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沈宗遥x姜舒衍
“什么事这么高兴？”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沉一抬头，看见端王从外面进来。
潼关条件艰苦，平日里除了训练并无其他活动，能让将士们稍微舒展眉头的，大约就是家书。
“王爷！”姜沉兴冲冲，“我收到阿兄来信，家里阿嫂又生了，我有小侄子了！”
这位少年将领面上也舒展开来，“这是好事一桩，替我恭喜你兄嫂。”
“多谢王爷。”姜沉继续看信，没看一会儿却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是？”端王疑惑，“遇上了什么麻烦？”
“我先前不是已经有了个小侄女嘛。”姜沉道，“我阿兄说，她瞧着阿嫂生了弟弟取了名，忽然对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非要改个名。”
“女子的名字也很重要。”端王道，“她既不喜欢，改一个也无妨。”
“阿兄想让我帮着取一取。”姜沉摇头，“可我又不是读书人，哪想得到？”
“她原先叫什么？”端王问道。
“单名一个‘妍’字。”姜沉转述信里的内容，“她说什么，不在意外表美丽与否，要注重内在？”
“你这小侄女还挺有意思。”端王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言论，忽然又起了心思，“我帮你取一个试试？”
“好哇！”姜沉喜不自胜，“我要给阿兄回信，一定让他用您取的名字。”
“我随便取，你就随便一听，最终还是看你兄嫂意见。”端王问他，“而且我还没给小丫头取过名字，有没有什么大致方向？”
“大致方向？”姜沉顿了一瞬，“她既要内在，就表达些美好祝愿吧。”
“既然是美好祝愿，舒、衍，二字如何？”端王想了一会儿，“从容闲适是‘舒’，水流汇于江海为‘衍’，且这两个字都有‘广’、‘漫延’的意思。”
“舒心从容、广博延伸，寓意很好。”姜沉连忙写回信，“就叫这个了！”
“你也不和兄嫂商量？就这么定下？”端王笑道。
“您亲自取的名字，这是多大荣幸？这还用商量吗？”姜沉直接做了决定，又道，“若有机会，将来让她来拜会您。”
“好啊，既然是你的小侄女，我也要看看的。”端王拍拍他。
他知道姜沉和他阿兄感情很不一般，如今这个小侄女几乎和亲生女儿差不多。
姜沉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四舍五入，这也算他的小女儿了。
“您笑什么？”姜沉问。
“我在想，明明我还未成亲，结果忽然就有了种有女儿的心态？”端王玩笑。
-
端王帮手下副将的小侄女改名的事情成了美谈，潼关附近无人不知。
后来这故事还经常出现在京城说书人的口中，被丰富了之后在酒楼里谈论，燕京里还流传了一个典故：端王改名。
彼时沈宗遥路过酒楼，听见了被添油加醋后的版本。
“端王好平易近人。”阿康感叹，“他外号叫‘冷面阎王’来着，竟然还帮自己同僚的小侄女取名字。”
沈宗遥不经意间提了句，“我倒是觉得这个姜家姑娘还挺有意思。”
“什么？”阿康震惊，“这可是公子第一次夸别的姑娘有意思，这可是公子第一次提起别的姑娘！”
“……？”
沈宗遥看他一眼，“我只是说了一句她有意思，又不是说我对她有意思。”
“嘿嘿。”阿康好奇，“哪里有意思？”
确定他不会乱开玩笑后，沈宗遥才道，“许多女子在意外在容貌，自然，这本无错，容貌也是看一个人的重要条件之一。可她竟然直接说不在意身外之物，”
阿康捧场，“那肯定不是一般女子！”
“不过也不一定。”沈宗遥轻笑一声，“说书人总喜欢夸大故事，许多事情在他们口中的版本早就不是事实了，就像他们往日里说端王的故事一样。”
端王自然是少年战神，可一到了说书人口里，就变成了“一人单挑西戎两万大军”、“夜袭敌营斩了对方大将军”、“所及之处天都会自动变黑”等等。
编得过于离谱。
两人评论完，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位瘦弱但清秀的公子盯着他俩的方向。
沈宗遥看了眼身后，没有别人。
“这位公子，你对说书人是有什么意见？”清秀公子开口问。
沈宗遥还没开口，阿康就反应过来，只当这是酒楼里说书人的小书童，他们俩背后说人坏话被听见了。
于是阿康连忙打着哈哈解释，“没意见、没意见，我们这是赞扬说书人的。”
“我看可不见得是赞扬。”清秀公子不满，“说人家夸大就算了、还说不是事实，难道燕京里头大家都在听编的故事吗？”
“我们说‘夸大’，那是一种修辞手法。”阿康道，“绝无贬义的。”
清秀公子脸色好了一些，“最好是。端王在外出生入死，便是说书人也不敢胡乱编故事。”
“是。”阿康由衷，“端王自然是十分厉害的。”
清秀公子这才满意，准备离开。
