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酒会（上）
花酒会如期而至，困在惊鸿楼的人几乎都来到了一楼。
陈招喜一行人坐在一桌，观看台上表演的同时，也在无声地观察着周围的人。
花酒会就好比学校里的一个联欢晚会，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观看节目的同时，大家还会品尝好酒。
花美，酒香。
好酒首先要祭拜鬼神。花酒会一开始，便是老板抱着一坛酒爬上了台子，又把酒放在前面，自己则跪在地上，嘴上念念有词。祷告结束后，又抱着这坛酒走下台离开了，说是要去把这酒埋在后院。
洛雪作为花魁，除了表演还负责主持。湘儿抱着一个纸箱子上去同她耳语了几句，两人抬眼同时望了望陈招喜，有迅速缩回目光，相视一笑。
陈招喜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拿起前面的杯子喝了一口，差点被辣出眼泪。
原来这杯子里装的是酒。
洛雪清了清喉咙：“一直都是奴家们表演，好不尽兴，不如来玩个游戏吧。”
她长相娇美，声音妩媚，台下人听了都说好。
陈招喜第一次喝酒，虽只喝了一口，竟有些上头，把一杯全灌进了肚子里。
她有了些许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有可能就是第一个被叫上去玩游戏的人。
她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朦胧的眼望着洛雪：“什么游戏？”
“对诗。奴家先出上一句，客官们来对下一句。若是对不上来，客官便喝一杯。若是对上来了，奴家便自罚一杯。”
湘儿在一边补充：“客官就由抽签决定，如何？”
没有人提出异议。湘儿把手伸进箱子里，装模作样地翻了翻，掏出一张纸。她打开后扫了一眼，又给洛雪看了看。
洛雪露出得意的笑：“恭喜陈小姐。”
陈招喜抬起一张小脸望着她，一脸无所畏惧：“第一轮你先出上一句，之后可都是我先出，如何？”
洛雪心一惊，但她还未拒绝，又听见陈招喜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你这就怕了吧？”
洛雪脸色一沉，又迅速调整好，笑道：“自然不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好歹也算饱读诗书，没什么好怕的。
陈招喜点点头：“那就先请妹妹抛砖引玉了。”
好一个抛砖引玉！洛雪笑容一僵，却又安心了一两分，这小姑娘肯定没她有文化！
她沉思片刻，开口道：“花容月貌惊鸿客。”
陈招喜听得迷迷糊糊，花容什么？什么月貌？
她一点儿都没听懂，也完全没有思考怎么接，直接夺过白棠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洛雪更放心了：“陈小姐真是豪爽，妹妹佩服。”
白棠担忧地看着她，小声说道：“实在不会，我替你来。”
陈招喜笑笑：“我可以。”
她大脑飞快运转，背一些李白杜甫白居易的古诗词肯定不行，毕竟都是古言。既然如此，她不如……
陈招喜站起身来：“氢氦锂铍硼。”
洛雪：“？？？”
她一脸迷茫，喝了一杯。
然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陈招喜继续道：“奇变偶不变。”
洛雪：“？？？”什么是“鸡变藕不变”？她实在无法理解，也完全对不上来，只能又喝了一杯。
“道路千万条，第一条是什么？”
“一猪生九崽，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不知道了吧？”
“电子不下水，那离子呢？离子怎么了？电解池和原电池，你不会没学过吧？”
“来、来拒去留，增反减同的下一句是什么？什么？不知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不知道楞次定律吧？”
“……”
洛雪的一张小脸已经麻木了，一杯一杯的酒还在往肚子里灌。
她真傻，真的。
陈招喜还在念咒：“左手力，右手电，手心迎着磁感线……”
“够了！”洛雪忍无可忍，“奴家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台下有人问道：“洛雪要是走了，那谁来主持这花酒会？”
陈招喜大手一挥：“我来！”
这酒后劲大，她彻底醉了。
陈招喜迷迷糊糊爬上台子，扫了一眼台下，打了个酒嗝：“我今天高兴，给大家唱歌小曲。”
台下的人期待地望着她，一旁的祝寻欢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五十六个祝福……”
台下的人都沉默了，只有祝寻欢轻笑出了声。
白棠瞥了一眼他，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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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有个人似乎也是喝多了，他“唰”地站起身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歌声戛然而止，众人迷惑地看向他。
他满脸通红，身子还在摇晃，眼睛半闭半睁：“什么见鬼的祝福！我前几日心灰意冷，本想来这惊鸿楼寻个开心，结果又让我碰上这摊烂事！”
陈招喜醉了还不忘打探消息，配合他道：“敢问这位公子为何心灰意冷？”
“鄙人姓刘，是个写书的。”刘公子开始分享他的故事，“我有个心爱的女子，对她万般好，平日里给她送首饰送衣服，还把自己挣的钱都送给她，可她……”
刘公子45度角仰望天空，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前三天她找我要了一封情书，说是要献给她的情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问她，于她而言我算什么？我心里万分悲凉，她却只是冷淡地回我一句——”
“你只是我的朋友。”
刘公子一拳捶自己的胸口：“我以一颗真心待她，她最后告诉我她只拿我当朋友！我心中有万般不甘，却还是含泪提笔为她写下了那封情书。”
