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沈宗遥回来之后，还记着昨天的约定。
他一进府门便说，“咱们现在就出发去梵音寺进香，一会儿还可以在那里用素斋。”
姜舒衍没料到他的行动力这么快，愣了一下，“你还不如让你属下带个口信给我，你特意回来一趟也太麻烦。”
他下朝之后去那里等着、她从府里出发，两人直接在梵音寺汇合不是更好？
“这怎么会麻烦？”沈宗遥换了身衣服，“既然要陪你，一定是要来接你一起去的。”
沈宗遥说是“接她”，于是把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
简直快成了半个娴娴。
梵音寺离皇宫远一些，在靠近郊外的地方。
沈宗遥考虑过要不要在那里小住两天的，但最终考虑到他还要上朝的问题，只能放弃。
姜舒衍倒是不在意，能出去放松一会儿也是好的。
身边有人陪着，不管在哪都是一样的。
正殿前有长长的石阶，沈宗遥牵着姜舒衍的手慢慢爬着。
这样的石阶，让姜舒衍想到了之前的无名观，那里也是这样。
只是那会儿和现在不同，两人的心境也不同。
她压下心里的一些闷闷的情绪，专心看着脚下的石阶路。
“我自来了燕京以后，还是第一回去梵音寺。”沈宗遥开口，又问她，“听你和宋姑娘的聊天，你经常来？”
“算不上经常，偶尔会来放个风。”姜舒衍想了想，“像是我阿娘她们，来得更勤一些。”
年纪大一些的人会定期进香、请愿还愿；年纪小些的姑娘们还是当出来放风。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可以上街，她和宋宁这样的女孩儿，平时偶尔出门逛个铺子还行，但也不是可以天天出门乱跑的；
梵音寺这样的地方，更像是“世外之地”，燕京里的姑娘们倒是可以去的。
“若是来梵音寺，都会求些什么？”沈宗遥又问。
姜舒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正殿，“求的东西很多，但凡有关的，都想一并求了才好。”
父母亲人的健康、友人的平安、自己的未来、还有世间美好。
就怕佛觉得她贪心。
“既然如此，今日我也求一些。”沈宗遥道，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看她，“很意外？”
“是有些。原以为你不会求这些。”姜舒衍笑笑。
在她的印象里，沈宗遥是那种意气风发、带着张扬的，他大概会觉得“求佛不如求己”、“事在人为老子就是最优秀的”。
如今竟然听他说，他也想求一些。
“世人都有愿望。”沈宗遥感叹，“可能是有了你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太幸运，所以想让佛再庇佑我一些。”
好一会儿，姜舒衍才开口，“原来你这么会说话。”
“这怎么是会说话。”沈宗遥轻笑，“分明是真情流露。”
“……”
就知道不能夸他。
给他点颜色，他能把整个燕京染了。
“我以为你会说，我是做了什么坏事，所以想来求佛的原谅。”又走了一会儿，沈宗遥望着大殿的方向自嘲了一句。
“这么说你做过亏心事？”姜舒衍顺着他的话反问。
她的眼睛很亮，沈宗遥迎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
“亏心事没做过。不过，要说坏事的话——”沈宗遥很平静，“杀过人算吗？”
姜舒衍对这句话并不意外。
就说近的那次，沈宗遥在城外当着她的面解决了黑衣人，那时候小鱼也为了她杀了人，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反而觉得心安。
更不要说他之前出入军中，哪怕没有直接在战场上，也经历过一些事情。
“我听过的故事大概比你做得多多了。”姜舒衍没纠结于这个问题。
沈宗遥捏了捏她的掌心，“若是有可能，谁都不愿经历这些，最好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便说明国泰民安，世间没有战事祸事。
姜舒衍点了点头，深感赞同。
一路步行至石阶上，跨入正殿。
殿中央的佛高至房梁。佛像面相丰润，庄严又慈悲。
姜舒衍和沈宗遥肩并着肩跪在蒲团上，闭眼双手合十。
这会儿殿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得可以听见身旁人的呼吸。
姜舒衍有些好奇，他会求什么愿？
他跪在这里时的心情，是否也和她一样。
正想睁开一丝缝偷看一眼身边人的反应，结果直接和沈宗遥对视上。
“……”
他根本就没有闭眼，直接就看着她。
“你怎么不闭眼？”姜舒衍像偷看他被抓包了一样，有些尴尬，“既然求愿，应该虔诚一些。”
“虔诚与否是看我心里，并非闭不闭眼。”沈宗遥振振有词。
姜舒衍差点都要被他说服。
“那你许了什么愿？”姜舒衍问他。
沈宗遥仰头望着佛像，语气坚定，“愿我身侧之人所求成真。”
姜舒衍忽然觉得心口好像被填满，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所求，还是为了她。
好一会儿，她才讷讷开口，“人家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灵不灵都在人为。”沈宗遥道，“若全部寄托于佛祖，那世人都不用再努力，只要来佛前许愿便好。”
姜舒衍觉得很有道理，但心里又矛盾，他们身在寺里，又当着人家佛像的面说这些话会不会不太好啊……
