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城门处，马车与行人如平常一般照常通过。
姜舒衍原本还担心会有人在关卡处阻碍，没想到这般顺利。
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一抹白色身影。
那个身影的眼睛与她视线相接，略一点头后错开，然后又隐入城中。
“是商公子。”小鱼低声和姜舒衍说，“原来是他们的人打点好了。”
姜舒衍一点头，也顾不上去问细节。细节都可以以后再说，如今要紧的是太子。
“是这辆。”小鱼一指面前的马车。
马车外的亲信是眼熟的，姜舒衍却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马车里的是别人。
为确保太子安全，阿康派人还安排了替身做障眼法。到时会从几个城门同时进京。
“夫人可要一同去宫里？”车夫主动问。
姜舒衍一点头，和小鱼一起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亲人的面孔，一旁的是年幼太子。
姜沉的脸色有些差，姜舒衍想着应该是疲惫赶路所致，一会儿要让他好好歇息。
她还是长长松了口气，“小叔你无旨入京可不能让人发现，我来接你。到了前面我们就下。”
她打算接了小叔后，再另外让人陪太子回去。她毕竟是外臣女眷，也不适合与太子一路同行。
“先别停。”姜沉没同意，而是吩咐，“以最快的速度入宫。”
外面亲信得了指令，把马车驾得飞快。
燕京里的布置比城外好，车夫一路飞驰，并未受到阻拦。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处。
宫门也打点过了，直接放了马车进宫。
到了这时，姜沉才仿佛脱力一般，靠在了车壁上。
“小叔，我们也进去吗？”姜舒衍问他，“我们没有旨意恐怕不能……小叔？”
话说到一半，姜舒衍忽然停住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太子这时才开口，声音有些哑，“夫人，将军他——”
姜舒衍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是疲惫的脸色，抬手摸了下小叔的衣摆，已经湿透了，也凉透了。
他穿着黑色衣服，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身上受了伤。
如今抬手一摸，才发现血已经染透了他的衣服。
姜舒衍屏住呼吸，抬手挪开他扶着腹部的手臂，看到了一个深深的伤口。
她也有些对伤口包扎的经验，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伤口。
伤在腹部本可以医治，但他受伤时间太长、流血太多，再加上刀口可能有毒，整个伤口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姜舒衍颤抖声音问。
也顾不得她问的是太子，跟太子讲话该用什么态度。
“他刚找到我的时候。”太子开口，“我被贼人围攻，护卫被冲散，将军恰好赶到替我挡了一刀。”
说了两句，太子竟然有些哽咽。
“将军一找到我，就以最快的速度护送我回来。”太子继续道，“他知道您会来接他，吩咐我在进宫之前不许说。”
受了刀伤本该及时医治，但姜沉怕耽误了所以一路撑着；
太子劝他分开，还有别的人护送，但他不肯。太子身边的护卫已经少了一大半，他一定要亲自护送在身边才安心。
好不容易撑到遇见亲人，姜沉如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怕是……撑不过去了。”终于进了宫，他整个人松懈下来，喘着气，有些费力。
“小叔，求求你撑住。”姜舒衍想握住他的手，“你想想婶婶，还有你的孩子，你撑一撑，已经进宫了，马上就能找太医给你医治。”
外面亲信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帮忙，先将人抬到最近的宫殿处。
“我这就找人。”姜舒衍急忙。
“来不及了。”姜沉摇摇头。
行军多年，他在战场上见过死伤无数，看一眼便知道伤口深浅。
只是没想到，这次轮到了他身上。
他只是遗憾，总觉得这辈子做得太少，还不够。
他多想一辈子为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付出。
“只能送到这里了。”姜沉艰难和姜舒衍交代，“把他平安送……送过去。”
他已经猜到宫里多半是有情况，不然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接他们。
“姜将军。”年幼的太子面上悲戚，“还有希望，您再撑一会儿，他们已经去为您找最好的太医了。”
“没用的。”姜沉摇了摇头，又看向太子，“末将想求太子一件事。”
“将军请说。”太子的神情变为严肃。
“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他看了眼姜舒衍，他知道有沈宗遥在，一定会护她周全；他不需再为她担心。
只是他担心自己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小。
“姜迟也罢了，他是男子汉不用担心。”他叹了口气，“只是云清……我的小云清，我始终放不下她……”
他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将来没有父亲撑腰，会受人欺负。
所以想为她找一个靠山。
“姜将军放心。”太子郑重承诺，“只要有我在，便会照顾她一日；我会把云清当亲妹妹，让她一辈子安稳，衣食无忧。”
姜沉得了承诺，稍稍阖了阖眼，终于放下心来。
衣食无忧，这就够了。
