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此刻已经生产完，姜舒衍也不用顾忌其他，连忙掀了帘子进去查看。
屋内的景象一眼瞧过去还有些吓人。
尚氏满脸惨白，额头前的头发因为被汗水浸湿，有些乱地粘在脸颊边。
她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好像有泪水划过的痕迹。
稳婆在旁边絮絮说着，“姜夫人一直没什么力气，刚刚拼着最后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小公子生了出来，一下子用力太猛，这会儿肯定是虚脱……”
姜舒衍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哀哀喊她，“婶婶，你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要振作一点，你相信我，小叔肯定没事的。”
尚氏并未完全昏迷，只是因为虚弱才闭着眼睛，这会儿听见有人喊了她半天，终于回了些意识开口，“我实在太累了，我不想再……”
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不想总是收不到消息、只能好久才收到一封家书。
不想连这种时候都要自己一个人。
……
“可是你想想云清、想想阿迟。”姜舒衍拉着她的手，“阿迟才刚出生，他那么小。”
提前了快两个月出生的孩子，只有一点点大，连哭声都比其他婴儿弱一些。
听到孩子的名字，尚氏勉强睁了睁眼睛，“抱给我看看。”
她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她身边。
刚出生的小孩子全身泛红，皮肤也皱巴巴的，眼睛闭着。
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无意识吧唧了一下嘴，然后又皱起脸好像要哭。
“很像将军的。”丫头给她看。
“还是更像我。”尚氏勉强撑起来看了一眼摇摇头，有些郑重，“是我的孩子。”
她本想抱一抱孩子，但因为太累，直接又瘫了回去。
大夫过来给她把了把脉，然后宽慰众人，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刚生产完太虚要赶紧补补。
姜舒衍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刚经历一场鏖战一般，也快虚脱。
等她出门打算回去休息时，发现府上来了客人。
尚氏的爹娘急匆匆地往里走，见到姜舒衍后草草打了个招呼、又对她千恩万谢，然后便被引着去看望女儿了。
姜舒衍还在困惑，小鱼就和她说，“还是姑爷考虑周到，我们都只顾着去找稳婆，他派人去接了姜夫人的爹娘过来。”
姜舒衍想了想，“既然来了，就让人收拾个院子给他们住吧，如今天色已晚，也不好让长辈来回奔波。”
好在沈府空的厢房很多，平时也没什么人住。
尚氏这孩子从天亮生到了天黑，姜舒衍见到婶婶平安，便也准备回去先歇下。
夜已经深了，换在平时这个时候，姜舒衍早就进入梦乡，但这会儿反而因为太累了而睡不着。
想了想府上可能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人住着，这种感觉又有些奇妙。
“还没睡？”沈宗遥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揽入怀里。
“你也没睡？”姜舒衍意外，“你今日也劳累了，怎么还没睡着？”
“还好，不算太累。”沈宗遥想了想，“偶尔晚睡也没什么，从前也有过一夜不睡的情况。”
这指的是还没成亲之前，有时候会废寝忘食地忙于公务。
“谢谢你。”姜舒衍往他怀里钻了钻，有些像撒娇。
“谢什么？”沈宗遥不解，“跟我怎么还这么见外？”
“你今日帮了好大的忙，又是让婶婶在这里生产、还帮忙去接她的家人。”姜舒衍贴着他，“多亏了有你。”
沈宗遥其实也有点奇怪癖好在身上的，譬如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不喜欢外人进他府里，他自己说这是轻度的洁癖？
婶婶生产这么大的动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看都超出了沈宗遥的承受范围。
所以开始姜舒衍还担心他会难受。
“这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沈宗遥摸了摸她的手，“我很愿意为你做这些事的。再说，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回答他的是腰间缠上的胳膊。
沉默了一会儿，沈宗遥揽着她的手也收紧了一些，“今日的情况，让我有点害怕了。”
“怕什么？”姜舒衍在他怀里抬起一些头看他。
“之前是觉得你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我们不要那么快有孩子。”沈宗遥深吸一口气，“现在觉得，有没有孩子也没那么重要。若要让你经历这么一出，我舍不得。”
姜舒衍没想到他忽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我之前说顺其自然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如今觉得……如果有了孩子也挺好。”
从前她没有太深的概念，只是觉得似乎每个女子成亲之后都会生孩子、每户人家都是这样的，燕京里也甚少见到哪家没有孩子的；
