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紫宸殿前,群臣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这个画面才发生过没多久。
只是这一次,立在殿前的变成了宁王,“声讨”的人变成了沈宗遥。
宁王说他是来位圣上分忧的,不管下面人怎么反应,宁王都满脸不在乎,跟底下人硬生生地耗着。
终于,殿里传来噩耗,圣上驾崩。
底下人齐齐跪下呼唤圣上,却来不及长时间的伤心。
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圣上一旦驾崩,理应是太子继位,可如今并没有太子的消息。尽管皇后说太子马上就回来,可是到现在都没见太子身影。
众人再看眼前宁王的样子,生出个念头,难道他阻拦了太子回京还要抢夺皇位?
“宁王,你莫要糊涂啊!”陈歆上前劝说,“您想想前些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您再想想睿王的下场。”
宋迁则是更直接,“就算太子不在,您这又是做什么?朝里还有大皇子与三皇子,大皇子也是昭懿皇后所生,名正言顺的嫡子!哪轮得到您来这里?”
“本王来送先帝,天经地义,怎么轮不到本王来这里?”宁王反问。
他这么快就喊上了先帝,底下人都是一愣。
是啊,可不就是先帝,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沈侍中,先帝生前可是最看重你的。”宁王对着身边人开口,“如今太子迟迟不出现,你说怎么办?”
……
等到姜舒衍等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太子还来不及对自己的父皇离开感到伤心,便由着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拉过去。
“太子啊!”宋迁大人呼唤道,他的心都快跳出来,终于见到太子出现,老泪纵横,“您怎到如今才回来?”
再不回来,这里就要撑不住了哇。
萧祈解释,“在回来途中遇到了西戎人的刺杀,多亏了姜将军等人,我才顺利回来。”
“那些西戎人实在太可恶。”宋迁忍不住痛骂。
不过眼下也不是专心骂西戎的时候,太子人已平安归来,目前便要操办起先帝身后事以及新皇登基一事。
刚刚与宁王对峙、还被宁王痛骂了的那一群官员,没有哪刻比此刻更高兴见到太子,纷纷表示要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沈宗遥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离开,如愿在偏殿里找到了姜舒衍。
她坐在一边还在平复,和身边小鱼两人皆是眼睛红肿。
“受伤了?”他很紧张地要去查看。
她的衣服上好像有血色。
姜舒衍摇摇头,“我没受伤。”
沈宗遥又问,“你们怎么过来的?”
周炜说,他们进了宫之后就没了踪影,沈宗遥担心极了。
虽然宫里有布置,但他担心有其他人趁火打劫。尤其是冒椟的人。虽然混进宫的难度比较大,但他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做。
“是端王。”姜舒衍想去寻找端王的身影,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好像一场梦。
姜舒衍又想起小叔,心里痛楚,无以复加。
沈宗遥心里明白了大半,拍着她的背,“已经派人去处理那些人了,你放心,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能放过。”姜舒衍下意识重复他的话。
沈宗遥又拍了拍姜舒衍,想宽慰她,“小叔他——”
“没事。”姜舒衍抹了抹眼泪,“小叔是为了他自己的志向,也是为了我们。”
为了所有人。
无论斗争或是王权更替,总免不了有死伤和牺牲。
他曾说男儿志在四方,甘愿为了心里的天付出一切。
牺牲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其他的将士和亲信。
如果可以,她希望身边人永远不要离开她;如果连这都不能达成,那她希望,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又是好一会儿,姜舒衍才问,“宫里又是怎么回事?”