“阿昭。”沈宗遥喊她，“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的话？只要你问我，我说的都是真话，绝不会骗你。”
如今在佛像前，他的眼瞳更清澈，姜舒衍能清楚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
“也绝不会负你。”他虔诚又坚定，“我之前不信佛，如今却又想让它见证，让你信我。”
姜舒衍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着佛的面说不信，也真是够有意思的。
听他说“信”，姜舒衍心口好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
好一会儿，她点头，“我信。”
既然决定是他，那就信他。
两人起身后便携手去后山，后山的风景不错，人烟稀少，一会儿逛完了还能去用些素斋。
“阿衍！”一个声音喊道。
姜舒衍寻声望去，宋宁正冲着她挥手。
“阿宁！”姜舒衍几步过去，“你也来了？”
“是啊。”宋宁笑眯眯，“我收到你们府的帖子，约我在这里相见，我便知道是你要和我一起。唔，我阿娘和嫂嫂去前面了，我和阿兄就在这里等你们。”
姜舒衍望一眼沈宗遥，知道是他让人送的帖子。
他知道她想见小姐妹，又担心所谓的去别人府做客的一堆规矩，干脆就把她们约在了梵音寺。
是个好方法。
离午膳时间还有一会儿，宋宁提议，“我们去那里求个签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求签处。
“你上次不是求过？”姜舒衍问她。
“总觉得不太准。”宋宁皱眉，“我想再求一次。”
“……行吧。”姜舒衍妥协。
两位公子在一旁聊天等着她们，两人携手去了小僧处。
宋宁抽了个签，上曰：楚襄王梦醒。
“这是何意？”宋宁问道。
“中下签。”小僧看了一眼，“欲就东兮欲就西，逢人说事转痴迷。登山不见神仙面，莫若归休更勿提。”[1]
宋宁不语。
“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小僧又看了眼宋宁，“施主切勿执着于某一念。对于昙花一现执着，无异于刻舟求剑。倒不如跳脱迷思，一步一脚印。”
“多谢。”宋宁恍然，双手合十。
姜舒衍在一旁围观，听完小僧解释，也开口，“他说得有理，让你勿要执着于某一念。”
“可是他后半段又说了，要我一步一脚印啊。”宋宁乐观极了，“说明只要我一步一脚印，就一定会成功。”
“……”很有道理。
姜舒衍正想着要不要也求个签，就听到不远处的宋熠言呼道，“沈兄！”
她猛然回首，见到刚刚沈宗遥和宋熠言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持刀的人。
姜舒衍连呼吸都快停止。
他们站的这处清静，本身就没有什么人；就算有人，看到动静也早就躲得远远的。
一时间这里只剩他们几人。
“阿弥陀佛。”身后小僧已惊呆，一下子竟挪不动步子，“佛门重地，这些人竟敢——！”
“你去找人啊！”宋宁推他一把。
“哦、好、好。”小僧边跑边道，“两位施主小心。”
姜舒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想要过去，被宋宁拉住。
“我阿兄也学过些招式的，对付他们没问题！”宋宁怕姜舒衍贸然过去会被贼人抓住。
她话音刚落，宋熠言就身中一刀倒了下去。
“子明！”沈宗遥一手努力扶着他，不让他被贼人所伤。
“阿兄！”这下宋宁也无法冷静。
姜舒衍看了一眼，大致分析出了情况。
她们两人离沈宗遥那里的位置并不远，但来人只针对沈宗遥和宋熠言，也没有去动这里的其他香客，说明贼人目标明确。
但她仔细一看，又觉得那几个贼人有些奇怪，好像……还不是一波的？
她这会儿没工夫多想，护着宋宁往旁边安全些的一处暂时躲避。
小鱼和阿康几人早就去帮忙。
几人一面护着宋熠言，一面对付贼人，还算游刃有余。
贼人虽比他们多，但是看见自己的同伴相继倒下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剩下的几人竟然撤了。
周炜提剑去追，沈宗遥和阿康赶紧去看宋熠言的情况。
“阿兄！”宋宁扑到他身边，一下子就哽咽了，“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她清清楚楚看到贼人一刀刺向他，那个力度不小，只怕阿兄伤口会很深。
“还好，还好。”宋熠言靠在沈宗遥身上勉强撑着。
他穿着深色衣服，又捂着腹部，看不出来有没有失血过多，宋宁尝试伸手试探。
阿康上前撕开宋熠言的外袍，想帮他处理伤口。
万幸的是，他中刀的时候被玉佩挡了一下，玉佩碎了，刀勉强擦过他的身体，因此伤口并不深，只是皮外伤。
多半还是因为宋熠言没遇见过这种事，被吓着了。
姜舒衍转而又问沈宗遥，问道，“你没受伤吧？”
据她刚刚观察到的情形来看，沈宗遥没被贼人伤到，但之前宋熠言喊了他一声，她又有些担心。
沈宗遥轻哼一声，有些不高兴。
她怎么才来问他？她就光顾着看阿康处理宋熠言的伤情，到现在才来问他！
“我也受伤了。”沈宗遥开口。
“哪里受伤了？”姜舒衍顿时紧张地查看他四肢，又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这里。”沈宗遥把手伸到她面前，“刚刚拿刀的时候，手掌心被磨破了。”
“……”