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宗遥x姜舒衍
有了这个交集，沈宗遥觉得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多了点事情。
他也因此更加努力地上朝、下朝、处理公务。
总觉得，假如他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将来就可以做更多事。
等他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之后，做一些事也会容易点吧。
就在这时，边关传来急报。
这个急报令圣上直接倒地不起，令整个燕京笼上一层暗色。
潼关失守，端王战死沙场。
剩下的将士几乎用自己的血肉为盾，勉强将蛮人挡在了边陲小镇之外，保住了那里的百姓不被屠城。
但这只是一时的，若朝廷再不派援兵，他们也支撑不住。
朝堂之上陷入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曾经端王当做神一般的存在，却忘了他是人不是神，从未想过他会有战死的那一天。
更没有想到，放眼整个朝堂，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武将。
这都怪前几任君主重文轻武，这才导致了这么一个局面。
“臣去。”有一人出列，请示圣上。
“姜学士。”圣上有些犹豫，“你并没上过战场，且姜家……”
姜家已经折了一个姜沉，不能再把姜渊折进去吧。
“如今边关有难，身为臣子，理当为圣上分忧。”姜渊道，“纵然臣没上过战场，但若能有一分作用，便万死不辞。”
这话一出，倒是鼓舞了不少文臣，他们也有些跃跃欲试。
“臣也愿意去。”沈宗遥出列，“臣自幼熟读兵书，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为国尽一份力。臣虽没有上过战场，但人人都有第一次。”
圣上沉默一瞬，最后还是应下。
除了应下，也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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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几位文臣自愿请旨奔赴边关，圣上让他们收拾收拾，次日就出发。
那一晚，沈宗遥没有心思睡觉。
他起了身，出了房、出了府，走着走着……
等下，他怎么就走到了姜府附近！
姜府那里亮着灯，想来因为姜渊要奔赴边关的事情，姜府一大家子也睡不着。
沈宗遥抬头，看见了天上的圆月。
明明是象征着团圆的圆月，此刻却代表着离别。
此时此刻，能和她看着同一轮月亮就很好。
他站了半晌，刚要回去，姜府的后门开了。
门内的人看见了沈宗遥愣住，小心翼翼地询问，“沈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呃……散步。”沈宗遥胡扯，“对，就是一不小心就散步到了这里。”
“外头太冷，您早些回去吧。”姜舒衍关切，“或者我让人用马车送您。”
“不用不用。”沈宗遥婉拒。
他刚想转身，忽然瞧见她有些红肿的眼睛，脱口而出，“你哭过了。”
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他到底在说什么！以他俩的关系，说这种话也太亲密了。
他自己也就罢了，可不能对姜舒衍的名声造成影响。
当下就要逃走。
姜舒衍沉默一瞬，然后轻声，“我听说了您也要去潼关，您务必保重。”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太冷了。”沈宗遥开口，“请我喝杯热茶吧。”
姜舒衍呆住。
刚一说完，他又立马道，“我胡说的，看来我是冻糊涂了，我这就走。”
“你进来吧。”姜舒衍很轻地说了一句，把门开了些。
此处并非姜舒衍居住的小院，而是小厨房所在的后院。
沈宗遥再糊涂也不可能贸然跑到姑娘家住的地方。
纵然是这样，也太出格、太不合适。
可是他心里却有个念头，很想趁着最后一次，放纵一下。
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姜舒衍抱着膝，还有些拘谨。大概是因为从没和男子独处过。
在最后的这个夜里，她也放纵了。
这一刻，她只希望能和眼前的人、和这个小院一起，与世隔绝。
她不知道这种心情算作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对沈宗遥是很不同的。
或许是听他夸赞她的时候，或许是在宫里察觉到他远远看她的时候，或许是知道他在上朝时为自己说话的时候。