沈宗遥解释,“有冒椟和六王子的人混了进来,也有先帝原来的旧部下。先帝已经神志不清,要对自己儿子痛下杀手;冒椟他们听说宫里内乱,又想来趁火打劫。”
太子一定想不到,阻挠他回来的一部分人竟然来自于先帝。
先帝到了最后的关头,还坚信自己马上要“得道成仙”了,要把一切影响他的人解决掉。
若非皇后回来控制住了一部分局面,只怕更糟糕。
而冒椟的那些人则是来添乱的,他们巴不得这里越乱越好。
如今太子回来,这个局就算破了。
“那宁王又是怎么回事?”姜舒衍不解。
沈宗遥叹气,“宁王啊——”
自始至终,宁王似乎扮演了一个反叛的角色,他和西戎有联系、还企图在先帝最虚弱的时候造反。
众人都以为他是通敌卖国之人。
但早在睿王燕郊的事情被发现前,宁王就秘密找了沈宗遥。
他说,“我了解二哥性格,父皇也曾说他本性不坏,但易受人挑拨,耳根子太软。这样下去,不用圣上逼迫,他自己也会走上那一步。”
“等他被架着走上了那一步,再准备什么都晚了。父皇不愿我们自相残杀,才选了柔仁的圣上,但他也料不到,人都是会变的。”
“我假装与西戎联络,这才知道他们的打算远比我们能想象得多,若圣上那样猜忌下去,不用等到别的地方出手,我们自己就先走了下坡路。”
等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有圣上抱着他的皇位、掌控着他的权势,又有什么用?国家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掏空。
所以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后来又经历梵音寺嫁祸一事,宁王知道圣上开始准备一个个除掉他们了。
与此同时,想搞事情的还有冒椟。
“冒椟一直认为,我们能有如今的样子只不过是靠着三哥一人打了胜仗。”
“他想挑起内乱,认为皇兄昏庸,又没人再像三哥一样,我们迟早会是他手下败将。”
那时候说这话的宁王说到这里,笑了笑。
“我们从不是只靠三哥,大佑还有千千万万有志之士,纵在少了一人,其余人热血难凉。”
“要说皇兄做了什么好事,大概就是当年三哥劝他多培养点年轻人,他同意了;三哥曾说自己做过一个梦,梦见我们衰败而西戎强盛,因此才劝说皇兄。”
“正是因为有很多像沈侍中你,亦或是像姜、尚校尉那样的有志之士,国家才不会轻易衰败。而这样的情感,是戎那些罔顾人伦的小国之人不可能拥有的。”
沈宗遥说完往事,又说起今天的事,“先帝一去,底下的人难免各怀心思。他们中有一心为了大佑的,也有只为了自己权势的。”
宫里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先帝在二皇子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下了他的太子之位。那时候朝臣们都觉得很意外,且一个婴孩什么品性也看不出,未免太过草率。
且不论先帝以后还会有别的皇子,就说先帝本身也值壮年,哪有还年轻的帝王早早定下太子的?
那时候的先帝是为了纪念昭懿皇后,所以谁的话也不听。
好在随着太子慢慢成长,众人都发现他早慧且有才能。
先帝一去,理所应当是太子继位。但即便他再有才华、再聪明,也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这种情况下,定有人存着扶持傀儡太子的心思。
于是宁王干脆演了出戏,好让朝臣们归心向着太子;顺带也衬托一下沈宗遥的忠心,毕竟之前睿王还声称沈宗遥是“乱臣贼子”的。
宁王此举还是有些用的,以宋迁、陈歆为首的一批人原本就忠心耿耿,现在更会全心辅佐好少年太子,不对,如今是少年圣上了。
-
先帝谥号合庆,史称合庆帝。
太子登基后,改国号墘元为祯元,吉祥安泰之意。
少年圣上为表示哀悼,追封姜沉为大将军,举国同悲。
新帝让沈宗遥负责宫变的收尾工作,于是先帝的那些旧部下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而西戎的那些人,早就被太子护卫与姜沉亲信杀了个干净。
冒椟自知理亏,把一切怪罪到六王子的头上,说是他干的;六王子又以“宽厚”、“亲切”出名,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于是王庭内部又开始新一轮斗争。边关的军队要先回去内战,早撤得一干二净。
虽没法彻底解决西戎的问题,但好歹目前他们不会再来挑事。
等再休养几年,也足够让大佑的将士们成长了。
小圣上想让尚将军回朝休整一番,怎奈他不肯,偏要日日守着潼关。
至于宁王,小圣上很纠结。
他知道宁王的良苦用心之后,想要为他正名,还曾苦苦挽留宁王留在朝中继续辅佐他,甚至想封他为摄政王。
宁王直接一把子拒绝了,说他前半生被先帝怀疑太多,后半生只想学其他两位兄弟吃喝玩乐。
从前他装的游手好闲还要被先帝怀疑,如今显了点能力之后,更容易被怀疑权力太大。尤其是新帝才这么小,底下朝臣肯定会天天给圣上吹耳旁风。
“可世人对你的误解怎么办?”小圣上问。
“我不在乎别人对我是不是误解,若他们骂我一句能换得他们自己为圣上鞠躬尽瘁就好。”宁王道,“至于辅佐,这朝里还有不少能臣,不缺我一个。”
