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圣上召见沈宗遥，用的是“好久没和他促膝长谈要让他在宫中留宿”的理由。
从前圣上也偶尔留他在宫里，这种特权非一般人可以拥有，因此不少人都觉得圣上是很重视沈宗遥的。
这种行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这日圣上忽然重提。
圣上说“促膝长谈”是真的谈，跟他从京中近期流行的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
“宗遥啊，你以后想做什么？”圣上问他。
“带上妻儿回升州吧。”沈宗遥道，“若那时爹娘还在，便在他们膝下尽一尽孝道。”
“那你岳丈这里怎么办？”圣上玩笑问道。
沈宗遥也笑，“您也知道，升州沈家虽还有旁支，但臣爹娘只有臣一个孩子，若有可能，臣自然是想陪伴他们的。至于这里，就交给内弟吧。如果岳丈大人愿意一起去养老也不错。”
“确实不错啊。”圣上眼睛微眯感叹，“你实话说吧，是不是整日就想着偷懒、好早日致仕？上次问你要什么奖赏，你也不要别的，光要假期。”
沈宗遥道，“圣上身边有天下士，便是让臣偷懒一阵子也无妨的。”
“你啊你。”圣上也无奈，“若人人都能像你一般多好啊。”
说完又忍不住开始叹气。
“圣上为何叹气？”沈宗遥是明知故问。
“当年老三跟朕说，宁王本性不坏，只是缺少引导，可以多给予他一些信任，可如今呢？”圣上摇头，“睿王的事，他了解多少还不好说。”
沈宗遥惊讶，“宁王也——？”
“是啊。”圣上轻哼，“梵音寺一事，他也出了不少份。”
他之前觉得睿王是个宽厚老实的，又因他多年没出过乱子，所以让他掌管北军；
后来睿王犯错，圣上一方面是为顾全皇家体面，只是卸了他权力，另一方面，圣上原本也没给他多少实权，只是让他挂个名而已，所以没将他赶出京城。
经历睿王一事，圣上更觉要将身边禁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北军中尉是圣上自己的人，所以让宁王“接替”只是个暂时的过渡之举。
可没想到，宁王似乎也想步睿王的老路，也开始暗中和西戎联络。
圣上有时感叹，自家亲兄弟或许都不如外人忠心。
但话又说回来，他要对外人那么信任，也不会整日怀疑来怀疑去了。
原先端王还在的时候，他觉得多半时候还是安心的。可如果端王现在也在这里，只怕圣上对他和对别人一样。
沈宗遥低头不语，这种时候不需要他发表什么建议。
圣上看着他又开口，“你若是武将，也定是了不起的。”
沈宗遥连忙摇头，“臣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位圣上分分忧，还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圣上看了他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
好一会儿，夜已深，便让他去偏殿留宿了。
次日天未亮，沈宗遥便被一些动静惊醒。
睿王进宫求见圣上，说是有要事相告。
天都没亮、他又没带一兵一卒，圣上只当他是要来说什么事。
结果等圣上简单穿戴好召见，睿王便进来慷慨陈词，说那沈侍中是如何把皇兄玩弄于鼓掌之间、又是如何暗中联系其他朝臣，他在燕郊联络徐家、在燕京勾结姜家、甚至还与冒椟交情不一般……如此阴险之人，皇兄怎能这么信任他、还让他在宫中留宿？
圣上还没开口给沈宗遥定什么罪，睿王的人就控制住了宫里。
消息传到沈府，姜舒衍原本就一夜没怎么睡，现在更是一阵眩晕，头重脚轻。
她试图询问，“睿王怎么——？”
他不是一直呆在自己府里吗？
“他是圣上兄弟，又说有急事见圣上，宫人们也不能真的拦他啊。”小鱼道。
与此同时，外面的变故也被小鱼的人实时传过来。
北军中尉，也就是原来的李校尉、宫中李昭仪的叔父，受伏击而死。副指挥使接管了北军，于是宫中戒严。
“副指挥使是睿王的人？”就连娴娴此刻也明白了。
“还不止。”听完小鱼转述外面情况，姜舒衍道，“南军里肯定也有睿王的人。”
说了几句话，她慢慢冷静下来。
本朝许多制度效仿了前朝的制度，在军事方面也是。
军队分两种，驻守在京城的和驻守在各地的。京师兵力则是分为北军和南军。这两支军掌控着京师和圣上本人的安全。
譬如姜沉和尚元叹，他俩从前也在京师中，后来因那时候战事频繁、边关需要将领，便封了那时候的端王为将，领兵前往潼关。边关暂时安定了，他们就回京述职；等到圣上觉得边关可能需要驻守的时候，再将他们派过去。
睿王因留在京中，所以之前便在北军处挂了个名。他这么些年看似老实、与世无争，其实处在那个位子的人怎么会是简单人物？权力也一点点渗透进了各处。
“难道接下来，睿王就要逼圣上传位？”娴娴问道。