后来见沈宗遥那样为她考虑，她自然也很感动，于是就想着顺其自然，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他俩有就有的。
但今日经历婶婶生产、目睹婶婶对小叔的情感，忽然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如果有了孩子，也会有了念想。
最重要的是，孩子是她的，也是她和最喜欢的人一起拥有的。
她也很想和沈宗遥拥有自己的孩子。想拥有一个仿佛是他俩缩小版的孩子。
“还是再过些日子再考虑吧。”沈宗遥叹气。
他还是有些害怕，不想让她遭受痛苦，便想着往后延一些。
如果她不愿意，或者她不高兴，哪怕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至于那些世俗——不重要。他之前都没打算向自己爹娘交代，更别提那些没见过的列祖列宗。
姜舒衍以为他在推脱，推了推他，“你之前说了，府里的事全是我说了算的。”
“唔，是这样。”沈宗遥忍住笑，“但这件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光靠你一人的。”
于是姜舒衍顿时不服气，“谁说不能光靠我一人？我自己也可以。”
她又不是没有自主过。
“咳。”沈宗遥止住她的话，“今日太累了，你赶紧休息。”
再说下去，有的东西又要变了。
如今府上还住着外人和她的家人，他心里难免会有障碍。
-
次日，身体恢复了一些的尚氏便起身回去养着，尚家的夫妇也与他们告别。
尚氏在沈府忽然生产的事情，圣上也听说了。
本着关心朝臣亲眷的原则，他特意召沈宗遥问了问情况。
“姜夫人本想去看望内子，两人有段时间没见，姜夫人又思念小侄女，所以情绪稍稍激动了些。”沈宗遥叙述，“生产之事也是突然。”
“只是情绪激动？这么突然？”圣上问道，“朕仿佛记得，姜夫人的孩子应在下月出生吧？”
“是。理应是下月。”沈宗遥知道圣上在试探，所以面上不变，“但这种事也说不准。再加上姜夫人身体本就不好，险些没保住孩子。”
“唔。”圣上点点头，“姜夫人也是不易，一会儿朕赐些补品送到他们府上。”
沈宗遥笑着附和。
圣上看向他，又想到，“沈宗遥啊，你成亲也有不少日子，怎么没见你府上有动静啊？若是府上人不够，朕送你几个。”
沈宗遥心中顿时警惕，“多谢圣上美意，只是——”
圣上的人哪能要？要不就是监视他的、要不就是人情债。
一定得杜绝圣上的念头。
于是他顿了顿，表现出难以启齿的样子，“臣之前在梵音寺受了伤，养身体养了许久，这些日子还处在恢复中。”
“有这么严重？”圣上反问，“朕看宋卿恢复得挺好。”
“主要是内伤、以及心理上。”沈宗遥叹气，“臣不瞒圣上，有时也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这就说明，问题不在府上有没有多少人，而在他。
而且再次提到梵音寺的事，还能让圣上有几分愧疚。不用他真的愧疚，只要圣上能少生出那些有的没的念头就好。
圣上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眼神里从怀疑变成了震惊，再到同情。
“啊，这。”圣上努力控制自己的语气，“朕那里还有些补品，一会儿派人送你府上。朕也祝你，早日重振、咳咳，恢复。”
“臣却之不恭。”沈宗遥答应得很欢快。
圣上在送东西这方面上一向是很爽快的，补品和沈宗遥前后脚到了府上。
姜舒衍听到动静也出来迎接，正好看到为首的内侍指挥下面人将补品送进去。
大致看了一眼，都是些十分精美的小盒子，但看不出是什么，那些人也神神秘秘的。
内侍对她笑笑，悄声和她推心置腹，“沈夫人也要想开点，平日里也要放松心情。”
姜舒衍十分不解，面带疑惑。
内侍和她推心置腹了一番，又联想到自己，不免内心怅然。摇摇头与沈府众人告别。
“圣上都送了你些什么？”姜舒衍还在疑惑，“是不是送错了？这些是送给婶婶的补品吧。”
“没送错，就是送到我们这里的。”沈宗遥很肯定，“收起来吧。”
“收起来做什么？不看看吗？”姜舒衍不理解，想去看看圣上送了些什么好的东西。
以往圣上赐东西都有内侍在门口拿着单子，把礼品一件件朗读，这次也没有。
难道是送了什么秘密？
姜舒衍去开盒子，沈宗遥也不拦着她。
结果等她打开……
“圣上怎么送了你这些？”姜舒衍看着那些就开始脸红。
咳咳，难怪人们常说吃什么补什么。
圣上这意思很明显。
“圣上关心了一下我们府上的情况。”沈宗遥道，“简单来说，我打消了他的一些念头。”
姜舒衍不敢相信，“连圣上都知道你——？”
想到昨晚的场景，昨晚，他好像也没有反应。
那么温情的时刻，换在以往，他早就有所行动。
而且他还一直在说没有孩子挺好，其实是这个原因吧。
她仿佛听人说过，一些男子在经历女子生产后回有些变化。难道昨日他围观了一场事，所以也……？
然后还被圣上知道了。
这么丢人的吗。
“圣上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沈宗遥很自信。他相信圣上再也不会有给他们府上送人的念头了。
他想求姜舒衍的表扬，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怎么了？”沈宗遥不解。
“这种事，你干嘛要告诉圣上啊。”姜舒衍面露纠结。
“有什么不对吗？”沈宗遥反问，“再说这也可以体现我的心。”
姜舒衍沉默。
“夫人觉得不高兴了？”沈宗遥又问。
“也不是。”姜舒衍下了很大的决心，咬了咬唇，“没有关系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沈宗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