圣上无奈,只能让他去往藩地。
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端王,圣上很头疼,却又不知怎么留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端王留下一句,“圣上放心,朝臣们都会辅助你的。”
然后走了。
合庆帝还有个兄弟是豫王,从前的豫王只是个快乐闲王,宫变的前夕他恰好带了王妃去蜀地游玩。等他回来时已经升为皇叔了,依旧要将快乐进行到底。
原来的陈歆、宋迁等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升官。
而面对沈宗遥,小圣上又开始纠结。
他很想给沈宗遥升个官,但本朝侍中这一职位也有些特殊,它在前朝是作为沟通圣上与尚书台存在的,已是较高的官职,倘若再升就得当尚书令了。
这对于沈宗遥来说,若年纪轻轻就官至尚书,恐怕难以服众。
于是圣上想了个办法,将“侍中”这一官职变为加官,让他另任郎中一职,只等再过三年就升尚书。
为此姜舒衍还说,“圣上其实是让你坐了最繁忙、最累的那个位置吧。”
原来的沈宗遥只是负责和先帝对接,担任近侍,现在还得负责尚书门下的各个部门。俸禄却还是那么多。这个官做的,怎么看都不划算。
“早知道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应该把那几天假给歇了。”沈宗遥想到这个觉得有点亏。
好不容易靠比试赢来的几天假,他还没用掉。
原本还想着带着姜舒衍去升州小住几天的,也暂时搁浅了,朝中根本离不开他。
对此沈宗遥只能感叹,“能者多劳啊。”
姜舒衍有些不相信地看他,“你是不是在又变着法夸你自己?”
看把他给能的。
沈宗遥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这四个字,忽然开口,“这个词还挺好的,能者,当然要多‘劳’。”
“?”
“…………”
她说的“劳”可不是这个“劳”啊……
姜舒衍累到睡去,这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来时候,天色转暗,房里只有她一人。
这种一觉睡醒天色已沉的感觉让她有些慌,她忍不住开口喊,“沈宗遥。”
“我在的。”沈宗遥从屋外进来,坐到她身边替她拢了拢头发,“醒了?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唔。”姜舒衍松了口气,刚刚被梦境所困的不安少了一些,又疑惑,“你去做饭了?”
“不是。”沈宗遥解释,“我去看我的鸟了。”
“……”
哦……他说的是那群鹦鹉。
继上一次小鹦鹉成功孵出三只幼鸟之后,没过多久,雌鸟又下了蛋。
为此沈宗遥还感叹鹦鹦真的挺厉害。
至少——比他厉害。咳咳。
“刚刚做梦了?”生怕姜舒衍害怕,他连忙转移话题。
“嗯。”姜舒衍点了点头,心里还有点慌。
她又梦见了上一次的场景,武将们战死沙场,朝中无人可用,最终连沈宗遥这样的文臣都得出征。
她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和沈宗遥是什么关系,她应该并没有嫁给他,但在梦里心痛的感觉却十分真实,直到醒了之后还觉得心口难受。
她还梦到边境其他国家越来越强大,一步步打过来。合庆帝抱着他的皇位不松手,又不肯听别人的意见,还处决了不少忠臣。
……
还好只是梦。
“梦里的那些不好的,都是假的。”沈宗遥轻声安慰她,“不怕的,现在都是好的。”
“好。”姜舒衍应下。
可是如今,一切都是好的,唯有小叔不在。
想到了小叔,姜舒衍又红了眼眶。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曾经说的话、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想到最后的时候他说,“未来一定如你的名字,会如你想要的那样……”
昭,明也;衍,广兮。
她想要的是世间光明广布。
“在你梦里,我是什么人?我们俩又是什么关系?”好一会儿见她平复了一些,沈宗遥好奇询问。
“梦里你还是沈侍中,还是合庆帝面前的红人。”姜舒衍想到第二个问题,“我俩没什么关系吧,你又不可能心悦我。”
想着想着,竟然还有点气。
“你这是什么神情?”沈宗遥对她的反应有点好笑,“还把梦里的情节当真了?”
“说不定梦里就是另一个地方,那里也有同样一个‘我’和同样一个‘你’。”姜舒衍振振有词,“你又怎知梦里的不是真实的呢?又或者对于梦里的你和我来说,现在的你和我才是梦里的。”
她好像在说绕口令,沈宗遥反问,“若是梦里你和我毫无关系,你又怎么在醒来时这么怅然?”
那就说明——
“我俩肯定是有关系的。”
而且关系肯定不一般。
见她还不信的样子,沈宗遥懒得和她解释那么多,直接用实际行动让她没工夫乱想。
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在耳边说,“不管在哪里,我都只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