他们征战沙场，最大的愿望无非也是希望自己的家人一辈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
如今有这个承诺，他就放心了。
“小叔……”姜舒衍几乎是哀叹喊他，“我不行的，你不要离开我。”
“我相信沈宗遥，他不会让人失望的。”姜沉努力笑笑，“他是个厉害的人，未来也会是。”
所以，他一定会继续做他的沈侍中，会成为未来君主身边最得力的人。
“不要难过。”姜沉想抬手为她擦擦眼泪，却做不到，“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大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的结局。未来一定如你的名字，会如你想要的那样……”
姜舒衍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最后的时间，他才想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留下一句喃喃。
“若有下辈子，我还想遇见她。”
不管在哪里，不管是什么身份。
哪怕是在别的地方，哪怕换了身份，哪怕遇见得晚一些。
今生没让她过过安稳的生活，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
只要她还愿意就好。
……
“不要——”
姜舒衍去抓他那只垂下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他。
可那只手却已经不会再回握她。
从大喜到大悲，情绪转换太快，姜舒衍的身体快承受不住。
又不敢放声大哭，怕被人听到，只能捂着嘴颤抖。
因为忍耐，身体里好像有一阵阵酸意往外涌，她极力克制才不让自己吐出来。
“夫人。”太子喊她，“您身体可还好？”
“我没事。”姜舒衍忍耐住不适。
刚刚去外面打探消息的亲信进来，“太子，沈夫人，宫里四处都有守卫，紫宸殿那里被围住了，不知到圣上情况如何，但是听说——”
“听说什么？”太子镇定问道。
“听说圣上快不行了，现在就等着圣上咽气。”亲信转述。
“沈侍中呢？”姜舒衍问道。
亲信看向她，“沈侍中在殿里，但不知道他情况。宁王他们把紫宸殿封住了。”
小鱼问，“宁王怎么也——？”
说好了宁王是好人的呢？怎么也走上了睿王的路？
这个套路简直一模一样啊。
姜舒衍也没料到宁王能这么明目张胆，把紫宸殿围住了明摆着就是等到圣上一驾崩、太子不在宫里，他好操控全局。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大家知道太子还活着，并且把他送到朝臣面前。
姜舒衍护着年幼的萧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宫里可有密道？”
如今他们在刚进宫门不远的一处偏殿里，想要走到紫宸殿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有。”萧祈点头，“昭懿皇后曾经的昭阳殿里，有一处密道通往紫宸殿。”
昭懿皇后去世后，沈皇后还住在自己原来的地方，一直没有搬进昭阳殿。
如今那处应该是不起眼的。
“我护送你过去。”姜舒衍做了决定。
“可如今宫里太危险。”萧祈皱眉，“我不能让您孤身涉险。”
话才说完，门外就又有动静。
小鱼手握刀警惕挡在两人身前。
“端皇叔！”萧祈喊道，几乎扑进来人怀里。
姜舒衍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是惊讶。
端王，传说中的端王？
她之前无数次在别人口中听见他的名字，如今却是头一次见到真人。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且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端王所取，所以会有种亲切感。
心里又有种直觉，似乎只要遇上端王，那就肯定没事。
端王那张脸和几个兄弟有几分像，若论容貌，则更胜一筹；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英气的剑眉，且瞧上去比宁王还年轻一两岁。
他穿着青色，这种颜色沈宗遥也穿过，而端王穿出来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端王很快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声音晦涩，“姜沉他——”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萧祈又哭道，“姜将军为了保护我，这才中了刀。”
姜舒衍知道端王从前看重小叔，也把他当左右手，却没料到端王如此失态。
他的面上全是悔恨，自言自语，“难道还是……改变不了……”
他仰头，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原来，还是这个结局。
姜舒衍原本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会儿看到端王的反应，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是为了大佑，也是为了他心里的志向。”姜舒衍陈述，“他是心甘情愿的。”
“为了大佑。”端王重复了一遍。
是死得其所。
可是，还是没法释怀。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萧祈打破僵局问道。
“沈侍中在殿前。”端王言简意赅，“我来护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