也或许是在酒楼里和他对视的时候，或许是……刚刚开门那一霎那，刚好看到他的时候。
猝不及防的，两人又对视上。
能看到彼此瞳孔里的自己。
姜舒衍有些慌乱起身，“这个没水了，我去添一些。”
等她回来时候，被冷风一吹，脑子里也清醒了一些。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还有心思想这些问题？
明日，文臣们都将奔赴前线。
哪怕只是去坐镇指挥的，但也不知道归来是何日。
“有几成把握？”姜舒衍问起战事，希望转移一下自己刚才的想法。
沈宗遥又是一阵沉默，而后才道，“不知。”
姜舒衍握了握拳头，“假如你能回来——”
她说到这里，对面那人忽然抬眼，目光灼灼，似乎带了些希冀看向她。
“圣上会给你升官吧？”她说完了这句。
“会吧。”沈宗遥故作轻松。
姜舒衍敬他一杯，“那你未来一定是圣上最倚重的大臣，我今日竟有幸和你一起共饮，他日别忘了照拂我……我阿爹啊。”
“好。”沈宗遥应下，“等我回来——”
他差点脱口而出，等我回来，我来姜府提亲。
可是又一想，他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呢。
这一去，什么结局都不知道，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等他回来”这种请求。
白白让人为了此留下希望。
但这一刻，他又多希望姜舒衍是那种不会在意别人心意的人，是那种绝情心如铁的人。
可如果是那样，又不是他喜欢的姜舒衍了。
是啊，是喜欢的。
“好。”姜舒衍也应下。
就接在那句“等我回来”之后。
这也成了他们俩最后的对话。
-
除了几位文臣之外，京畿也调了部分军队前往边关。
这些人多半出自北军和南军，常年在安稳地方训练，早就不是那些蛮人的对手。
戎大举进犯，边境那些原本安稳的小国也想趁火打劫。
他们那些文人，虽然读过不少兵书，但从未有谁真正上过战场。那些兵法并不一定适用于如今的环境。
有一个夜晚，众人商议过对策后，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回营帐睡一会儿。
沈宗遥忽然问起身边的陈歆，“你最后给她送了什么？”
“什么也没送。”陈歆苦笑一下，“你上次说的很有道理，我感觉她心里没有我，不管送什么都没用吧。”
沈宗遥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误导了他，万一本来有可能的两个人因为他的一句话永远不知道心意了怎么办？
于是有些急，“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你？你问过了？好歹先弄清楚啊。”
“算了吧。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陈歆摇摇头，“不过，什么都没说过，确实会有点遗憾啊。”
沈宗遥不语。
“沈大人这样的就一定没有这种烦恼吧？”陈歆拍拍他，“哪里会有姑娘不喜欢您呢？”
“也不一定啊。”沈宗遥笑笑。
他递出去的那张纸条，都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说不定被风一吹，就吹跑了。
就再也看不到。
……
陈歆是在两天后走的。
又一处城镇失守，派出去的将士们都没能回来。
他本在后方，不知怎地也被敌方注意到了。
有属下拼命将他的遗体带了回来，尚校尉让人将他好好安葬。
他的衣襟里还放着没寄回去的书信，上面写着个小小的名字，媛娘。
原来他喜欢的女子叫媛娘。
遗憾吗。
会有吧。
沈宗遥抬头看了看天，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他了。
边军节节败退，圣上为了国土不被踏平、也为了无辜的百姓不遭受伤害，忍着屈辱和西戎签订了协议，这才换了不少边关牺牲将士们回家。
暮春时节雨纷纷，姜舒衍站在燕京街道边。
不少人和她一样等了许久，棺椁和牌位终于入了京。
看到父亲和小叔的时，她还是忍不住，几乎支撑不了自己。
身边娴娴扶着她，劝她，“咱们回去吧。”
她摇摇头，不肯。
那个曾在月色中与她对饮的少年也没有回来。
她甚至还没有给他一个答复。
曾经觉得，家国大事在先，个人的情感就都放在心里，没有资格去说。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出现过。
是真的吧。
他还留了张字条给她，是那日趁她慌忙起身去倒水，塞到她软垫下的。
她那日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如果在当日就看到了，至少……她可以告诉他一些话啊。
那张字条上面写着：若有来世，我亦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