他缓慢坐下，从后面看去像一个留守老人：“就当那是我送给她的情书吧。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
众人听完都为他感到不值，陈招喜在台上给他的故事配bgm：“我为你付出的青春这么多年，却换来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陈小姐唱到我心坎里去了，”一位绝色女子从台子右侧走出来，“不禁让奴家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了她身上。
“当初年少不懂事，不顾家中父母反对，与人私定终身。父母百般阻拦，奴家便听信了他的话，随他私逃出家。没想到，他没钱后，趁奴家睡觉之时，将奴家卖到此处……”
王小福抱着一壶酒担忧地看着她：“柳惠姐姐……”
柳惠淡淡地笑了一下：“事情过去这么久，奴家早已看开了，我命如此，不如接受现实，好好活着……”
陈招喜尽职尽责地充当背景音乐，当场为柳惠献上一首《曾经你说》。
又有人仿佛受到了触动，开始讲述自己多舛的命运。好好的一个花酒会，被开成了“悲惨故事大会”。
从后院回来的老板在一旁看着，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现在他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两边都惹不得。
左思右想后，他还是选择乖巧地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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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祝寻欢认真地看着台上唱歌的陈招喜。
白棠无声地朝他靠近了一些，忽然开口道：“不愧是魔君，连护岁和夺年这样难得一见的法宝也能轻易送出手。”
护岁是那条送给陈招喜的手链，夺年是那把送给陈招喜的小刀。它们除了有祝寻欢那晚告诉陈招喜的防御和攻击的作用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用处——
常年伴身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长凡人寿命，保她无病无灾。
祝寻欢乜斜了她一眼：“本来是给另一个人准备的，那人用不了了，倒是便宜了她。”
白棠愣了一瞬——替身梗？
她瞬间警惕起来：“给谁？”
祝寻欢懒洋洋道：“我娘。”
还好还好。白棠松了一口气，见他的视线又回到了陈招喜身上，调侃道：“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爱？祝道友，你喜欢她？”
祝寻欢心一惊，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有些羞恼，面上却半分没有展现出来。他垂下眼眸，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反问道：“她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地方？”
白棠轻笑：“这话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她身上有哪处是你不喜欢的？”
祝寻欢看向坐在台侧的陈招喜，她的两只腿不安分地前后来回摇晃，脸上布满潮红，眼睛亮得吓人。她晃了晃脑袋，把在给别人倒酒的王小福招了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酒壶，仰头对着壶嘴，直接往嘴巴里倒酒。
王小福被夺走了酒壶，有些着急，却又不敢抢回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陈招喜喝够了，又把酒壶还给王小福，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祝寻欢伸手招了王小福过来，轻叹了一句：“蛮不讲理。”
他又拿走了王小福手里的酒壶，告诉她：“这个留下，换一个酒壶替他们倒酒。”
王小福迷茫地点点头，离开了。
白棠的姨母笑愈发放肆：“喜欢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啊。有些人，不管她怎么往你眼前凑，你也提不起一点兴趣。”
“而有些人，或许你看到她的第一眼……”白棠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半秒，“就很是欢喜。”
祝寻欢淡淡地看向她。他有些心烦意乱，怎么也回忆不起在乱葬岗那晚，当那双清澈的眼睛初次撞进他的视线里时，他究竟在那个瞬间想了什么。
像是心突然就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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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告诉我？
白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你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喜欢她的证明。”
真的，温柔和宠溺都快要溢出来了。只有你没意识到，和那个“瞎子”看不见。
祝寻欢还是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没有说话。一直到白棠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才说了一句——
“有这么明显吗？”
这句话轻轻的，还没飘进任何一个人的耳里，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