姜舒衍沉默一会儿，想到了如今的情形，这才开口，“这也太巧了。”
“看似巧合，便不是巧合。”小鱼替她说出心里所想，“前几日，皇后带着太子前往山庄看望太后；如今沈大人又因被圣上召见，‘身无分文’地在宫里；睿王又挑着一大早去，宫里正是空虚的时候。”
太后年纪大了，再加上因她不问世事，常年在山庄避世。适逢佳节将近，皇后和太子便前去探望太后。
“若睿王发动兵变，太子不在宫里倒也好，不然落入叛军之手可就不好了。”娴娴替他松了口气。
“不。”姜舒衍摇头，“你想，若太子不在宫里，那么睿王——”
娴娴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若太子不在宫中，那么此刻宫中便“没有”正统的继承人，睿王便可“名正言顺”地逼圣上。
到时等暗中悄悄再找人把太子解决了就行；又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开始解决了。
“如果没有预料错的话，睿王应该也会在控制住宁王。”姜舒衍开口，“宁王虽不一定会为了圣上拼命，但对于睿王而言也是个危险人物。”
小鱼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种可能，说不定到时连宁王也一并反了。”
娴娴“呀”了一声，难免感叹，“都是皇家人，为何这样？”
姜舒衍想到了从前在书里看到的话，觉得如今放在这里也适用，“或许，最开始他们二人未必有反叛之心，可咱们圣上既容不下他们、又不愿做那个‘杀臣之君’，最后臣畏主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买通了副指挥使，伏击了中尉。
“那如今要怎么办？”娴娴忍不住问。
“圣上肯定也有自己的人的，不会轻易落入别人之手。不过。”姜舒衍顿了顿，“他或许乐得先让两位亲王消耗。”
等他们两人消耗差不多了，圣上再一声令下将他们全处理。
“可这样一来，什么都消耗没了，白白损失那么多。”小鱼接话，她并不是为睿王的反叛开脱，“到时京师兵力空虚，他人若是知晓，就会有他人趁虚而入。”
或许，这就是冒椟和六王子一直以来的打算。所以他们才会在暗中勾搭。
“可恶。”娴娴握拳捶桌，又忽然灵光一现，“咱们姑爷还在宫中，他是不是有妙计？”
自从来了沈府，娴娴没事就被阿康和周炜洗脑，说他们的主子是多么优秀。洗到后来她自己也十分坚信沈宗遥不是一般人。
如今她依旧坚信姑爷的实力，这个局势虽然不妙，但有了沈宗遥之后或许就会转变。
“妙计没有。”姜舒衍摇摇头。
娴娴顿时蔫了。结果又听姜舒衍来了个转折。
“但，如果宁王，是个好人呢？”
她再一次用上了“好人/坏人”的形容。
还是从前她和沈宗遥闲聊的时候，她问，宁王是好人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问太笼统，但又寻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于是只能用“好”或者“不好”来概括。
那时沈宗遥说，“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太片面了。”
何为好人？何为坏人？没有绝对评判标准的。
那时她已经和沈宗遥交心了，于是有的事就直接问，“最开始在睿王之前，我就查到宁王与西戎那里有联系。”
沈宗遥并不意外她会查到，他说，“有时事情未必会像表面看上去一样。”
等到梵音寺事件后，圣上把一切嫁祸给宁王，那时沈宗遥便说，“看来，宁王还是‘错付’了。”
……
“当年宁王的母妃，也就是已故的顺成太妃，本想给端王添些堵，结果反过来坑了自己儿子。”姜舒衍说起往事，“顺成太妃原本想塞给端王的女子最后给了宁王。”
也就是如今的侧妃。这中间还有一些阴差阳错，姑且省略不谈。
宁王后来与这位侧妃关系还算不错，也一直挺喜欢她。圣上觉得那位侧妃出身不高，所以没有做正妃的资格，宁王就一直没有娶正妃。
“宁王侧妃的身世也有些坎坷。”姜舒衍简要概括，“她是先帝时一位朝臣的女儿，父亲因说话太直得罪先帝被流放了，于是自己也入宫为婢。后来她才阴差阳错嫁给宁王。”
娴娴点点头，但不明白这与“宁王是个好人”有什么联系。
“侧妃姓纪。”姜舒衍最后才说。
小鱼也惊讶，“难道是纪先生的亲人？”
“是。”姜舒衍肯定，“她是纪先生的妹妹。”
“难怪。”娴娴恍然。
从纪先生到子逍，再到宁王、侧妃，现在都联系上了。
娴娴终于松了口气，“咱们现在是不是不用太过担心？接下来会怎么样？”
接下来是不是该他们沈大人出手了？
姜舒衍看她一眼，虽不知道娴娴这种被洗脑似的盲目自信从哪来，但想想……
好吧，其实有时候她自己对沈宗遥也是有点盲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