人在一旁抹眼泪:“不是我们非要阻拦你的爱情,只是他真的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爹自从知道你的心思之后,便悄悄派人去打听了他,他若是普通男子也罢了,我们不嫌弃,可他背地里与妖物勾结,对你也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想要把你骗出杜府卖掉!”
杜惠娴还是不肯跟父母回去:“你们骗我,我是不会信的。我和他情投意合,为何父母不肯成全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杜老爷气得快心梗了,旁边的小厮赶忙扶了他一下:“好,好得很。我问你,他跟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杜惠娴双眼蓄满泪水:“他说他叫贾行。”
“可那妖物却称他苏胜!他连真名都没有告诉你!只怕苏胜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妖物会改变人的容貌,说不定,你看见的他的脸,也是假的!”
杜惠娴半信半疑:“父亲当真没有骗我?”
“当真!”
杜惠娴终于妥协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打听清楚他的底细再做决定……”
一道空灵的声音打断了她:“噢?打听了这么多我们的秘密,可不能留活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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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的人皆是一惊,有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们身侧。
杜惠娴艰难地转过头,看见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男人,和他身边的一只女妖。
女妖着一袭红衣,手腕和脚踝处均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她只是伸出一只手,随意一挥,杜府便起了大火。
杜老爷最先反应过来,护在自己的妻女面前,女妖冷笑一声,手腕处的铃铛忽然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铃响。
在场的人,除了她和苏胜,都动不了了。
妖火蔓延,女妖正欲离去,苏胜看了一眼杜惠娴,眼中似有不舍。他追上女妖,唤了一声:“秋铃,等等。”
秋铃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到了杜惠娴的身上:“你要她活?”
苏胜没有说话。秋铃又道:“可别怪我狠心,那位可说了,一个都留不得。怪就怪杜老爷运气不好,竟让他查到了那些东西。”
“但是杜惠娴,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今日看到了我的模样,就凭这一点,我就不能留下她。”
苏胜咬了咬唇,狠下心道:“那就请你抹掉她的记忆,再把她卖出去吧。不然……”
“不然?”秋铃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不然什么?”
“你对那些女子做的事……是瞒着那位的吧?”
秋铃沉默许久,又狠狠瞪了苏胜一眼:“行,你若是告状,我必不饶你。”
苏胜这才松了一口气:“自然不会,我现在也有把柄在你手上了。”
秋铃走近杜惠娴,一只手覆在她的额头。
画面到此为止,留忆珠逐渐黯淡,最后又变成了一颗普通的红珠。
这就是五年前,杜府灭门惨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