“等等。”沈宗遥忍不住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可能是因为他这人太过诚实，有的事情看破了就没法装作没看出。
“怎么了？”清秀公子转身。
“这位小……姑娘。”沈宗遥不忍心提醒她，“你若扮男装，最好改一改走路方式。”
清秀公子，哦不是，清秀姑娘的脸立马红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带着身边丫头匆匆离开。
“这是个姑娘？”阿康后知后觉。
“走吧。”这次沈宗遥是真的走了。
-
沈宗遥是来京城见沈家远亲的。
沈家在燕京十分厉害，他家有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沈丞相，还有个在宫里当贵妃娘娘的嫡女。
升州沈家与燕京沈家有着些关系，家里人带他来拜访，顺便想问问考学的事情。
毕竟祖上是一家，丞相府这里留了沈宗遥下来，与其他沈家弟子一起考学。
沈宗遥还是很争气，第一次就考上了进士。本朝学子在考上进士之后，只要通过吏部的考核便能有个一官半职。
他有文采，又在军事方面有些见解，很快就得到了圣上的赏识。
等再见到那位小姑娘的时候，他已是郎中。
他并没有与她直接碰上，只是在宫里远远见到她。
其实她之前扮男装的时候，除了走路姿势，已经将自己的外貌、打扮改了不少，那又是好久之前的事，如今的小姑娘都长开了不少。
但是如今沈宗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是姜学士和他的千金。”阿康见沈宗遥停住，也看向了那里，又叹气，“姜学士的弟弟就是端王手下的副将，他战死沙场，端王伤心欲绝。事情传到京中，圣上对他的家人加以抚恤。”
“姜舒衍？”沈宗遥想起来她的名字。
“诶，公子您怎么能直呼人家姑娘名字？”阿康连忙拉拉他，示意不妥。
也是，他俩并不算认识，更没有到可以称呼对方名字的亲密程度。
沈宗遥耸了下肩。
但是又忍不住，很想去说些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念头，想了一会儿想到了原因：姜校尉为国捐躯，如此受人尊敬，人人听了这消息都忍不住要落泪。
他很想去安慰她。
“贵妃娘娘还等着咱们去说话，再不去就要迟了。”阿康催促。
沈贵妃受宠，他也受宠，所以圣上破例允许他以家人的身份去见沈贵妃。
沈宗遥念起时辰，还是匆匆转了身。
沈贵妃住的地方叫华阳殿，是宫里仅次于陈皇后住的昭阳殿的地方。
从辈分上来说，沈贵妃还算是他的姑母。沈宗遥能这么快得到圣上赏识，也离不开沈贵妃的举荐。
沈宗遥心里知道，自己与这位表了几表的姑母是一条船上的，她今日召他进宫，也是有要事相商。
“沈家出了叛徒！”沈贵妃狠狠一拍桌子，震起茶盏碰撞。
“怎么会这样？”沈宗遥惊诧。
“我收到前线密报，军中出了叛徒。”刚刚拍桌的那只手握拳，“派了人查验身份，结果你猜是谁？那不是别人，竟是沈相与一个西戎女子的私生子！”
沈贵妃从不称呼沈相为“父亲”，早在进宫第一天，她就与沈相背道而驰。她心里知道父亲的心思，所以宁愿选择了年纪还小的沈宗遥做她的辅助。
“那不是沈家人。”沈宗遥面上淡淡，“充其量只是个私生子，无名无分，哪里配做沈家的人呢？”
纵然沈相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沈家人的。
“你说的不错。”沈贵妃喘了口气，“纵然沈相如此，那人也只是个低贱的私生子，只配被凌迟处死。”
沈宗遥问起具体细节，“他是如何被发现的？”
“前几日夜里，将士们无缘无故被偷袭，姜校尉为保护端王而死。”沈贵妃面上悲戚，一向冷面的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事后才发现，原来是营里有内奸，那人早就勾结了西戎。”
沈宗遥大惊，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他脑海里浮现出姜舒衍的脸来。
刚刚远远一瞥，瞧见她垂着的头和有些瘦弱的身躯。
“沈相心思不正，迟早会反。”好一会儿又听见沈贵妃说了句，“圣上早就对他有所怀疑，之所以留下我只是为了做内应。”
沈宗遥也明白些情况，询问解决之法。
“如今内忧未解，外患加剧，正是需要用人之时。”沈贵妃道，“沈家的小事可放置一边。不过你记着，不管将来沈家如何，你首先是大佑的子民，须得将天下放在第一位。”
“是。”沈宗遥记下。
只是刚刚在沈贵妃说到“沈家的小事”之时，他又走了点神，想到了别的画面。
既然和国事比起来，沈家这些都算小事，那其他的也算是小事吧。
一点似是而非的念头被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